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子茶
岑南倾身向前,越过中间的格挡,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梁沐秋的下巴,在他震惊的视线里,轻轻吻了上去。
电影散场了。
他们身边的车都陆陆续续地在离开。
唯独这辆车内的时间像是凝固了。
梁沐秋甚至忘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岑南闭上的眼睛还有睫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才松开了他,却没有退回去,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岑南还盯着梁沐秋柔软湿润的嘴唇,低声道,“是白桃味的。”
白桃味的奶茶,七分甜,什么也不加就足够腻人。
梁沐秋的手在车座边缘抓紧,又松开。
他应该生气的。
岑南这混账还是恶行难改,说亲他就亲他,全然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和追求者的自觉。
但梁沐秋的脸却慢吞吞地红了。
他抿了抿唇,不怎么有气势地骂道,“谁准你亲我的?王八蛋。”
他骂人的词汇实在贫乏,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足以说明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小孩。
岑南已经坐回了位置上,被他一骂,反而克制不住笑起来。他不常这样笑,唇角有种轻佻,漫不经心,眼神却灼热又滚烫,带着不容忽视的情深。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梁沐秋的手,不怎么诚心地道歉,“对不起,没忍住。从回国见你第一眼就想亲你了,忍到现在我已经很为难了”
看梁沐秋神色复杂,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我七年没接过吻了,吻技如果变差了,你多包涵。”
他说得一脸真心。
梁沐秋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被这不要脸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好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要不怎么说资本主义果真害人,岑南当年好歹也称得上一句矜贵端方,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几年,如今已经皮厚心黑了不止一倍。
他阴恻恻看着岑南,故意道,“确实够烂的,你是不是七年第一次接吻我不知道,但我可不是,我过去的对象每个都比你吻技好。”
岑南却只是笑了一笑,也不生气,发动了车,“那我得努力了。”
梁沐秋听得无语,努力,往哪儿努力,他同意了吗?
他也不想再搭理这人,把脸转了过去,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夏夜的风从车窗缝隙内吹进来,撩动了他的额发。
他虽然摆着张不高兴的脸,但片刻之前,那种岑南也许并不真实的虚幻感,却已经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切实感受到了,这不是一场梦。
岑南也不在芝加哥,就在他身边。
第14章 墓碑
车开了快一小时才回到御河花苑,梁沐秋后半段都有点困了,没了白天的张牙舞爪和坏脾气,一脸困倦。
岑南在红灯处转头看他,只见梁沐秋眼皮已经半闭上了,那双被他吻过的嘴唇还红润,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乖巧,几乎就是岑南记忆中的样子。
以至于岑南都舍不得把车开得太快。
但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当车停在公寓楼下的地下室,梁沐秋就从瞌睡里惊醒了,揉了揉眼,带着点没睡饱的不高兴。
岑南也不招惹他,今天能跟梁沐秋一起吃了晚饭,又看了电影,他已经很满足,若是再得寸进尺,保不准会起反效果。
可是当他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梁沐秋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沐秋疑惑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不明白这个点谁会给他打电话,可等他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却讶异地抬了抬眉。
他摁下了接听键,用方言说,“外婆,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还没睡?”
他眉宇间的不高兴完全消散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
老人家缓慢低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我看看你呀,乖乖,外婆做了噩梦,要听听你声音。”
梁沐秋有点不好意思的无奈,他都这么大了,外婆却还在叫他乖乖,说出去都被人笑。
岑南也听出来电话对面是梁沐秋的外婆。
虽然没有跟这位老人家碰过面,但他知道梁沐秋跟外婆感情很好。
他望了望梁沐秋笑得眉眼柔和,不知道想起什么,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点落寞。
梁沐秋却没留意,他三言两语缕清了外婆为什么打这通电话,外婆梦见的是有关于他的噩梦,醒过来以后惊魂未定,必须要听到他说话才安心。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外婆,“我好好的呀,有什么害怕的,噩梦大家都会做的,我前天还梦见地球爆炸呢,不当真的。”
他哄自家外婆是一把好手,老人家没一会儿又舒心起来,叮嘱他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吃外卖。
梁沐秋这时候总是格外乖顺,什么都应,但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早点睡,” 梁沐秋说道,“我过阵子回去看你们。”
外婆这才安心。
电话挂断以后,梁沐秋嘴角也还挂着笑意,片刻前没睡够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了,盘算着下个月要不要回老家一次。
岑南注视着电梯的楼层按钮,突然问道,“刚刚是你外婆的电话吗,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梁沐秋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地毯,心情轻松,“老当益壮,前阵子还想去爬山,好险被拦下来了。”
岑南笑了下,“那挺好的,有空该多陪陪她。”
梁沐秋想,那还用你说。
随即他又想起,岑南也是奶奶抚养长大的,从情感来说,比对他父母感情更深。
所以他下意识问,“你奶奶还好吗,回国后你有去看她吗?”
