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因之
“没有,就是随便换的。”我多解释了一句,“我喜欢黑色。”
“说起来,咱顶头大当家,秦总跟你这一套感觉挺像的啊。”
我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怀里藏了藏,不敢叫她瞧见我的置顶就是秦烬,他的头像是全白色的雪地,昵称是一个Q。
然而正常人大概也不会想到情侣头像这一层去,毕竟我们俩都是男的。
只是心里有如一百只猫爪在挠着,生怕她发现,又想着假如真的被发现了,会怎样?
……
中午,我跟几个同事挤在公共大厅的餐桌前一块儿吃外卖,秦烬大概是跟几个大老板谈事,他们正好从我们后方路过,秦烬停了一下,随意地问了一句:“吃什么呢?”
其他人都一副吓到的模样,其实我也有点,我瞅了他一眼,发现他幽黑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我,只是脸上神态漠然,一副毫无波澜的平静表情。
我动了动唇,轻声道:“就一个很简单的罗勒意面。”
秦烬微微颔首,表示“我知道了”。
接着他面色不动,跟那些大老板们商谈着什么,交流融洽愉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真的只是看到我们在吃饭随口问一句。
仿佛我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只有一面之缘的实习生,没有任何更私密的交往。
……
秦烬的办公室在最顶层。
我偶尔抓到个机会替我部门的领导上去送文件,可惜秦烬却不在。
我踌躇了一会儿,把文件放下就打算下楼去了。
谁知刚要进电梯,恰好与回来的秦烬撞了个正着。
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顶层偶尔只有几个秦家的亲信经过,秦烬一把将我拖进了某个无人的死角。
我整个人被秦烬按在墙角,他伏在我耳边,用很低的气声道:“你天天在我眼前晃,是在故意诱惑我么?”
我自见到他什么话都还没说,平白被扣了个大帽子,实在委屈得很。
我不过是来送个文件,白天不过是在公共休息室和同事吃个外卖恰巧碰见他,怎么就变成故意诱惑他了?
他自己问出这话,却不叫我答,连容我辩驳的时间都不肯留,已然轻轻用亲吻覆盖,手搭在我的腰上。
顿时,我也没了组织语言的心情,光是迎合他已然精疲力尽。
间隙中,我喘着粗气,贴着他的脸侧呢喃道:“咱俩一定得偷偷摸摸的吗。”
一出口我就知道我说错话了,因为秦烬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冷,就好似我不经意触到了他不容进入的禁区。
秦烬过了半晌也没说话,然后拂袖而去。
自那以后,我就没再提过任何与之有关的话题,在公司里也绝不敢暴露自己和他非比寻常的关系。
……
过了几周,突然有一天,一个气势莫名令人有些敬畏的中年男人亲自到我的工位来找上了我。
我认得他,姓吴,我们一般都叫他吴经理,他是总裁办公室的特助,并不经常出现。
吴经理上前冷冷地道:“我们秦董请您过去一趟,这边请。”
我有些疑惑,周围的同事用好奇、探究或八卦的目光看过来,我在吴经理肃然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我以为吴经理口中的“秦董”指的就是秦烬,走进总裁办,见到的人却不是秦烬,而是秦烬的父亲,秦寒山。
那会儿我还只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学生,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秦寒山,顿时下意识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我晓得秦寒山是年逾四十时才得的秦烬第一个儿子,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他的百度百科词条写得十分详尽,长度大概能和某些著名明星的科普页面相媲美。
秦寒山梳着老派的平头,着一身改良过的中式正装,脸上有些细纹,隐约看得出年轻时英俊帅气的影子,双目中却闪出精光,那感觉,仿佛被X光照射洞穿一样。
这样年纪的老人,理当是早就生满华发了,秦寒山却发色乌黑,看着精神矍铄非常,我猜想要不是他保养仔细,那就是特意染过,看起来显得年轻了十几岁,整个人有种令人不自觉提心吊胆的气场。
“你就是新来的实习生?”
他缓声道,每个字都带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我点点头,努力用尊敬的口吻道:“秦董,您好。”
“叫什么?”
“陆伊橙。”
“哪家的孩子?”
