作者:时多
第22章
作者有话说:写多了!下一章真的真的让安安出来了!俺真的写这种冲突就很像个弱智(疲惫)
“叫的人?什么人?” 荣景声纳闷,抬头看了周皓一眼,二人对上目光,“不是早就过来了吗。”
“你还叫了别人?” 荣景声问他。
周皓无声地摇了摇头,脸上亦露出不解。他思忖片刻,突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朝荣景声使了个眼色,自己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荣景声也随即放开了怀里的男孩,对着门外沉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被推开,经理站在门口朝荣景声和周皓颔首,随后压低了声音,冲着身后的位置说:“荣少让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提高了声音,略带急切地喊了句:“人呢?!”
荣景声早察觉出不对劲,此时立即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冷着脸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今天的人早就送过来了,你带过来的又是谁?”
经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搞砸了,他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 我在楼下看到一个男孩,白白净净的,他自称周总叫来的,名字职务车牌号都说得很清楚,我还,还以为……”
荣景声的脸色愈发阴沉,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会所一直实行会员邀请制,保密性极好。这大堂经理没有别的本事,记人的功力却是一等一,每一个人都能对上号,从来没有发生过被不明人士误闯的差错,更何况对方还对周皓了如指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气得直接踹了经理一脚:“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找出来!”
荣景声这一脚力道不轻,经理险些跪在地上。他也不敢喊疼,出了满脑门的汗,捂着膝盖哆哆嗦嗦地应了,一瘸一拐地拿出对讲机开始抓人。
经理得了命令正欲离开,包间内的周皓却突然发话了——
“等等。”
他虽是当事人,倒是比荣景声冷静许多,只接着问了一句:“那人长什么样。”
经理回忆片刻:“一个男孩,年纪不大,看上去十七八岁。个子挺高,大概有一米八五…… 长得倒是十分不错,内双眼,穿一个纯白色的 T 恤衫。哦对对,他说普通话,听上去不像是本地人。”
他说到这里,周皓已经完全猜了出来。他脸色微变,打断了经理的话,对荣景声说:“把所有的出口都关上,今晚必须把人找出来。”
荣景声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
周皓声音冷得像冰霜:“不该存在的人罢了。”
贺璞宁并没有跑远,他对这个地下迷宫一样的地方太不熟悉,虽然跟经理过来的时候暗自记下了四周的环境,准备趁人不注意从安全通道溜走。但他还没来得及跑下楼,就看见经理堵在大门处,面色阴沉又急切地四处张望,身后还跟着一大波人,每个人手上都操着家伙。
他转身跑进一侧的储物间,利落地把门反锁上。
他一整天滴水未进,又紧绷了整晚的神经,此时里里外外跑了一大圈,早已筋疲力尽。
贺璞宁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
跑是跑不掉了,被捉住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想到这里,贺璞宁反而冷静了下来,靠在门后平复自己的呼吸。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虽然周皓保持了十足的警惕,但包厢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从门缝窥到了对方,还有趴在周皓腿上没来得及坐起身的那个男孩。
贺璞宁越想越愤懑,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他早该察觉到周皓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把陈安坑得一无所有还不够,现在还想再带着他往火坑里跳。要是陈安真的跟他回了首都…… 贺璞宁不敢再想,脸色越发苍白。
他突然再次焦躁起来,陈安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不行…… 贺璞宁心急如焚,他决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他不能让陈安被蒙在鼓里,更不能让周皓带陈安走。
贺璞宁咬着牙,他必须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正当他焦急万分,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便是一阵扯着嗓子的叫喊:“老大,储物间的门锁住了!”
贺璞宁呼吸一滞,后背僵硬地紧贴在门上。
“钥匙呢,钥匙在谁那儿!”
“在…… 在休息室,我现在就去拿!”
“拿什么拿,直接给我撬开!”
