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 第73章

作者:余酲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可在这占据人生初始的漫长黑夜中,席与风已经习惯了黑暗,再难分辨出昼夜更替,时光流转。

  他意识不到什么时候该睡,什么时候该醒。即便躺在床上,大脑和身体都无法松弛,只好闭上眼睛,假装入眠。

  他甚至练出了一种将呼吸调整得与沉入睡眠无异的方法。

  许多年来,这套技巧被他练得炉火纯青。他骗过了高中时期的舍友,骗过了朋友孟潮,出国留学之后,周末宿舍里开party,有人担心吵到关着房门的他,合租的同学说:“他睡觉死沉,雷都打不醒。”

  他甚至骗过了自己,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黑暗,不需要光。

  讲到这里,江若听到自己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之所以轻,是因为不想错过席与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曾经历过的瞬间。

  声音通过电话的压缩,变得有些远。

  忍不住把免提改为听筒模式,将手机贴在耳边最近的地方。

  席与风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在装睡的人。”

  听到这句话,江若无由地想到那天,席与风送他一间舞蹈室,告诉他:“你眼睛里有光。”

  原来不在乎,并不代表不渴望。

  后来发生的事情,江若或有所耳闻,或亲眼目睹。

  席与风讲述的,是他不知道的那些。

  “我的母亲,死在我十九岁那年。”席与风说,“我从国外赶回家时,她已经到了弥留之际。那两天她是清醒的,她立下遗嘱,把股份转给我,让我不要想念她。”

  “我没有保护好她,我必须变得强大。”

  江若却很清楚,此刻听到的,并不是一个众人眼中强大的男人轻易会说的话。

  席与风彻底卸下防备,甚而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想你有事。”

  “你走之后,我睡着过几次,每次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你的背影,我伸出手,却怎么都抓不到。”

  所以那天在江若的住处休息,睁开眼看到江若,第一个反应就是抓住他。

  “你说得对,我傲慢又自负,总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是面对你,我总是会失控,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

  “每当回想那天,我都会觉得,当时的我,是那么的面目可憎。”

  江若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

  因而一霎屏住呼吸,唯恐错过接下来的说明。

  “对不起。”席与风语速和缓,语气却诚恳而坚定,“即便现在已经晚了,我还是想告诉你,那样做,是为了挽留你。”

  “退婚是为了你,把酒要回来也是为了你。把头像换成你的海报,是因为你喜欢拍电影,你说过,要让所有人都去看你的电影。”

  “如果只要你人回来,我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让你不得不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不想让你难过,不想再让你哭。”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而江若好像还浸泡在月光下沁凉的湖水里,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潮湿、酸涩的气息。

  原来他也会暴露弱点,原来他并不是无所不能。

  心脏软到连对面的静默都不忍心打断,继而等到席与风找回思绪,再度开口。

  “你不是玩物,我也不是救世主。爱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更不是单方面的付出。”

  提到那个字,顿了顿,席与风问:“你说喜欢隐晦的表白,寄过去的酒,看到了吗?”

  江若下意识摇头,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不由失笑。

  然后,在席与风看不到的地方,又偷偷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想看?

  拿到那瓶酒的当天,江若就失眠到半夜,不得不爬起来,把那酒瓶拿到灯光下,分辨刻在瓶底的诗句。

  幸好这首西语诗江若也曾读过,觉得熟悉,循着印象上网查阅,果不其然是那首€€€€

  Te voy a dar mi soledad,

  mi oscuridad, mi corazón está con hambre;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He intentado utilizar la confusión, el peligro, no le sorprenderá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然而那头的席与风确实看不到,因此默认江若还是不肯碰那瓶酒。

  索性亲口说:“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所有让人失控的都是危险因素,按照商人的惯性思维,首先要做的就是将危险因素排除。可是我不想,如果你就是我的危险因素,我愿意为你失控。”

  “如果我的失控曾经伤害到你,那并非我的本意。”

  “江若……别恨我。”

  时光倒转,回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破碎的开端。

  似乎正是从那时的某一刻起,江若让他多喊几声自己的名字之后,几乎每句话的开头,席与风都会带上他的名。

  好不容易把电话打通,只喊一次怎么够?

