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徒 第28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市井生活 近代现代

  “嗯,那去吧。”孙谚识咳嗽了一声,“我好像感冒了,下午就不去接月月了,免得传染她。”

  “没事,我去接。”朗颂嘴里应着,迈步走到了床边,探手盖住了孙谚识的额头。

  孙谚识未曾料到朗颂的举动,本能地往后躲了躲,但没能顺利躲开,任由对方温热的掌心,覆在自己的额头上。

  “摸不出来,”孙谚识一直待在空调房里,额头一片冰凉,朗颂收回手,“家里有没有体温计?”

  孙谚识感到额头一阵发烫,他摇头道:“不用了,没发烧。”

  “等我一下。”

  朗颂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回对门自己的房间,没一会儿又回来。

  孙谚识不解地看着朗颂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朝他伸出手来,他往后躲了躲:“这是什么?”

  “月月的耳温枪。”朗颂单膝跪在床上,装作没看到孙谚识抗拒的神色,把测温头塞进了孙谚识的耳道,按下测温键后拿了出来,“36.7度,还好没有发烧。”

  人是没发烧,可孙谚识感觉自己的耳朵和脸快烧起来了,但他实在没精力再去理会因为用了朗月的耳温枪而升腾起的那点热意,带着一点急切道:“那就行,我躺一会就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这是孙谚识第二次委婉地让自己离开了,朗颂只得握了握手里的耳温枪,说:“那你要是还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他把空调温度给调高了一点,又提起了垃圾袋才离开孙谚识的房间。

第46章 矛盾

  朗颂一走,孙谚识蜷缩成一团的身体骤然瘫软在床上,双腿突然痉挛,他闷哼一声,咬着牙死命忍着,几分钟之后才终于缓和下来。

  朗颂下了楼,一时之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其实他把这几天的活儿都给推了,但显然孙谚识不太希望他留守小店。心事重重地考虑了一番,他决定先在家待着,下午视情况而定。

  上午很安静,连吹进蓝楹巷的风都很轻柔。

  朗颂也没歇着,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番,期间他蹑手蹑脚上了趟楼,看到孙谚识把吃完早餐剩下的碗盘放在房间门口,便把餐盘拿下楼清洗。

  中午他特意等到饭点过了才去厨房烧水煮馄饨,刚把水烧开,犹豫着要不要上楼叫孙谚识吃午饭,外边竟意外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

  朗颂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孙谚识的左手搭在扶手上,一路摩擦着光滑的楼梯扶手往楼下走。

  孙谚识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在阳光下更显黑亮,他看到朗颂一点都不惊讶,捋了一把湿润的头发道:“怎么没出门?”

  “下午才有活。”朗颂又问,“哥,中午吃馄饨行不?”

  “行,我不挑。”

  朗颂很快把馄饨煮好,反正今天店门没开,两人索性在厨房里吃。

  孙谚识用汤勺舀了一只小馄饨进嘴,嚼了两口后挑了挑眉梢,喝了口放了紫菜和虾皮的鲜香热汤后问道:“这不是买的速食馄饨?”

  朗颂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馄饨道:“吃得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第一次做,不太会擀皮,弄得太厚了。”

  孙谚识笑了笑:“比买的好吃,我喜欢吃皮厚一点的。”但他话锋一转又说,“我的胃已经好了,不用特意照顾我的饮食,你和月月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挑食。”

  “唔……”朗颂垂眼盯着碗里飘着油花和虾皮,轻点了下头。

  吃完午饭,孙谚识主动要求洗碗,朗颂和他抢了一下,但被孙谚识以睡得太多想活动一下为由抢走了手里的洗碗布。

  洗完碗,孙谚识坐在厨房门口抽烟,朗颂则在院里拿着水管给黄豆洗澡。

  黄豆这条成精的狗贱兮兮地甩了甩身体,它力道大,毛发上的水溅出去足有两米远。

  坐在厨房门口的孙谚识遭了殃,被溅了一身一脸的水,气得他咬牙切齿地对朗颂道:“小颂,晚上炖狗肉火锅怎么样?”

  也不知黄豆是理解了孙谚识的意思,还是感受到了孙谚识的咬牙切齿,它“呜呜——”哼唧着向朗颂撒娇。

  朗颂拍拍它的狗头:“活该。”又问孙谚识说,“香辣味的怎么样?”

