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悖论 第181章

作者:金角小虞 标签: 青梅竹马 强强 无限流 近代现代

  他回到了昨天通宵的时刻,在别的选手做汇报的时候,他正在打一把手机游戏。

  时间依然在向前走,事情又这样进行了一遍。

  这一次,他是在已经离开隧道之后,才叫停的。

  世界再次溶解。

  他回过神,面对着手提电脑,他正在打开蔚迟参加的那场比赛的直播。

  事情再次发生。

  他在出了隧道之后,离前面那辆卡车不到五百米的时候叫停了父亲。

  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黑影——那似乎,是个手持镰刀的,披着斗篷的人。

  像……像“死神”一样。

  世界再次溶解。

  他数不清这样的事情重来多少次了,他的精神逐渐麻木,也在一次又一次的闪现中把那个黑影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

  他越来越搞不清楚了,也越来越怀疑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几岁了、不知道自己停在哪里、不知道身处在哪个世界、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是梦么?

  哪一层才是梦?

  他明明记得……明明记得……记得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啊?记得自己已经和蔚迟一起快要上完高中了啊?马上、马上就要高考了啊?

  他确定自己喜欢蔚迟的时候,不是在高中那条林荫道上吗?

  难道那些才是他的幻想吗?

  难道……他是被困在十五岁了?

  之后的一切,才是假的?

  最后一次,他依然坐在那辆车上,看见了那个“死神”。

  他的精神已经紧绷到极限,整个人也是完全恍惚的,一晃神的功夫,没能提前发出警示,就眼看着那辆摇摇欲坠的大卡车,如末世坍塌的高楼一样,朝他们倾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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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感觉到了来自肉/体的剧痛。

  说不上来到底哪里痛,简直没有一处不痛,痛得他想哭都没有力气。

  他稍微找回了一点视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听见各种仪器的响声,虽然每一种听起来都挺有条不紊的,但因为种类太多,便显得非常吵闹。

  他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嘴里塞满了东西,各种管线塞满了他的喉管,他很怀疑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

  他就这样死不死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好久,他不知道具体时间,但至少在他的感觉中,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他的一生中没有这样的经历——在一片虚无的白色中,虚无地消耗着这样多的时间。

  终于,有一天,他脸上的白色裂开了,他又重新看到了世界。

  “纪惊蛰。”有个人在轻轻抚摸他的脸,“你醒了。”

  他看到蔚迟泪雨滂沱的脸,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光中,那样的不真实,像天国的神明。

  听到那个神明说:“我很想你。”

第180章

  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着那个蔚迟的脸,觉得那么遥远。

  很快,他又晕了过去。

  他的意识一直断断续续的。

  到他能稳定地控制自己保持清醒的时候, 他经常能看到蔚迟,这些时候,那种白光消失了, 蔚迟看起来是很平常的样子。会不停地跟他说话,声音很轻柔,也会坐在他病房的窗边看书, 会趴在他的床边睡觉。

  渐渐地, 那种莫名的距离感似乎消弭了, 他觉得大概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失去了一段记忆, 所以对亲密的人产生了一些不好的感觉, 现在恢复正常了。

  所以出什么事了?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上学路上,过马路的时候, 他正在帮一个大叔捡掉在地上的橘子。

  ……难道是被车撞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

  “嗯, 妈。”

  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一个午后, 阳光很暖, 斜着洒进来, 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听到蔚迟的声音, 大概是在和周迎春讲电话。

  他微微偏过一点头,看到了阳台上的蔚迟。

  蔚迟一手拿着电话, 一手撑着护栏, 背靠在栏杆上, 低着头说话。

  “嗯, 到重庆了,坐了缆车。”蔚迟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晚上在民宿喝了酒,班长买的,嗯,啤酒……我不想喝,胖子逼着我喝,我就和他打赌,我能凭空说出一百个‘宠物小精灵’的名字,他说我不行,输了的人喝一缸……”

  他心如擂鼓。

  一定……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蔚迟太奇怪了。

  他、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快、很平常,是他一贯和周迎春讲电话的语气,可……可他看起来……不对劲。

  完全不对劲。

  而且……纪惊蛰别的不知道,但能够肯定,这里不是重庆。

  这些天,他虽然口不能言,但视力逐渐恢复了,知道这病房里来来往往的,都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蔚迟为什么要骗周迎春?