  于是紧接着,席与风说:“江若,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会为你一再、一再的失控……这至少能证明,我在你面前,同样没有秘密。”

  “江若……”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诗是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原版是用英文写的,为了和小江的表白对应找了西语版。

第五十九章 “叫我什么?”

  虽然声音沉稳,但时而错拍的呼吸,昭示着席与风的内心并不平静。

  而江若心脏仿佛还遗落在阒黑的悲凉里,因此听到这真挚的告白,不禁有一种在经历某种煎熬的错觉。

  可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这止不住的战栗,他甘之如饴。

  进而迫切地想见到电话那头的人。江若正要开口,在听筒里听见航班信息播报的背景音,忙问:“你……你在哪里?”

  没等问完,耳边忽然没了声音。

  放下手机一看,通话已然挂断。再打过去,无人接听。

  握着手机在酒店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江若扑倒跳到床上躺下,没到两分钟鲤鱼打挺坐起来,继续打。

  还是没人接。

  刚刚才把席与风搞懂的江若,又开始不懂了。

  甚至想打开百度搜索€€€€表白完就挂电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报复我一开始没接他电话吗?可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江若纠结得磨后槽牙,点开微信界面再确认一眼。

  最近的一次语音通话结束在三分钟前,通话时长十五分零八秒。

  也不是在做梦。

  难不成是因为超时了,觉得占了便宜,所以不好意思?

  等到收拾停当坐上前往电影节的车,江若才从小沈那里得知昨天颁奖礼现场外有名艺人被群众扔了鸡蛋。

  现场的娱记们很快把消息发到网上,起初为了买关子故意隐去那名艺人的姓名,一时猜测四起,当晚所有拿奖的艺人无一幸免,都被提及。

  其中“黑脸”走人的最佳男配角江若,成了重点怀疑对象。江若后来细翻朋友们发来的消息,发现其中确有几个问被砸鸡蛋的是不是他。

  江若恍然:“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席与风那么着急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事。

  心又软了几分,像被烤化的棉花糖。可还是联系不上人,江若着急,让小沈给施助打个电话,问问席与风这会儿是否在忙。

  施助接了,答说:“席总今天没来公司。”

  江若忍不住凑到话筒前:“他去哪儿了?”

  “海市,昨晚连夜走的,说临时有事。”

  江若一愣。

  又打给方姨。方姨说席与风昨天就没回来,只在下飞机后给她打了个电话,说在外地,并告诉她手机快没电了,联系不上的话不要担心。

  “也不知道什么事走得那么急。”方姨在电话里叹气,“连个充电器都没空回来拿。”

  江若也叹气,心说要是能知道他在哪儿,我现在立刻把充电宝给他送过去。

  想到在语音通话里听到的航班播报,江若眉头皱得更紧。

  €€€€他不会飞到海市,在机场打完电话,又飞回枫城去了吧?

  €€€€不,不应该。席与风那么冷静一男的,做不出这种冲动的事。

  还是着急。

  江若伸长脖子朝前看,远远看见场馆的圆顶,尝试问小沈:“你说我能不能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庄导请个假?”

  “为什么要请假?”

  “反正就是个跟看片会差不多的场合,少我一个也不少……”

  小沈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电影的男主角?”

  “……”

  江若泄气地坐回去,退而求其次地说:“那帮我改签一下机票,要电影节之后最快飞枫城的航班。”

  同一时间的枫城,从海市来的航班落地,席与风下飞机后,先在机场休息室眯了一会儿,然后直奔公司。

  昨晚看到新闻后他就给江若拨了电话,连着两通没被接听,他方向盘一打,直接开车往机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