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之
昏暗的光线中,还没等我招手,叶椀晨已主动朝我走了过来,水灵灵的浅褐色眼睛里充斥着生涩的渴望。
他结结巴巴地说:“先生,我能跟你喝一杯吗?”
我不置可否。
当晚,我把他按在酒店的大床上折腾了半宿。
没错,我是个型号为0.5的gay,但这样形容也并不贴切,我更倾向于认为我是个0.9,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我都是在上面的那个。
严谨来说,假设我一共睡过十个人,(尽管我并没有睡过十个人)那至少有九次我都是当一,只有一次是当零,这唯一一次的例外就是我年少无知时和秦烬的那段往事。
第二天,叶椀晨赤裸着洁白却布满着各种斑斑点点痕迹的身体,问我,您还满意吗。
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找了个鸭。
我心说这人看着挺纯良无害,怎么说起话来骚里骚气的。
他见我不应答,又接着说:“您如果觉得我还行的话,以后能不能只找我?”
我皱了皱眉,没出声,没答应也没拒绝。
说实话,昨天晚上他的表现我的确还算满意,我不太喜欢在床上太吵的,也不喜欢太闹腾的,最好就是躺平了任我随便搞的那种,但我对外表又有很苛刻的要求,这也不能怪我挑剔,我实在没法对着一张比我自己还丑的脸硬起来。
我问他是不是雏,他说是。
真的假的?这年头出来混的每个都说自己是雏,反正嘴皮子上下一张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我存了一个他的手机号,只留下一句:“再联系。”
随后几天,我抽空找人把他的底细查了一遍,却意外地发现他应当的确没有对我撒谎。
我的助理相当称职,甚至连他高考考了几分,几月几号向父母出柜都调查了个清楚,在这方面她真的有当私人侦探的潜质。
报告上写着,叶椀晨出身在一个普通而传统的家庭,出柜以后,他和父母断绝了往来,在F中任职,是一个平平无奇、朝九晚五的英语教师。
因为刚刚毕业,在学校里处于完全被压迫排挤的位置,他平时鲜少与人说话,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社恐和自闭,社交范围和谈得上话的朋友数量几乎等于零。
至于他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场,据说是当天他被他的中年女领导当众痛批了一句“不要脸的同性恋,感染艾滋死全家”,随后这事如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校园,甚至有家长投诉到学校要求将叶椀晨开除,否则他们就要告到教育局去。
叶椀晨当天就主动提出了辞职,但也挡不住人人像过街老鼠一样睬他一脚。丢了饭碗之后的那天晚上,他来到了那家宛平路上的夜店,我就在那里遇见了他。
我一目十行地看完报告,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叶椀晨这个人就像一碗温水一样寡淡,我对他没多大的感情,但不得不说如果只是做床伴的话,我们相处一直还算融洽,他话少安静,从不惹事,在这一点上我已经足够满意。
这样平稳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上上个礼拜,在我们那一次结束之后,他突然像是情绪失控了一样抱住我的背,我感到他滚烫的眼泪浸湿了我身后的衣物。
他哭得抽抽噎噎,肝肠寸断。
我有些不解,却也没挣动,是个人都会有些脑子抽风的时候,我能理解,我也没必要对一个睡了半年的人过于冷漠。
我问他:“到底怎么了?”
他一边哭一边说:“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你是不是终于要把我扔了?”
我不明白他是怎样妄想出这一番我听完自己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话语,我没有提出过要同他解除关系,只不过我最近比较忙,以前上完床之后我有空的话会跟他一起吃个饭然后把他送回家。
以及……那个他口中我心心念念的人是谁?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我苦想良久未能得出答案,思绪却被他哽咽伤心的声音打断。
“陆哥……我喜欢你。”
我愣了一下。
“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我以为我在你身边做你的床伴,早晚有一天你就会对我动心……”
总之因为他这句话,我们原本稳定持久的关系突兀地结束了。
当时我撇下他摔门就走了,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差得吓人。
睡了半年,我都不知这家伙对我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某种角度来说,我也真是迟钝得够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就是识人不清。
我只需要一个干净的、顺眼、听话的泄欲对象,叶椀晨他最不应该跟我谈的就是感情。
但历史却又好像惊人地相似,当年我处心积虑地和秦烬睡了,自负地以为他会因此对我另眼相待,最后的事实证明我放低姿态,卑微到尘土里,试图焐热他的冷血,一步步从炮友变成情侣……全部都是一场笑话。
如今风水轮流转,竟然也有轮到我家的一天。
我冷笑了一声,好像依稀从他泪眼婆娑深情地望着我的神态里看到了当年愚蠢而无知的自己。
这叫我觉得很不爽,却又奇怪地没有办法对他彻底狠下心。
我认为,这是因为我对感情中弱势那一方天然的同情和怜悯,就像我同情和怜悯曾经一门心思扑在秦烬上求而不得的自己。
自那以后,我和叶椀晨单方面断了联系。
我本以为他会识趣地明白我的意思,顺从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他却开始频繁地给我发短信,问我睡得好不好,今天吃了什么,几点下班等等一系列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
我很少回复,就算回也只是一个句号或者一个“嗯”字,但他却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锲而不舍地长段长段给我发消息。
实话实说,加班到深夜的时候有个人一直陪着其实是件不坏的事,只是我还是会觉得有点不自在,就像哪儿膈应着似的。
我扪心自问,叶椀晨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仅仅是向我示爱,我就像一只进入防御状态的刺猬一样,神经过敏?