……
贺璞宁双手被反剪到背后,如同被押送的犯人一样,一路被人带到了周皓的包间里。
周皓端着一碗刚煲好的石斛乌鸡汤。他胃口不好,平时基本不吃冰,下面的人特意嘱咐后厨煲了一碗热汤来醒酒。
门口响起一阵喧哗,混杂着肢体推搡和骂骂咧咧的恐吓声。下一秒,贺璞宁就像是被扔掉的废品一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周皓面前的地毯上。
周皓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搅拌了两下热气腾腾的鸡汤。
他抿了一小口,而后微微皱眉,将鸡汤放回茶几上,用勺子敲了一下碗沿,力道并不重。
偌大的包厢瞬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顷刻变得寂静无比,连呼吸声似乎都被隐去了,只能听到瓷盏和勺子碰撞的轻响。
站在一旁的经理诚惶诚恐,立即不停哈腰道歉。
他心里忐忑得要命。周皓这样的人,比那些动不动就扬言要砸场子的煤老板更可怕。周皓几乎从未动过怒气,永远不露声色,但却时刻给人一种几乎直不起身来的压抑气场。让人连试图揣测他的城府都不敢,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完全看穿一样。
正当空气僵持之际,久未发话的荣景声突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朝周皓开口:“没意思,这儿留给你,我去隔壁玩了。”
周皓抬了抬眼皮,不置可否。
荣景声搂着身边的男孩,大大咧咧地站起身,向四周招了招手,仿佛完全没看见地上的趴着的贺璞宁一般,径直从他身侧绕了过去。临到门口,他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朝沙发上的周皓说:“悠着点啊,留口气儿,别在我店里闹得太过。”
紧接着,荣景声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间。
周皓让陪着他的那个男孩也出去了,才终于看向地上的贺璞宁。
“身体不行啊。” 他望着贺璞宁说,“这才几点钟,怎么就犯困了呢。”
下一秒,身后站着的几个人便强硬地扯住贺璞宁的头发,强迫他抬起了脸。
四目对视。
贺璞宁的眼神里并没有慌乱,也没有惶恐,只如同两把淬满了冰的利刃,落在周皓的脸上,仿佛要把他的脸划出几道口子。
周皓根本不痛不痒,在他眼里,贺璞宁不过是只毛都没长齐的杂种小狗。
他轻笑了下,低头看着贺璞宁:“居然能找到这来,倒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废物。”
贺璞宁神色冰冷。他咬紧了牙,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周皓,你这个人渣——”
“味道一般,怎么做得还不如蛋花汤好喝。” 周皓充耳不闻,又搅了两下鸡汤,“这石斛品质倒还不错。荣景声从哪儿搞来的?回头问他弄一点,寄到我首都的家里。”
身边的人立刻应了。
他这才像是突然想起面前还有个活人,对贺璞宁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子,你看他的眼神,跟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
贺璞宁的神情像是要把周皓生吞了。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眼看一拳就要落在周皓的脸上,却在咫尺距离的时候被周皓两边的人猛地按压住,腹部狠狠地挨了一拳。
贺璞宁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痛呼,头重重地撞向地面,喉咙里霎时涌上血腥味。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手被重新压在背后,胸口剧烈地起伏,整个人如同将要被点着了一般,体内翻江倒海。
周皓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看着跪趴在地上的贺璞宁,稍稍蹲下身,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他当年在我身边躺着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贺璞宁的脸被人用力压在地毯上,他抬不起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瞪着通红的一双眼,看着视线里的那截西装裤脚,喉咙深处发出 “嗤嗤” 的呜咽。
蚊蝇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但若是一直在耳边嗡来嗡去,也会感觉烦躁得很。周皓懒得再把精力耗费在这里。在他眼里,贺璞宁根本就像是路边可有可无的杂草般不成气候,只说给点皮肉苦头,让他知道闭嘴就行。另外,表面上别让人看出来任何异样。
荣景声手下的个个都是人精,听见他这么说,自然明白该怎么处理。
“哦,对了。你以后最好老实点。” 周皓看着贺璞宁,语气如同想起睡前要关灯一般平静,“今晚的事情,别让陈安知道一个字。不然——警 // 局会怎么处理一个身份证都没有的问题小鬼,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第23章
