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顺颂商祺
Raul:……
第33章 我又不会不从
季维知被盛绥推着出电影院。
泊城的冬天挺多变,刚说着雨停了,等俩人到家后,淅淅沥沥的雨点又落下来。
季维知没法从身边人的表情中分清悲喜,但靠猜也知道他肯定不痛快。自家的厂子被一个外国人这么盯着,还身不由己,换谁谁能好受?再说 Raul 那番话确实挺捅心窝子的。
“你在 X 国…… 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吧?” 季维知声音糯糯的,刻意讨好人。
盛绥轻描淡写地说:“受苦谈不上,但免不了会受点欺负。
“上学那会,洋人经常会学着大烟鬼的走路姿势取笑我。X 国校委会不重视我们,原定的学时修不满,我去校务处申诉没有一次成功过,倒是 X 国人诬陷我偷窃一告一个准。
“这些倒还好,只是受气而已。最过分的是当时学校克扣了勤工项目的津贴,还以校舍紧张为理由不让我们住校。当时我们一帮华人只能晚上去端盘子,十个人挤在三十平的小屋里,睡觉时腿都伸不开。不过,我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有志青年,他们现在回国后也算响当当的人物了。”
“啊?你还用勤工俭学?!”
“毕竟说了不拿家里一分钱,总不能让他看扁了。” 盛绥云淡风轻地说,“没事,也只那一年,都过去了。”
季维知心里不是滋味,小动物似的伏到盛绥腿上,讨好地说:“你饿着肚子那会…… 最想吃的是什么?”
盛绥想了想,“酥饼吧。”
“好!我给你去买酥饼!” 季维知小时候心情不好时就爱吃甜的,所以他想用这个法子逗盛绥开心。
季维知下车买了两块齁甜的酥饼,拿纸袋包起来。
盛绥见状,自然地接过来放右手拿着,左手则打开伞,替季维知挡雨。后者则两手空空地揣进口袋里取暖。
碰巧走到一处浅滩前,季维知忽然停住。
“怎么了?” 盛绥照常往前走,发现身边没了人,赶忙回头递伞。
季维知成心讨好哄人,指了指盛绥右手上的纸袋子,问:“你让我拿着它呗?”
这神态盛绥可太熟了。小时候,一旦季维知有求于人,或者干了什么坏事,就惯会装乖。俩眼睛无辜地眨,无意识地皱一下嘴巴,能立刻叫人心软成一滩。
盛绥不知他搞得哪出,不明就里地把纸袋子交到季维知右手上,“想吃?”
“不是——” 季维知狡黠一闪,左手拽着盛绥的右边衣袖,笑盈盈地抬头,“这样你就能牵着我了。”
盛绥愣了。
季维知见他没反应,伸出手,可怜兮兮地说:“干嘛,你不愿意吗?地好滑的。”
小孩这是在逗自己开心呢。盛绥会心地笑开,摊开手,让年轻人的手进到放到掌心里,稳稳地攥好。
等俩人到家了雨都还没停。
这一路季维知都出奇话多,好像半辈子没开过口似的。
盛绥知道他这是哄自己开心,就尽力地配合着笑。但确实今儿 X 国人的话给他招了不痛快,他一回家就猫在房里。
盛绥先是跟白安贤通气儿,提醒大使注意 X 国在商界拉拢的新人;再去挨个试探商会同僚,猜测有谁可能反水。
几通电话打完,他又联系到温总,试图从财政局那套出点话,看看联会的申请批文到哪一步了。
目前看来,X 国联会还没得到批复,因为几个局也在跟它打太极拖时间,谁都不愿意看这么个冒牌商会在自家地盘儿上耀武扬威。所以联会那头想直接抢厂子是不可能的,估计只能耍耍不入流的威胁手段。如今,亲情牌和橄榄枝都已经用过了,谅 X 国还想争取谈判利益,所以再放肆也不敢正面跟军政局叫板,最多在自己这使点绊子。
盛绥势单力薄,又脱离了盛家这棵大树的庇护,很难在万箭从中过。最好的办法,是暂时转移桐油厂的归属,远离靶心。
盛绥揉了揉太阳穴,计议得有些疲惫。
“笃笃笃。”
忽地,门被敲响。
季维知探头探脑地进来,却不见人脸。一顶帽子挡在前头,身上穿着不那么合身的西装,衬衫吊马一样挽着,手里还拿着很滑稽的拐杖。
盛绥疑惑:“你这是?”
季维知没出声,蹑手蹑脚地走到盛绥面前。
“二爷,你看我像不像今儿那电影?” 季维知拿下帽子,露出被发油抹得锃亮的天灵盖。
再往下,俩眉毛拉得又粗又长,眼睛也化上黑影,唇上还贴着一撮小胡子。可惜胶水不够牢,这撮胡子被风吹起来一半儿,要掉不掉的,怪是怪,但放季维知这张脸上莫名还挺可爱。
季维知撇撇嘴,又把它沾回去,还戴上高顶的宽檐帽,模样好笑极了。
“噗嗤——” 盛绥见这副打扮,乐了,“扮卓别林呢你?”