  黄豆又“呜呜——”委屈地去蹭朗颂的小腿,好像在说“怎么连你都不帮我”。

  孙谚识抬眸去看朗颂,朗颂也正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撞,俱是会心一笑。

  烟丝才燃一半,夹在两指中间的半根烟突然“嗒”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肉眼看不到的火星子。

  孙谚识看看自己颤抖的指尖,他深吸了口气,一脚碾灭地上的半根烟扔进垃圾桶,又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朗颂道:“我上楼睡个午觉。”

  朗颂正给黄豆搓泡沫,闻言仰头道:“好,我等会儿要出门一趟,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他的嘴角挂着明晃晃的笑容,鸦翅似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孙谚识看着院里的黄豆和朗颂,淡淡一哂。

  他第一次给黄豆喂火腿肠那天,黄豆犹犹豫豫张望他好久才敢叼走,朗颂和朗月刚搬来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连发出点声音都小心翼翼。

  现在黄豆已经敢咬他裤管,敢溅他一身水,朗颂不用事事过问他,朗月可以肆无忌惮趴在他膝头撒娇,不管是流浪的狗,还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只要头顶有片瓦遮雨,身下有张床可以睡觉,对他们来说就是无穷的安全感,他们可以安心地显露出本性来。

  给黄豆洗完澡朗颂出了门,他没去找活,而是去了趟劳务市场。转悠了两个小时后,他又赶在朗月放学前回了家。

  店门依旧紧闭,孙谚识还在楼上睡觉,朗颂拖出小电驴去了幼儿园。

  短短两天,朗月已经完全适应了幼儿园,今天也是蹦蹦跳跳扑进朗颂怀里,还牵着朗颂去和那个和她结对叫圆圆的小朋友打招呼。

  朗颂半蹲着,对圆圆说:“你好啊,圆圆小朋友。”

  圆圆比朗月胖一些,笑起来的时候本就肉嘟嘟的脸颊挤成一个小团,她看着朗颂,笑着说:“哥哥你好。”

  朗颂从口袋里拿出两根发绳,一根上面装饰着小兔子,另一根装饰着小羊。他下午去劳务市场的路上从小摊上看到,便买了两根准备给朗月。

  他把两根发绳递到圆圆面前:“谢谢你帮助月月,月月说想送你一根头绳,你喜欢哪根?”

  圆圆两眼晶亮,看起来很喜欢,但还是忍了忍认真地一字一顿道:“我不能要,奶奶说月月听不到,我帮助她是应该的。”

  朗颂被小姑娘的天真善良所感动,他想了想又说:“不是因为感谢你才送你发绳,只是月月想跟你用一样的发绳。”

  圆圆低垂着头,害羞地笑了笑,在朗月期待的目光下挑走了兔子发绳。

  晚一步赶来接圆圆的奶奶看到这一幕,连忙走过来对圆圆道:“你怎么能拿其他小朋友的东西呢?”

  圆圆委屈地撅起嘴,朗颂赶紧替她解释一番,并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他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圆圆奶奶也不再推辞,温和地笑着接受了。

  圆圆奶奶年纪不大,说话很轻柔,给人一种非常有学识有涵养的感觉,而事实上也确实很有涵养。因为错怪了圆圆,她主动向圆圆道歉,并不因为圆圆年纪小就忽略她的感受。

  告别圆圆和她奶奶,朗颂载着朗月回了蓝楹村。到达蓝楹巷口他减速滑进巷子,接近小店时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响起,惊得他手一僵,险些撞墙上去。他双足点地刚稳住小电驴,便又听到了尖刻的谩骂声以及黄豆含怒的“汪汪”叫声。

  “啐,杂碎,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还想打我?”

  “今天我偏要替张老太主持公道!”

  “你有本事就打我,我怕你不成!”

  “……”

  这尖酸刻薄的骂声正是从店里传出来的,朗颂加速骑到店门口,一把抱起朗月,把朗月的小脸按在自己肩窝进了门。

  只见张老太跌坐在门口摞起来的几箱矿泉水旁边,一边低声啜泣一边抹眼泪,口中低低絮语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孙谚识脸色涨红目眦欲裂,正抓着一个微胖女人的连衣裙前襟。

  朗颂不禁攒眉,这个女人他认识,就是前几天在店里胡言乱语一番又气急败坏离开的那个女人——也就是雷斌的妈妈任素芬。

  那天他就猜测这个女人可能是雷斌的妈,之所以连名字也知道则多亏了小话痨虎虎。小孩子记性好,虎虎买饭团时坐在他的小马扎上如数家珍地把蓝楹巷的街坊邻居细数了个遍,他便记在了心里。

  屋内的人看到朗颂俱是一愣,孙谚识的目光在朗颂怀里的朗月身上一顿,难堪地松了手。

  任素芬摆脱了桎梏却并没有见好就收,嗓门愈发大了起来。

  “哼,欺负我们两个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我欺负你?”孙谚识被气得唇齿发战,剧烈地喘着粗气,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朗颂咬紧牙关,闷不吭声把朗月抱去了院里放着让她远离“战场”,而后疾步回到店里。

  任素芬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孙谚识:“让人家小姑娘管你叫爸,你瞧瞧你也配?”

