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反舌鸟
檀主任能在谭跃最困难的时候借他钱,也算是帮了大忙,但也会因为谭跃能力的卓越,强迫他签下高额利息的借款协议,来让谭跃留下来。
谭跃也是,向思尧可以理解他在病痛的折磨下想要多一些消遣,可是既然欠了债,再怎么也应该克制一些。还好虽然有缺点,但谭跃愿意听劝,这么快就退掉了车。
“对了,你这些天……”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谭跃突然说,“最好别去演出了。我知道你有这个兴趣和实力,但考试时间快到了,你还是专心准备考试。我这边也会尽量少给你安排工作,先考试要紧。”
“这不太好吧,我工作已经够少了。”向思尧却不太放心,“这样你忙不过来啊。上次那个优秀律师的申请,你都没跟我说,全是你自己准备的吧?我看到的时候,都觉得我太失职了。”
跟他同样是律师助理的章骐,最近就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复印各种材料证据,他就跑了好多趟,搞得章骐都在感慨,说自己一直在影印机前待着,不应该叫助理,应该叫影帝。
“我忙得过来,”谭跃说,“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先通过考试。还有,你爸的事情,你也暂时不要掺和太多,我到时会把你当做犯罪嫌疑人家属,跟你汇报情况。现在暂时还没有跟他会见,如果你真的有什么想转达给他的,也过段时间再说。”
程临这种案子,一般来说都没有那么快开庭,检察院光是搜集各种证据都要很长一段时间,谭跃并不那么着急。
“我也打算过段时间再说,”向思尧说,“他这个估计要等很久才能了结”
给程临辩护这件事,向思尧原本是这么想过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对程临的感情太过复杂,并不适合这项工作。更何况,他的经验又十分欠缺,还不如全部交给谭跃。
算了,想那么多,不如还是先通过法考,再拿到律师执业证书,他才算真正开启职业生涯。
自从Alpha、Beta、Omega的性别出现在男女性身上后,全国各地都推出了以此为基准的补充法律。对于居民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法律系的学生、从业律师以及其他法律人员来说,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性别出现后,整个司法系统乱套,为了制订新法律,司考直接延后半年。
法律系学生、律师们曾经奉若圭臬的法条都不再适应社会。
O男A女,A女B男这些丰富多样的组合极大地挑战了社会伦理,挑战了法律,也挑战了从业人员的极限。
甚至有不少从业多年的资深律师因为难以适应法律的变迁,心灰意冷地退出了法律界。
更麻烦的是,还经常会有层出不穷的新案子出现,既无前例,也无法条可以遵循,不仅是学法的学生头痛,连司法部门也为此伤透了脑筋。
比如向思尧现在看的这道题,某按摩店老板假借按摩的名义,为Alpha客人提供信息素服务,安排三到五名Omega性工作者向他释放信息素。老板一审被判组织卖淫罪,不服提起上诉,他的辩护律师选择了无罪辩护,认为,目前法律对性行为并没有明确规定,Alpha客人虽然的确有对Omega腺体进行啃咬的行为,并释放了信息素,但并没有进行性器官接触,不应以组织卖淫罪论处。
视频里,讲题的老师也在问:“所以同学们,腺体算不算性器官,它埋在人脖子的皮肤之下,如果算性器官,那大家岂不是每天都在裸露生殖器到处乱走?如果不算,那明天张三李四,都可以随便去触碰他人的腺体还不犯法了。”
向思尧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脖子,皮肤之下什么都没有。
实在是很难抉择的题目,就如同他现在的人生困境一样。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向思尧也开始睡得越来越少,每天的闲暇时间都变成了看视频刷题,去找谭跃的主要原因也是找他咨询问题。有一次趴在桌子上午睡,谭跃把向思尧叫醒时,他还在迷迷糊糊地对犯罪行为进行定性。
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不能白拿工资,又还要跟着谭跃工作。
再这样下去实在不行,谭跃索性给向思尧报了个考前押题班,又骗向思尧说这是律所赞助,考过了就由律所报销,向思尧不需要掏一分钱。把向思尧给忽悠了过去。
当然,代价就是忙得没时间休息的人变成了谭跃,虽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但前段时间太过健康,突然又回归这种状态,难免又开始抽烟提神。
“谭跃,”檀主任看到了楼道口的那个人,“你也来这儿抽烟了。”
他看了看谭跃手里的烟,有些嫌弃:“你这抽的是什么,换口味了?”
“绿茶爆珠香烟,”谭跃抖了抖手指,“抽完以后烟味很淡,反而有绿茶淡淡的香味。”
“你是不是有病?”檀主任发现自己这些天说某句话特别频繁:“你身上那绿茶信息素的味道还不够重?之前我听后勤说你还要了什么牌子的绿茶精油,你来我这儿开茶叶厂吗?”
