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杏
红绳穿着一枚方口铜钱,和两个小铃铛。
阿香那处的云流动变得快了起来,忽而一片洁白云海中出现双金色圆眼,停在不远处。
“喵。”邈邈很可以。
阿香将红绳挂在猫脖子上。
“喵喵——”邈邈有礼貌地道谢。
邈邈白绒绒的一团,带着红绳跑到商觉时面前,一路走来铃铃作响。
他仰着脑袋:“喵?”
这样可以了吗?
“好吧。”商觉时松口:“不能离我太远。”
邈邈追着云,再度踏上砖石地还愣了一下。
天地间笼着虹色光影,四处生机盎然,充盈着沛然之气。
阿香用信令催开山门。
映入眼帘的是气势恢弘的正门,两侧楹联铁画银钩。(鐘敲月上,馨息雲歸)
邈邈勉为其难认出其中三个字,内心小得意。
商觉时弯腰抱起小猫,念给他听:“钟敲月上,馨息云归。”
像是应和,远方飘荡起一阵钟声。
小鹿三两只,呦呦食萍。闲散野鹤,或立或卧,一派悠然。
翠坪翻飞着蝴蝶。邈邈看得目不转睛,爪子挂在商觉时脖子上一动不动。他实在想扑上去捉蝴蝶。
邈邈来之前那点小小担忧,统统抛到了脑后。
*
“来了。”时偲放下手中一枚黑子,未转身,便已知他们的到来。
阿香将信令呈上,悄然退去。
时偲摩挲信令片刻,灰蒙蒙的视线落在儿子身上。旁边的小猫,涉世未深,天真无愁。
“邈邈……是吗?”
“过来。”
时偲话语如梦呓,激不起小猫半点反抗之意。
邈邈从商觉时的怀里,跳上时偲的棋盘。
时偲手指点上邈邈的额头。
额间传来清凉舒适的感觉。
他倦倦合眼,坠入酣甜的梦境。
时偲停在小猫额头的手指仍未收回。
“别再碰他。”商觉时冷冷开口。
“不过是探寻病因,对症下药,你慌什么?”
商觉时讽笑:“原来您靠窥探记忆对症下药。”
时偲动作微顿。
商觉时继承商姓的那一刻,就与时家是两路人。二十年未踏离界,却能轻而易举洞穿他的障眼术。
当初决意,到底是对是错?
他是想借机看一眼小猫的记忆,好知道商觉时都做过什么。
眼下被拆穿,没好气道:“取一段记忆,是我治他的报酬。”
天道运行讲求因果,出手要收取足够的代价,才能双方两不欠就像请杨先生做事需给黄金。时偲出手,自然也不例外。
“不行。”商觉时断然拒绝。
邈邈只有短短几年的记忆,无论欢喜或哀愁,都弥足珍贵。
“你既然敢接信令,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商觉时强调:“是我带他来的。”言下之意,报酬也是他出。
时偲语调不豫:“你想好了?”
*
邈邈这一觉睡得很沉,先前因雨水浮泛上来的厌恶恐惧,统统被消解成梦里轻暖快乐的事情。
睁开眼,就看到商觉时守在他身边。
商觉时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商觉时……你生病了吗?”邈邈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化成了人形。
他没看过这样子的铲屎官,有些担忧,伸手去摸他额头。
探过来的手被商觉时一把握住。
“睡吧,明天就好了。”商觉时安抚小猫。
他没有生病。
作为代价,时偲取走了商觉时心头血。
“疼吗?”邈邈不知道实情,内心忧愁。
他好想亲一亲他的小猫。
此刻四肢百骸皆是痛楚。商觉时只觉得舌尖发苦,唯有怀里的邈邈像蜜糖。
他世界的唯一甜味。
他想亲他。
邈邈手指缩了缩,轻轻说:“好啊。”
原来商觉时意识昏沉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想怎么亲?”
虽然不是同类。在邈邈眼里,商觉时就是受伤可以依偎在一起舔伤口的同伴。人类的亲和舔伤口差不多吧,都是用嘴巴。
邈邈模模糊糊地想,又不那么确定,只好问明白商觉时的意思。
小猫离得这么近。只要他低头,吻上去,热扑扑的甜味就会涌上来,覆盖掉一切痛苦。
但是……
他一点都不舍得让邈邈吃苦。商觉时咽下喉间血腥味,将邈邈完全抱住:“先欠着。”
*
邈邈头一次推开房门。看似安静的屋外,忽然从各处冒出来人。
“哇——”冲在最前面的小姑娘扎着黄棕色马尾,发质偏软:“你醒了!”
招风耳小男孩的嗓音特别亮:“贺伯伯,小咪出来了——”
“长得可真好看,不愧是少爷亲手养大的。”墙角有人在悄悄聊天,没有露头。但邈邈天生耳朵灵,在房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怎么会带外人来这里,要成亲吗?”
“乱说,人家是来求医的。”
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能看到在风里摇摆的两簇红色胖尾巴。
“咪咪醒啦?”说话的人有个大肚子,看起来慈眉善目,应该就是口中的贺伯伯。“专门给你做了鱼。”
阿香安静站在旁边,打开食盒给邈邈看了一眼。炖到奶白的鱼汤,起了一层酥皮,撒上翠绿葱花,香气四溢。
邈邈有点懵,下意识反驳:“我不叫咪咪。”
“小咪”也不行。
“不叫咪咪。”扎马尾的女孩颇为闹腾,踮着脚问他:“那你叫什么?我叫阿黄!”
“邈邈。”
“那也没差嘛。”招风耳附在妹妹耳边说悄悄话。
“咪咪”和“喵喵”,怎么听都半斤八两。
邈邈听到了。
他想,差别可大了。自己的名字,有那么那么难写。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和鱼汤,邈邈表现得像被不认识亲戚塞零花钱的小孩,下意识转头寻求商觉时解围。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太过热情。
离界几百年来是些一成不变、乏善可陈的老面孔。自从少爷被商家人带走,更是失去了最大的乐趣。眼下出现了个这般好看的新鲜面孔,谁能不激动呢?
当商觉时披了外衣,自邈邈身后露面。墙角的议论声率先消失,少顷晃着腰走出一个眯眯眼红发胖阿姨。
“少爷。”阿香永远滴水不漏,拎着食盒汇报:“我们是来送午饭的。”
商觉时扫过一眼:“费心。”
他们住在单独的小院。
商觉时带邈邈去吃午饭。
其他人都知趣走了。只有阿黄,还扒在窗前,声音像银铃清脆:“邈邈,吃完饭一起玩吗?”
邈邈满脸纠结。
铲屎官醒来后,脸色和平常没什么两样。难道昨天的生病是他在做梦?
“想去就去。”
商觉时执了一双筷子,给邈邈挑葱花。“我们要在这里待一些时间。”
似乎是光线原因,手腕处的红痣变成了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