“啊,这不是刚刚电影被无关人等打断了吗,” 季维知摇头晃脑地学画里人说话,“我想着那玩意好像是个喜剧,学过来逗你笑笑。”
盛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奈道:“说是不爱看,电影情节记得倒清楚。”
“你爱看嘛,我就多瞧了两眼。” 季维知又把帽子摘下来,挡在脸前,等重新戴上时表情已经扭曲成鬼脸。
盛绥笑得肚子疼,语气也活络不少,一边抖一边把帽子抢回来,“你可别闹了。”
季维知吹眉瞪眼地说:“怎么着,你不喜欢啊?”
盛绥正了正色,半开玩笑地说:“喜欢。我就是怕太喜欢了,招架不住。”
“嘿,你这人说话没羞没臊的。” 季维知把帽子倒扣在他头上。
盛绥也没恼,继续乐呵地看他。
过了好一会,俩人总算静下来。
气氛便忽然不大对劲。逗趣时开什么玩笑都不打紧,这会正经起来,反倒暧昧到有些尴尬。
盛绥清了清嗓子,认真道:“谢谢你。”
季维知摇摇头,“这有啥。只要你乐乐呵呵的,比啥都强。”
“嗯,知知真好。”
“你没事儿了吧?那我去把这些妆洗了。” 季维知皱着眉,嫌弃地搓了搓一头的发蜡,“膈应死我了,味也忒大。”
顶好的牌子,顶时兴的香型,就被小孩这么糟蹋。换别人大概得把小孩叫过来训一顿。
可盛绥非但不生气,还觉得他这种 “自作自受” 叫人欢喜极了。
“这个不好洗,得拿香皂。” 盛绥说,“进眼睛里很难受,我帮你。”
季维知见他这副认真模样差点当了真,转念一想,这玩意有什么需要帮的?又不是没用过。
“啊,好。” 出口却是另一番话。
盛绥替他把为了扮丑而挽起来的袖子都放下了,说 “小心着凉”,拉着人往浴室走。
浴缸旁摆着块力士香皂,包纸还没拆,黄色的,上头是个女星的头像。
盛绥放好一盆热水,摆了个马扎在地上,朝季维知招招手说:“来坐。”
季维知还挺恍惚,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二爷,要帮他洗头?说出去谁信呢。
可这事不但发生了,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盛绥的手法温柔,一边在头皮上揉搓,一边浇着温水,时不时问 “凉不凉”。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他会小心避开眼睛,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和泡沫。
季维知闭目养神,却完全静不下心。
这也太难顶了,指尖的触感那么真实,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二爷,要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 他舔了舔嘴唇。
盛绥停下,“不舒服?”
“不是,” 季维知尴尬地笑笑,“就是太舒服了,我怕我招架不住。”
这是在拿盛绥的话打趣呢。
盛绥挑眉,“顶不住什么?”
“……” 季维知心想这也要刨根问底吗,这话也没法接啊,“顶不住想睡觉。”
“那没事,睡觉而已。” 盛绥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舀出一瓢热水,慢慢地冲。
就在季维知一颗心终于慢慢减速时,忽然听到上方沉沉的声音:“反正又不是想睡别的。”
季维知猛地睁开眼,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是盛绥能说的话?这还是那个儒雅斯文的二爷?
“我、我还能想睡什么别的……” 季维知低下头,隔着水帘,看到那张模糊的脸似乎在笑。
“紧张什么?就算你真的想,” 盛绥声音里笑意更深,“我又不会不从。”
第34章 饶了我吧
季维知听得口干舌燥,刚在热水里浸过的脸跟被蒸熟了一样。
“你挺上道啊,看来是不用我这老师了。”季维知说话时甩着水,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的慌张。
盛绥谦虚:“是知知教得好。”
“没少谈恋爱吧。”季维知酸溜溜地说着,抢过男人手里的毛巾,不让碰了,自力更生地擦起来,一边擦还一边嘟囔,“还练习啥啊,别练了,我看你挺有招人喜欢的经验的。”
盛绥都不知道他怎么变脸跟翻书一样,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小孩吹眉瞪眼地出门了。
季维知倒也不是真气,就是突然真切意识到俩人的年龄和阅历差距。九年,无论是感情经验还是为人处世,盛绥都比自己游刃有余太多。所以,之前盛绥陪自己玩什么学生游戏,估计得偷摸着瞧笑话呢。
委屈突如其来,季维知等走出门了才意识到实在是不该。这都还没好上呢,自己就这么放肆,要是对面因为这个烦了、倦了可怎么整?
季维知顿住脚,小碎步踏着回了头,“二爷……”
正担心着,他被弹了一下脑门,呼痛。
“小孩怎么还学会冤枉人了?”盛绥这回不帮他揉脑袋了,诚心给这小崽子一个教训,“什么飞醋你都吃。”
季维知没否认后一句,却对前一句特敏感:“你嫌我小了?”
盛绥摇头:“不小,知知最大了。”
之后,是盛绥特意的停顿和笑声。
季维知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劲,等回过意思来,才想起自己被盛绥那啥的晚上,臊得脸都没处搁,“你干嘛呀,不是说好不提那晚的事儿了吗?我要扣你分,盛绥你今儿拿不到满分了我告诉你!”
盛绥哪还敢去戳他那薄脸皮,赶紧道歉:“我错了,你饶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