我露出了有些不解的神情,没太听懂,自然不知如何应答。
尚在沉默的当口,秦寒山似是已没了谈话的兴致,意兴阑珊道:“知道了,出去吧。”
我十分疑惑,却也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我只希望能给秦寒山留下个好印象,便躬身礼貌地离开了。
……
时间到达了我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月。
我的直属部门领导亲自来找我,口气支支吾吾的:“那个……小陆啊。”
我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对你的工作是很满意的……”我的领导如是说,“但是呢,你的正式留用申请,出了一点小问题……”
我皱起眉,立时有些着急:“什么问题?您之前不是说肯定能过吗?”
对方有些无奈地叹了声气:“……是,我也没想到,但上面不批,你知道的,我也做不了这个主,我听说,是总裁办亲自驳回了你的申请,你有任何异议的话,直接去找秦总吧。”
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一夕之间骤然褪尽,手足无措。
秦烬他最近很少私下联系我,如果是他下达的这个决定,他甚至都没跟我先前告知一声,哪怕随便解释句驳回我申请的理由。
我乘电梯去了顶楼,不敲门,便风风火火地冲撞进去。
秦烬正在会客,见我闯进来,微微诧异了一瞬。
然后他跟那名相谈正欢的客户简单说了两句,客户走了,而我留下,站在他面前。
由于情绪激动,我的胸口正在剧烈起伏。
他平静地问:“怎么了?”
我瞪着他,语气中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丝委屈:“你为什么要驳回我的留用申请,是我哪里干得让你不满意吗?”
秦烬没说话,沉默半晌,才缓缓道:“……没有为什么。”
他冷峻的脸庞如同一座完美的雕像,毫无丝毫破绽,我仿佛能从他这张俊朗立体的脸上,看到另一个功成名就,不怒自威的“秦寒山”。
他那一刻如同打量陌生人疏离冰冷的表情,冷漠而毫无起伏的语气,留在我记忆深处好多年,始终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他用一种听起来如同很敷衍的声音淡淡地说:“走吧。”
“你适合更好的。”
……
那时候,我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这也许并不是他的本意。
总裁办直接下达的驳回决定……总裁办不止有秦烬,“秦总”的头上,可还压着秦董这座大山。
或许那时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便顺水推舟,干脆接下了这口黑锅。
思绪繁杂错乱,零碎的片段交织闪过。
……直到最后一刻,是秦航川向我递过来的,那一份白纸黑字的遗嘱。
我猛地睁开眼,梦境消散,脊骨反射性地直起,忽然浑身挂满了冷汗,好像重新从冰水中浸过一遭。
我深吸了口气,然后想也不想,从床上一掀被子爬起来。
看了眼时钟,凌晨两点,很好,既然时间已经超过了零点,说明秦烬生日的这一天已经过去了。
地板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完全没觉得凉,就身上挂着件简单的单衣,拖鞋也来不及穿,赤着下肢摸黑小跑着推开了房间的门,直直地闯进了隔壁秦烬的卧室。
第78章 无论再来多少次
房门重重地开合,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这么大的动静,秦烬在我进门那一刻就醒了。
他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在床头留一盏小小的夜灯,于是我可以从微弱的光线中瞧见他单薄的身影,因为被意外吵醒,表情大概也还是懵的。
我冲上去,爬到他床上,死死搂住他。
手臂下秦烬温暖的身躯好似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的手掌抚了抚我的背,亲吻我的额头,用尚且睡意朦胧的沙哑嗓音轻声询问:“做噩梦了吗。”
我点点头,既想抱他,也想打他,可惜我只有两只手,不够用。
于是我选择先抱他。
半晌,我才松开手,颤抖着嗓音道:“秦烬,我都知道了。”
我说:“秦航川都告诉我了,你当年为什么会出事,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份遗嘱。”
秦烬正注视着我的漆黑目光骤然凝滞了片刻。
与此同时,我明显地感觉到他抖了一下,看起来他摇摇欲坠的冷静表情像是一张突然崩裂的面具,就要彻底维持不住,而在我这句话出口后的几秒钟内,秦烬整个人完全呈现出一种愕然、狼狈、无措的模样。
扒了他的皮还真是比杀了他都难。
我再次如是默默心想道。
身下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用力,他现在出现那种情绪,应该能称之为“惊慌”。
你也会心虚也会紧张啊秦烬?
我如今算是终于看穿他了。他曾经貌似无所不能,一副什么都尽在掌控毫不在意的样子,倒不如说他刻意让自己看上去运筹帷幄。
这或许也能算某种不太正常的心理防御机制吧?
就像给自己披上一个坚硬的外壳一样,被同情被认为是弱者都难以忍受,伪装得强大到天衣无缝,其实极度缺乏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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