  朗颂越过几乎站立不稳的孙谚识,一把攥住了任素芬指指点点的那只手腕,冷声道:“我说他配他就配,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我不打女人,但我可以把你扔出去。”

  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无怒容,却让任素芬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后背都冒出了汗来。

  “你、你想干嘛!”任素芬上次见识了朗颂的厉色,其实也很忌惮他做出偏激的举动,她叫嚷道,“我要报、报警了!”

  “你报!”

  朗颂并不愿真的和任素芬起肢体冲突,他使出几分力道推了任素芬一把,顺势松了手,又擦着任素芬圆壮的胳膊走到了张老太面前,扶她坐在椅子上。

  他又走到孙谚识面前,低声问:“哥,怎么样?”

  这个点,下班早的人已经回到了蓝楹村。

  方才任素芬那些尖利的咒骂响彻这个捂不住声音的城中村,已有几个人站在巷子里朝店里张望。在这种市井之地,瞧人家吵架比看电影都精彩,每个人的眼底都藏了那么一点兴致勃勃的神采。

  这本来是丢丑的事,任素芬却不觉得,反倒是觉得来了撑腰的救兵,本已平息的嚣张气焰顿时又怒涨起来。

  她极度夸张地哈哈大笑一声:“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村谁不知道你那点臭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给我一点小海星吗?(对手指)

第47章 失控

  “这条巷子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你要是想过当爸爸的瘾,你就改了你那些臭毛病。”任素芬转身瞧着外面的人,扬声道,“你问问街坊们,是不是啊?”

  外边已经聚集起来七八个人,有认识数十年的街坊邻居,也有租在这里的外地人。

  朗颂看到炳叔面色阴沉地站在人群后面,目光一直锁定在孙谚识的身上,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他向前一步挡在孙谚识面前,薄唇微启正欲开口,身后传来了一声哼笑。

  孙谚识从朗颂身后走出,不疾不徐踱步到任素芬的面前,一改方才的失控淡声道:“我想过爸爸的瘾还是爷爷的瘾跟你八竿子打得着吗?还是说你家雷斌想认我做爹?”他欺身贴近任素芬,凝睇着对方微颤的瞳孔,“可惜他太不成器了,我瞧不上……”

  外边传来窃窃的笑声。

  “你!”母子二人都被占了便宜,任素芬怒不可遏,梗着通红的脖子嚷,“咱们家雷斌再不成器心理还是健康的,不干那有悖……”

  “可不是,”孙谚识打断任素芬,扬了扬嘴角反唇相讥,“雷斌健康过了头,十八岁就猥亵女生,二十几岁就有免费的牢饭可以吃。”

  外边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响。

  雷斌十八岁时因为欺负女孩子被学校给开除,六年前又因为故意伤害伤人致人轻伤,坐了三年牢,这是左右街坊都知道的事。

  朗颂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不知其中详情,但也略有耳闻。

  虎虎在他摊上买饭团的时候絮絮叨叨说过:“哥哥,我跟你说,巷子里的雷叔叔很凶,打人很厉害,还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呢,奶奶说要离他远一点。”

  任素芬感觉身体里的血都往脑袋上涌,耳朵里嗡嗡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刚才经过这里看到张老太坐在小店门口哭,本是想来给张老太敲边鼓,说着说着气血翻涌便忍不住讥讽了孙谚识几句。哪知孙谚识一改往日没脸没皮任你去说的样子,突然暴躁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领子。

  在嘴上吃了亏,又被孙谚识揭了儿子短,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吃的苦、挨的挖苦,任素芬紧咬着牙瞪着血红的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突然向孙谚识亮出了利爪。

  孙谚识的反应慢了半拍,偏头躲了一下避开了脸,但脖子没能躲过,任素芬锋利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从脖颈一直到锁骨被挠出了三道深深的狰狞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