上一段我跟秦烬的感情结束地难堪,但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代表我将来都不会和别的人在一起。
我难不成还要为那个死人守寡一辈子吗?
怎么可能。
人时常自省是有好处的,这有助于我发现自己的弱点和盲区,比如此刻我终于意识到,我在恋爱方面似乎出现了一些轻微应激症状,症状的源头是多年以前那一次让我几乎对感情失去幻灭的惨痛分手。
一切的麻烦和问题,都是因那个人而起。
全部,都是因为秦烬。
既然意识到了问题,我就应该有意识地去纠正、改变它,让自己重新回到正确、正常的道路上来。
至于怎么去改变呢?也许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来覆盖旧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就如同磁盘文件重置替换一样。
而我手边恰巧有个现成的人选。
因此,虽然短时间内我对叶椀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我仍然愿意多对他抱有一些耐心,大不了先尝试相处看看,至少这半年下来,对方还没有不让我讨厌,这就够了。
此时我接起电话,叶椀晨带着哀求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
“陆哥,我能不能见见你?”他不停地重复着,“……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
“我已经多久没看到你了?七天,一周,两周?我记不清了……我求求你了,陆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们能不能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他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感觉人不太清醒的样子,我怀疑他喝多了酒。
我蹙了蹙眉,说实话我现在肚子空空,不太想去伺候这个醉鬼也更不想和他春宵一度。
我还是对香喷喷热腾腾的咖喱饭比较感兴趣。
但他难得求得这么可怜,放着不管吗?我自认也没有这么丧失同情心。
我犹豫片刻,回了三个字:“你等着。”
随后我挂断电话,对身旁的秦烬说:“一个朋友有点事,我得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秦烬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意味不明,让我莫名感到了一丝危险。
然而他最终也并未多说什么,我想他应当也没听到刚才这通电话的内容。
真奇怪,明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他叶椀晨是什么人,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坦白我同这个人睡了半年,现在他跟我表白了还让我去看他……但我却下意识地隐瞒了所有,只说他是“一个朋友”。
人潜意识的反应真是神奇,我在心虚什么?不对……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将这个念头挥到脑后,拿上外套就出门了。
秦烬在我身后声音冷淡地问:“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我摆摆手,道了声:“不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章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叶椀晨租住在临近外环的一处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我开车过去得二十分钟左右。
我到的时候满屋都是难闻的酒气,一打开门,这个喝得烂醉的男人朝我扑来,我闪身一避躲开了。
他看起来与我曾经认识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头发乱糟糟的,白色的薄毛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底下光溜溜的两条腿什么也没穿,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随便。
他家里也是,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一看就很长时间没有整理过了。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我发现我非常不待见他现在这副故作诱惑的样子,他以前乖巧干净,文质彬彬的样子还顺眼些。
就在那一刻,我醒悟过来,我脑子里说着或许可以给他个机会和他试试,实际在感情上我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再怎么努力,我恐怕也不会爱上这个人。
我说:“你有什么事?”
叶椀晨软绵绵地靠在门边,眼睛微红,直直地望着我,小声道:“陆哥,我就是想看看你,你来了我好高兴,你快进来吧。”
“叶椀晨。”我用郑重的语气对他说,“我来只是告诉你。”
“我们结束了。”
我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谁知相当不巧,回去的路上却在高架上碰到了一起车祸,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堵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整个车流龟速前进,铺天盖地红色的刹车尾灯,到最后我整个人都开始暴躁了,心里懊悔我就不该出来这一趟,何必呢,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搞得自己晚饭都没吃成。
秦烬呢?他估计在家里美滋滋的吧,老板不在,不用上工,随便干点啥,躺着就能赚钱。
但愿我回家的时候他已经给我做好了咖喱饭,否则我今晚绝对饶不了他。
一来一回这一顿折腾,我再次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
天色早已彻底黑了,夜幕中挂着几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今晚的月亮却很圆,仿佛预示着这是一个阖家团聚的好日子。
我停好车上楼,开了门,迎面是亮着暖黄色灯光的餐厅,秦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餐桌旁,面无表情,那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推开门时他抬起头,淡淡地说:“回来了?”
我本来正想朝他解释两句我为什么回来迟了,但见他这样子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他看起来也不太在意我因何种理由晚归。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换了鞋进门,只见他面前的餐桌上放着两碗香气逼人的咖喱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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