岑南没有马上回答。
他眼前闪过抢救室的灯,白色的病床,窗外的郁金香,还有一双干枯消瘦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再也没了温度。
他低声道,“她去世了。”
梁沐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愣在了当场。
电梯到达了十一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岑南轻轻碰了他肩膀,“走吧。”
梁沐秋怔怔地跟着出去。
等站在走廊上,他才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安地望着岑南,重逢以来这么久,第一次在岑南面前露出手足无措。
岑南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梁沐秋抿了抿唇,望着梁沐秋的眼神,欲言又止。
岑南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平静地说道,“她是去年秋天走的,癌症,在美国待了几年,各种治疗方案都试过了,还是没有留住。但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她最后也走得很平静,所以我虽然伤心,却也不会觉得不能提起这件事。我接受了她不在的事实。”
他说得很冷静,但眉宇里还是有一丝化不开的忧郁。
能接受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梁沐秋简直后悔,他没事儿多什么嘴。哪怕抛开他跟岑南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愿意去揭别人的伤疤。
可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梁沐秋迟疑地望了岑南一眼,咬了咬嘴唇,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很快松开。
“抱歉。” 他又说了一遍。
岑南终于笑了一下,也不去跟他争论对错,只是说,“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你早点回去睡吧,今天跟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梁沐秋点了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你奶奶葬在哪儿,我要不要也去探望一下?”
他还吃过岑南奶奶包的粽子,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他也很和善,听到她的去世,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岑南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不是不想你去,但她没有葬在国内,她留在了美国,留在了我爷爷身边。”
梁沐秋微微诧异,随即想起来,岑南的爷爷是华裔,三十年前回了中国打拼,遗嘱里却交待要回归海外的家族,与亲人在一起。
他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屋子,跨入门内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岑南还在背后望着他。
而在屋内,岑南送给他的玫瑰还幽幽地开着。
梁沐秋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刷牙的时候,他的手指碰了碰嘴唇,又想起和岑南在车内的那个吻。
跟之前那个暴烈又疯狂,透着股绝望的吻截然不同,像暴君收敛起所有戾气,只剩下春雨杏花般的柔和,蜻蜓点水地落在他嘴唇上。
梁沐秋刷牙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脸蛋也有点发烫。
他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往脸上撩了捧水,颊上的热度才降落了一点。
洗漱完,梁沐秋穿着睡衣爬上了床。
现在是五月,他的床上换了稍薄被子,冷调的篮青色,他穿着白色睡衣坐在里面,像一片海中漂了片羽毛。
他睡前总习惯看点纪录片或者书找找灵感,但是今天他看了 kindle 没几眼,就发现自己静不下心,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拿起手机,打开了岑南的 ins。
他是去年才偶然发现岑南的 ins 的。
这人在国外也不发什么有趣的内容,活得像个避世的苦行僧,偶尔发张照片,文字更是少之又少。
底下给他留言的倒不少,莺莺燕燕的,瞧得出来不少都是对岑南有意思的,但岑南从来不回,像是跟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梁沐秋对此行为嗤之以鼻,认为岑南假正经,并把岑南的 ins 视奸了个底掉,每一条都拉出来反复审判,试图从中读出岑南过得一点也不好。
反正他向来心胸不宽大,做不到祝贺前任志得意满。
但在这稀稀疏疏的动态里,有一条一直让他莫名地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