夜色越来越深,路边的烧烤店早已收摊打烊。黑黢黢的矿区万籁俱寂,只偶尔划过一两辆载满矿石的运输车,便又会被迅速地被吞没进黑暗里。
连夜风都停止了。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感受不到任何流动。狭小黑暗的卧室里,只有台灯圈出一小片昏黄的光亮。
忽然间,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打破了寂静。
陈安蜷缩在卧室仅剩的这片微弱的光亮里,胸口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压着,眼前不时闪过团团黑影,目线所及之处皆是模糊一片,只有心跳声格外清晰,咚咚咚沉重地砸着,像是要把耳膜都震破了。
四肢传来阵阵战栗感,却怎么也动弹不得。陈安只得攥紧了胸前的衣料。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每呼吸一口都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陈安靠在床侧,哆哆嗦嗦地抽出床头柜的抽屉,紧接着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地一阵响动过后,杂物瞬间摊了满地,他手指颤抖地在地面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家里仅剩的两粒止疼片。陈安根本顾不上去思考这些药片管不管用,只有被本能驱使着,直接将药片塞到嘴里干吞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灭顶般的晕眩感才勉强散去了片分。体力堪堪回流,陈安深吸了几口气,用手肘支撑着地面艰难地坐起身,平复着刚才脱力般的心悸感。
明明是燥热难捱的夏伏天,他却感到一阵从头到脚的凉意。
陈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到一楼的。他一路跌跌撞撞,碰倒了卧室的木凳,在楼梯磕了好几回,甚至险些直接滚下来。等终于摸到收银台的桌角将自己扔在椅子上,他已经出了满头的虚汗,胳膊上蹭得全是掉渣的白墙灰,后背也早已湿透,衣服皱巴巴地粘在身上。
他从手边摸出一瓶矿泉水,想也不想地直接打开喝了个干净。
陈安没顾上看时间,也不知道贺璞宁跑出去了多久。
他总是这样,犹豫了一瞬间,就什么都晚了。
就像当初那个暑假,如果没有犹豫那一瞬间,如果他拒绝了周皓的靠近。
但 “如果” 本来就是挫折之人向时间讨要的虚无安慰。
陈安开着一楼的灯,在面馆的收银台前坐了一整晚。
他一夜未眠,脑子里闪过许多奇怪的碎片。像梦,也像回忆。他曾经是结结实实地恨过周皓的,后来发现怨恨除了让自己的变得更累更辛苦以外,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换不回来一个能填饱肚子的馒头。矿区的日子枯燥恶劣,但机会却并不算少。陈安刚到这里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跟着那些工人下矿讨饭吃。可后来又转念一想,他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没有牵挂,每天只要操心吃饱三顿饭就足够,从来不用考虑明天会如何,也就没有必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去赚那份讨命钱。
面馆虽然赚得比下矿差得远,但也足够他吃穿,有个落脚的地方。少年时做的胡闹事太多,到现在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去折腾。那份沉重的恨意,便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被强行消化掉了。只是偶尔听到呼啸干燥的山风经过窗外时,会感到零星一点、转瞬即逝的寂寞。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陈安原以为自己会像颗被遗忘的齿轮一样,伶仃单调地重复着每一天,毫无惊喜地过完余下的大半生。
直到贺璞宁的出现。
像是荒无人烟的颓垣败井中照进的一缕阳光。
他开始重新变得忙碌起来。要换一个新床,要给小普添置衣服,要带着小普准时吃饭,要教会小普炒菜煮面…… 每天睁开眼都有新的事情需要操心。陈安还想过更久的以后,小普要继续上高中,考大学,可能还要考研、读博士、出国深造…… 他甚至盘算过要不要再多学些手艺,煎饼果子、手抓饼、油条茶叶蛋什么的,把早餐也做起来,就能多赚一份钱。
家里供一个高材生可不容易呢。他的时间像是重新调整了速度,每天都在为了筹划将来而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 “将来” 仿佛被重新书写了,每一页都满满当当写着贺璞宁的名字。
邻里街坊总说贺璞宁命好,要不是遇上陈安,现在说不定在哪个福利院或者少管所。
只有陈安自己心里知道。
生活曾经糟糕透顶,但一想到可以和小普相依为命,看着他读书成人有出息。他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只是太久不关心伤口,忘记了疼痛,便误以为已经愈合得消失不见了。等被强行掀开的那一天,伤口已经掉痂,彻底变成疤痕融进身体里,又难看又吓人,怎么也盖不住。
有些事情,不是假装遗忘,就可以装作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