  忽然,蔚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他整个头皮都麻了。

  他感到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闭上眼装睡,但他们已经对视了,蔚迟不可能被他骗过的!

  他甚至想逃跑。

  蔚迟发出一点笑声,但整张脸木然冷漠:“当然……他还欠我半缸。”

  纪惊蛰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听筒里传来的周迎春的笑声。

  同时,他还听到自己颤抖的呼吸,和身体里震耳欲聋的心跳。

  ——蔚迟没有看到他。

  他的脸在阴影里,只有肩膀以下被照亮了,人从亮处看向暗处时,有可能会看不清的。

  ——谢天谢地。

  然而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哎呀知道了!”蔚迟说,“不是说好毕业旅行你不过问我的吗?跟你讲了这么多你还想怎么样?我要挂了,拜拜。”

  说完也没挂,还又说了几句才挂的。

  蔚迟平日里完全像个没有表情的机器人,但纪惊蛰见过几百上千次他和周迎春通电话,太清楚那种状态了——周迎春大概是蔚迟唯一的软肋,他和周迎春说话时,往往是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或者冷淡,但嘴边总是带着笑的,那完全是不自觉的温柔。

  跟现在截然相反。

  也并不是相反——他的声音还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端倪,只是表情,没有半分温柔,像一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纪惊蛰感觉毛骨悚然。

  挂完电话后,蔚迟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他往屋里走,纪惊蛰赶紧闭眼装睡,他感觉蔚迟走过来,站在他的床边,很久,什么也没干,他都快要绷不住了,终于听见一声椅子的“嘎吱”声,随即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在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段时间,到他能说话了,面对着蔚迟,说出来的第一句是:“你是谁?”

  在这之前他想过很多要问的问题,在心中打了很多遍腹稿,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面对着病床边坐着的那个人,他脱口而出,然后发现自己的口齿非常不清楚。

  但这三个字,还是足以让人听清了。

  蔚迟眼睛一眯。

  旁边的医生对蔚迟道:“你先不要担心,他刚醒过来,这是正常的。”

  病房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还站了好几个医生护士,除了为首的黄种女人以外,全是白种人。

  然后他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这是哪儿?”

  那个黄种女人俯身过来,果然是个中国人,中文非常流利,自我介绍说是他姑妈的同学,姓金,并告诉他这里是英国的一所疗养院,他十五岁时出了车祸,父母都走了,他以植物人姿态在这里躺了三年。

  他说:“不对,我没有上那辆车。”

  “你上了,你和他们一起出了车祸,在高速公路上,前方运沙车倾翻……国内已经宣布你脑死亡了,你姑妈联系了我,把你送到了英国来。”金医生说,“很抱歉告诉你这件事。”

  “不对……”他坚持道,“我真的没有上那辆车!我……我亲眼看着他们被推进火化炉,我抱着他们的骨灰走了好长一段路……我、我在继续生活。”

  金医生摇摇头,道:“小纪,很遗憾……”

  蔚迟忽然说:“你刚刚问我,我是谁吗?”

  纪惊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是蔚迟啊,小纪。”金医生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你……昏迷的时候,他每年会过来好几次,一直在照顾你。”

  说完转向蔚迟,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的执著和长情让她心疼,她安慰道:“你别太伤心,他刚醒过来,一切情况都是正常的,我们还有时间……”

  蔚迟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纪惊蛰第一次看到蔚迟这样不确定的、濒临破碎的样子。

  少年饱受□□的心脏流出一股酸涩,那股之前偶然产生的恐惧仿佛又消散了似的。

  他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道:“……我记得。蔚迟。”

  蔚迟忽然起身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