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顺颂商祺
“为什么?”
“他俩有过节?”
听到弟兄们七嘴八舌地问,温绍祺叹口气,欲言又止:“何止是过节……”
大伙哪肯罢休,仍是穷追不舍地问。
温绍祺无奈,只好坐回来,三言两语交代了前情:“维知从小失恃失怙,他一直被人家收留着,这你们知道吧?”
“知道啊。” 身世曲折的大有人在,也没人觉得难堪,因此说起这些完全不避讳。
温绍祺接着说:“我也是后来听维知提起,原来这个‘人家’,就是盛家。”
“啊?!” 一行人皆是震惊。
温绍祺刚知道这事时,脸色比这帮弟兄们还精彩,因此他没管大家的惊诧,继续说道:“那会儿盛绥还是咱泊城军校的优秀学员,整天不着家,住自己的别院。在咱少校家里出事后,二爷不知怎的就把他收留了,供他上学、教他本领——可以说,这位二爷,曾经是维知唯一认的朋友吧。
“维知家是被烧光的,所以他对炮火声挺敏感。但因为二爷是军校生,他就一直逼自己克服恐惧。就在他终于走出阴影,决定考二爷的学校、随他后尘的时候,” 温绍祺顿了顿,“盛绥却临阵退伍了。”
屋里一下子静下来。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不小。
大家一时不知该对 “奸商竟然是师兄” 表示惊讶,还是对 “季维知被抛弃” 表示气愤。
他们遵循军人本能的敏感,破口大骂道:“什么玩意?盛绥当了逃兵?”
“应该不至于吧……” 温绍祺纠正道,“明面上是因、因伤退伍?”
“可拉倒,他成天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伤?就是怕了吧!” 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什么都能忍,唯独忍不得同袍失了血性。
“哎呀你们听我说完!” 温绍祺喝口水,回归正题,咬牙切齿地说,“这二爷不光退伍,还去了 X 国,立刻跟维知断了联系!甚至把维知扔在码头冻了一整夜!”
“王八羔子!”
“给他腿打折!”
这个故事简直快把屋子点燃。大家伙此起彼伏要操这操那的,什么难听话都蹦出来了。
温绍祺控不住,急得直让他们小点声。
正闹着,门口忽然有一阵响动。
温绍祺第一个站起来,蹭地做好军姿,大声冲来人问好:“维知来啦。”
其他人也纷纷收声,赶忙敬礼:
“季少校。”
“季哥。”
来人一一点头应着,带进屋外的寒气,把屋内的气氛降回正常点。
虽然军衔稍高,但二十出头的季维知与这群人并没有隔阂。相反,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挺没大没小的。
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季维知拍拍帽檐上的雪,把手套搁在火架旁烤,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刚刚说谁回来了?”
一群人噤了声,齐刷刷看向温绍祺。温小少爷跟季维知熟,所以只要有得罪领导的事,大家就推他出去挡。
“……” 温绍祺在心里骂娘,面上不得不挤出个笑,“那个,盛、盛绥。”
季维知眉心一跳,短促地皱了下:“你上哪知道的?”
“我爹说的啊。昨儿盛绥去我家银行取钱,还挺大一笔呢。”
季维知下意识问:“他取那么多钱干什么?”
温绍祺见他脸色阴沉,想着活络活络气氛,没心没肺地笑道:“不知道,可能要破产了?哈哈。”
这个玩笑不但没有缓和尴尬,反倒让空气更凝重了。
季维知的嘴角抽了抽,来不及暖手,就起身准备走。
温绍祺以为他要接着训练,拦道:“你又练啊?悠着点,强度太大容易拉伤。”
“不是,我去趟肆街。”季维知虽然不至于相信 “破产” 之类的鬼话,但还是不免担心,脱口而出道。
盛家宅子就在肆街。
大伙齐刷刷地朝他看,眼神很是复杂。
季维知欲盖弥彰地补充:“…… 我就是去买些糕点。”
温绍祺故作恍然大悟地 “哦~” 着,联想到那条路上住着谁,好心提醒道:“那也得悠着点——”
季维知拉开门,听到身后人凉凉地来了句:
“咱斗殴可是要吃处分的。”
季维知被气乐了,舔舔发痒的后槽牙,恨不得给温绍祺头上一记猛栗子。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压了压围巾,抬脚出门。
当事人不在,茶话会便自由多了。一群人赶忙又围成圈,你一句我一句:
“哎,你们看到少校刚刚的表情没?”