“您太小气了,”谭跃说,“我申请香薰机的时候说过了啊。您也同意了的,现在干嘛这么骂我。”
檀主任越想越不对,谭跃虽然以前也不太正常,但最近干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诡异。尤其是他有几次还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还有,”他伸出手,对着谭跃的衣领往下一扯,果然看见了黑色的系带缠绕在谭跃的脖子上,让檀主任一下黑了脸,“我警告你啊,你有什么特殊性癖我不管,不要带到工作上来。上班戴个项圈像什么话,变态吧你!”
谭跃虽然做了不少缺德事,但这么被冤枉实在也是六月飘雪,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检测器:“您想多了,我没有玩什么字母,这也不是项圈。你不要玷污我的名誉。”
“拉倒吧。”檀主任明显不信,懒得听谭跃的解释,他的烟已经抽完了,也不想在这儿闻什么狗屁绿茶香烟味,“你还是好好研究下程临的案子……”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声音格外地尖锐刺耳,谭跃接了起来,静静听了一会儿,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抬起头,又理了理衣服领子,把检测器藏在后面,平静地对檀主任说:“程临逃跑了。刚刚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悬赏一百万。”
“真够多的,约等于两个间谍了。”谭跃评价道。
第34章
“小向,你在哪个地方考啊,我看看……啧,离我那个有点远,那我们不能拼房了。”
“是啊,真遗憾。”向思尧敷衍道。
“没事!下次再说!”对方话一出口,立刻觉得哪里不对,马上又说,“算了,还是不要下次了,你考试顺利啊。”
“嗯,你也是。”
城市的另一头,向思尧已经结束了最后的课程,从培训的酒店里走出来。
这是个封闭式训练的培训班,白天八点开始上课,一直上到晚上,就直接从二楼的会议室去四楼的房间睡觉。
这个抠门的培训机构安排的还是标间,向思尧和一个男性Beta住在一起。对方很是热情,但生活习惯实在不太好。早上五点就起来打一套军体拳,晚上的时候又开始煲电话粥,写题的时候边哼歌边抖腿。向思尧每次提建议,他都答应得好好的,立刻就改,然后十分钟后又犯。又喜欢来跟向思尧对答案,然后两个学渣一起把水给搅浑,愈发搞不清楚。
在这种情况之下,向思尧就格外怀念谭跃。谭跃讲题很清楚,又会引导着向思尧主动思考。这些天,他也会收到谭跃发过来的消息,比如那个他在酒吧最近一次讲的段子,又被人录了下来放到网上。时代变化,但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尤其是现在的大部分人,他们的上一辈还是以男女婚姻为基础,同样有着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也很多次听过父亲的借口,就像石头扔到湖面上一样,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引起很多的共鸣。
谭跃说:“或许你有这方面的天赋。”
向思尧却不这么觉得,这只是一次意外,他甚至想,还好爷爷不喜欢上网,不然要是爷爷看到了这个视频,估计并不会高兴。
谭跃的电话打了过来:“你那边学完了吗?”
“嗯。”向思尧说,“我刚刚去打印了准考证,在考点附近定了房,准备选现在赶过去。”
“别了。”谭跃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过来接你,然后送你过去,刚好我们俩也吃个饭。”
“好。”向思尧觉得奇怪,明明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谭跃的语气却有着由不得他拒绝的坚持,“我在洛斯帕丁酒店大堂这儿。”
“我知道,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谭跃说,又突然提出了别的要求,“你能先别挂电话吗?”
向思尧一头雾水:“我可以不挂……但你这样开车打电话可以吗?”
“我开了车里的外放,”谭跃说,“没有影响的,我就是突然想跟你聊天。”
谭跃难得这么任性,向思尧便担心着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但体征检测又显示着一切正常,让向思尧困惑起来。
突然开始煲电话粥,他也不知道聊什么,又开始翻着真题念起来。
“你刚刚说的这个,张三因为闲着没事干,上网跟一群人裸聊,这不算犯罪,”谭跃听他念完题目,马上回答,“单纯的裸聊只是违反公序良俗,有一定社会危害性。但你还记得罪刑法定原则吗?”