“看到了,脸黑的就跟二爷欠他三百亩地一样。
“他带我罚操都没这么凶过。”
温绍祺扶额,双手合十做请求状:“你们可小点声吧。”
根本没人理温绍祺,他们反倒越说越起劲:“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二爷,他当初逼走许董事时我就觉得特残忍!”
这事在座大多都听说过,纷纷点头道:“哎,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许先生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结果被二爷整得身败名裂、妻离子散,那叫一个惨喏……”
“就是,也太赶尽杀绝了!没个十年血仇都下不去那么狠的手。”
“原先我只是恶心老盛靠走私发家,没想到这个小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欺负少校也就算了,竟然当逃兵?我真想卸他两条膀子!”
大伙骂的骂、闹的闹,虽然都没指名道姓,但怒火不约而同指向了刚回国的那位二爷。
正气头上,不知谁第一个收的声,紧接着大家伙都不闭嘴了,提线木偶似的挨个儿望向门口。
门砰地一下打开。
风呼呼地往里吹,带进几片鹅毛。
季维知眉间沾着一片白,围巾上也积出几块霜,瞧模样应该在门外站着有一会了。
他如常地进屋,拿起落在火盆边的帽子,戴上,似乎只是回来拿东西。
屋里人均是呼吸一滞。
季维知拍了拍围巾上的雪,面无表情地说:“温绍祺,你跟我出来加训。”
第3章 我们认识
一小时后。
温绍祺气喘吁吁地趴在操场栏杆上,疲惫地摆摆手,示意自己跑不动了。今天陪练分外辛苦,季维知就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好像有天大的委屈要发泄出去。
温绍祺哼唧着:“累死我了……刚训练完又出来打,歇会歇会……”
季维知的训练服有些单薄,但酣畅淋漓地练完一场后,额头上有细密的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绍祺:“累?”
温绍祺点点头,。
季维知冷冷地“哼”道:“刚刚说书时怎么不累?”
温绍祺撇撇嘴,“干嘛?我又没编排,那不都是他干的事儿吗!”
虽然故事里添加了揣度的成分,但温绍祺陪了季维知一路,自认了解全情。
季维知的脸又黑了黑,把擦汗巾扔他身上:“起来跟我再跑三圈。”
“罚跑是你这么用的吗?”温绍祺炸了,蹲在地上耍横,“季维知,我就说他几句坏话而已,至于吗?”
温绍祺从小娇惯大的,跟季维知关系不错,所以说话从不避讳。再加上他刚跟那群弟兄聊激动了,见季维知这么心软,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
“我不是替他……”季维知下意识反驳,又没底气地说,“我气归气,你不许那样说他。”
温绍祺眯起眼:“你是不是还以为人家回来是找你的呢?醒醒吧,他要是真舍不得,当初根本就不会扔下你!”
季维知捂起耳朵:“不听不听。”
他知道盛绥不是大家嘴里那种人。
“维知,别再自欺欺人了。”温绍祺追着他说,“你忘了自己当初在码头哭得多可怜?‘不会再理他’这个誓是你发的吧?到现在还想热脸贴冷腚,不长记性吗?”
季维知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不想再争,扭头就走。
温绍祺更气了,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陪练的沙包,供少校心情不好时加训的那种。
“你还去肆街吗?把外套换上,别冻死了。”沙包本人冲季维知的背影说。
“不去,上校找我开会。”季维知背对着他,招招手。
温绍祺扯着嗓子喊:“那礼拜日你去不去万国饭店啊?哥几个特意替你张罗了升职宴。”
季维知走远了,双手举过头顶,交叉地挥着:“去什么万国饭店,你觉得我很闲?”
温绍祺满心不爽,憋着气说:“七点的场,可难搞了!”
“一堆活儿呢,我才不去。”季维知拒绝得毫不留情。
离了温小少爷,季维知觉得耳根都清净不少。
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军政局,提前半小时到达上校的办公室。
上校坐在堆满文件的桌前,门边电台和电话都忙个不停。屋里穿常服的人来去匆忙,手里都捧着厚厚的资料等人过目。
季维知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萧上校。”
季维知早已收拾好糟糕的心情,板板正正地跟长官敬礼。
这是他毕业后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清风霁月的上校,因此整个人都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