“记得,”向思尧马上回答,“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
这是该原则的经典表述。
“没有任何法律规定不能裸聊,如果把这个单纯的裸聊行为就认定为犯罪,属于淫秽信息,是不对的。不应该以聚众淫乱罪论处。我记得这个案子,后来检察院撤回起诉了。”谭跃说,“但是,如果进一步来说,这个人寂寞空虚冷,上网裸聊的时候,因为身材太好,太性感,别人选择给他付费,那他就是以盈利为目的,传播裸聊视频和图片,构成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对于这种事情,不能一味地追求严刑厉法,虽然都是裸聊,但你要分开来判断。”
“哦哦,就是我可以出于兴趣跟你裸聊,但你不用付钱给我,我是自愿的。”向思尧明白了。
酒店大堂的沙发很长,向思尧旁边坐着个陌生人,原本在低着头玩手机,刚一回神,突然听到什么“自愿裸聊”“不用付钱”这种字眼,非常吃惊地看了向思尧一眼,又默默地坐远了很多。
向思尧顿觉尴尬,把题库放到了一边,又开始跟谭跃聊别的:“你这几天应该很忙吧。”
“哎。”谭跃叹了口气,才说,“还好,也没什么。也就是被举报了一次,差点被拘捕。”
“啊?怎么了?”向思尧差点跳起来。
“就是那个割了好几个受害人腺体的Alpha,我约了时间去会见他,结果越听他说话越不对劲。就是那种开始好像挺正常挺有条理的,但是仔细一听就发现不太对劲,我就跟他说了,准备给他申请做精神鉴定。如果确定他精神有问题的话,他就没有刑事责任能力。”
“结果他一听,突然就特别激动地跳起来,用头撞门,说举报我要协助他毁灭犯罪证据。人家问他,我是准备怎么毁灭证据,说了什么,他说我虽然没有说,但是我是用眼神暗示的。他明明就是个杀人凶手,我居然觉得他是精神病,这是对他的侮辱,他要换掉我这个律师。”
“这真的精神有点问题吧。”向思尧都听出来了,这人明显不太正常。
“嗯,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精神分裂症。但他多次作案,法院很可能认定他犯罪时也没有完全丧失辨认能力,估计还是要坐牢,只是从轻处罚。”谭跃说,“不过反正我已经被调查完了,也不用进去了。跟他家属解除了协议,免得再有什么问题。”
当律师真是个有风险的活,一不小心,甚至还会被自己的神经病客户倒打一耙,差点就跟着一起铁窗泪。
因为不能接受自己的第二性别,精神出现问题,甚至开始对无辜的人下手。向思尧想,或许这也能算进程临的间接罪状里去。
从出生开始,性别就伴随着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而不能接受自己二次分化结果的人,要么强迫自己去适应,要么就像这样,遭遇一个惨痛的结果。
聊着聊着,谭跃已经到了酒店门口,向思尧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拿着手机出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机已经开始发烫了,他一看电量也没多少,赶紧用车载充电器插上。谭跃目不斜视,顺便把向思尧的手机翻了个面,玻璃屏朝下,让向思尧没机会拿起来玩手机。
“向思尧,”谭跃说,“怎么看起来都瘦了?”
向思尧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似乎的确有一些消瘦:“这种培训班都是奸商,交钱交得不少,吃的根本就没几片肉……还有跟我住一起那个……”
他突然没再说了。
向思尧终于意识到了今天哪里不太对。
第35章
今天的谭跃,无比热衷于跟他聊天,几乎不给向思尧任何一刻休息的时间;但当向思尧说起话来的时候,谭跃却看起来心不在焉,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认真在听。
这是以往的谭跃完全没有的现象。
甚至他现在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聊天,谭跃都没有发觉,只是时不时吐出几个嗯嗯啊啊的语气词来应和,如同走神的学生在应付激情上课的老师。
甚至吃饭的时候都是一样,向思尧想用手机点单,谭跃却非要让服务员拿来纸质菜单,服务员满脸的不乐意,从向思尧身边走过的时候,向思尧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嘀咕:“什么事逼。”
而当向思尧想打开评论软件,看看这家店招牌菜是什么的时候,谭跃又一次把他的手机拿开,坐到他的旁边,递过来已经打开界面的手机:“看我的吧,我刚刚已经搜过了。”
“谭跃。”向思尧终于忍不住了,“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不能再对我说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别这样连手机都不让我看。”
谭跃也一怔,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干的事情有多么拙劣一样,变得有些无措了起来。
向思尧很少看到这样的谭跃。
“我觉得你会受影响,”谭跃说,“你高考失利那年,就是程临失联的时候吧?影响了你的高考成绩,只能再复读一年。”
向思尧觉得谭跃滤镜太重了:“或许只是本来就不成绩不怎么样呢?你看我大学不也延毕了。”
“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要装作和别的同学一样能感知信息素,还要出去打零工赚生活费。”谭跃说,“结论不还是一样,你很容易受影响。”
“好吧,是这样。”向思尧并没有办法否认,“但你现在不告诉我,对我更没什么帮助。别说明天的考试了,我现在就连饭都吃不下去。”
真是很奇怪,明明手机就在旁边,他马上就可以拿起来查看,但他却非要坐在这里,盯着谭跃那双眼睛,等谭跃的回答。
“我是个成年人了,”向思尧说,“你没在的时候,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也不会说因为什么挫折就起不来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你。”
谭跃对向思尧所定义的“活得很好”不太同意,不过向思尧说的最后一句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谭跃说:“程临失踪了。”
向思尧刚把手机解锁,随便点开一个软件,就看到了程临的通缉令。
用的是程临最近的照片,因为是在国外被捕时拍的照,程临被剃了短发,背后是身高的标识,手里举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是名字和体重。照片似乎是有点曝光过度,显得程临的脸白惨惨的,却居然有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确实像个大反派。
手机又弹出来两条消息,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