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 第137章

作者:祁十二 标签: HE 无限流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他向夏濯伸出手,“你就是最后一位来就职的老师吧?你好,我是你现在以及未来的同事,目前教三年级一班的英语和数学,很高兴能认识你。”

夏濯还没想好要不要握上去,关渝舟已经将他半个人挡住了。男人把他藏在身后护住,似是哪里惹他不太愉快,脸色有些难看:“既然人已经齐了,那还麻烦卫老师尽快带我们去学校参观。”

卫老师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忙说:“对,对。离这节课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就由我带大家随便看看,因为最近校内实在缺人手,我一个人也带不过来六个班级,大部分时间学生们都是在教室自习的。还请各位多多上心,前途对每个孩子来说都很重要,离高考只剩下三四个月,希望大家能赶快适应这里的生活,让孩子们尽快全身心重新投入到复习里去。”

夏濯听到有人小声嘀咕:“我自己高考都没及格,这不是来祸害祖国花朵么。”

他想这里恐怕没什么祖国花朵,更可能养的都是食人花。

见带路的人挺和善,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生小步追了上去,“那我们住哪啊?学校里有公寓吗?”

卫老师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带你们去公寓,学校里的住宿条件挺好,我想不会让你们有太多不舒服的地方。”

“可以洗澡吗?”

“是有独浴的。”

碎花裙真像是来度假的,举着手欢呼一声:“好耶!”

门卫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两条腿似乎都有毛病。他在参与者聚在门口时就紧紧盯着,等众人入内后立刻重新将大门锁上,生怕外头有什么东西进来一般。

这种异常的举动让每个人都感到奇怪,聘请一位行动不便的残疾人来做安全方面的工作实在有些不妥,尤其还是学校这种敏感地带。

多多少少察觉到他们的眼神,卫老师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脖子,等拉开些距离后才压低声音说:“原来的两个门卫都辞职了,但又不能没有人值夜班……刚刚那位是李叔,他年轻时冬天下水救人才落下病根的,膝盖一到这个季节就会犯病,走路不怎么利索。之前工作日会在学校里处理卫生,捡捡瓶子和学生不要的书本等周末下山去卖,现在人也难招,就干脆让他先顶上来了。”

夏濯回过头,李叔已经回了门卫室。寂静的校门口显得萧瑟又荒凉,和校园该有的朝气蓬勃完全搭不上边。

关渝舟余光注意到他的走神,低下头问他一句怎么了。夏濯摇了摇头,正要转回身,却突然感觉有双眼睛正贴在茶色玻璃后直直看来,浓郁的不详气息让人忽视不掉,可再等想仔细分辨时,那种被毒蝎盯上的感觉又消失了。

“关老师。”夏濯踮起脚,唇贴着耳根说道:“那个门卫不太对劲。”

“嗯,先跟着他走。”关渝舟抚了抚他的背,想用这种肢体触碰的方式来缓解耳朵上带来的躁动。

“你又占我便宜。”夏濯立马扬起了一边眉毛,满脸一副“被我抓到了”的得意样子。

关渝舟弯起眼,学着他刚才地样子用唇蹭了蹭他的耳垂,“那夏老师打算怎么办?”

第145章 腐烂的期望之花(二)

夏濯觉得关渝舟这简直就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他根本抗拒不了对方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压低的声线如同从身上不留缝隙地碾过,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都随之颤栗。那种无形的电流顺着耳朵进到身体里,瞬间能让人丢盔弃甲到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好烦。”他嘟哝一声,恶狠狠道:“当然得让我占回去了,你就等着吧。”

关渝舟笑出声来,他很爱看夏濯亮起爪子和獠牙的样子,那种充满生气的表情一点点填补着这么久以来心里形成的空洞,让他能将所有的烦恼和忧虑全部抛之脑后。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任凭发落。”

卫老师全名叫卫嘉祥,据他自我介绍老家离现在的工作点很远,是父母希望他能吃教师的铁饭碗,所以最后才选择了这个职业。

他为人和煦,或者更直白地说,这是夏濯入梦这么久以来觉得最好亲近的一位原住民。谈到专业知识时他侃侃而谈,但一旦有人就此夸他两句他反而会不好意思地闭上嘴,面红耳赤地转移话题。

“这里就是学生们平时上课的地方。”

卫嘉祥带着他们进入教学楼内部,白色的瓷砖墙壁上印着一些脍炙人口的名言,上学期的优秀团员名单也挂在醒目的位置上,其中一多半名额都来自一班。

他特地放轻了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并不明显,反而称得周围安静得怪异,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被放大了。

夏濯没有关于上学时期的记忆,但是他对学生时代的认知仍然存在。

他觉得课堂应该是吵闹的,躁动的年轻生命无时无刻不对外面的大世界产生好奇,哪怕手肘下压着书本,眼睛却已经朝窗外乱望了。

可现在眼底的景象却和想象中截然不同,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往教室里望,六七排座位上只有零零散散不到三分之一的学生在,他们埋着头缩在左右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卫嘉祥对这些习以为常似的,反而满眼布满了心疼和欣慰,过了转角的楼梯,边向上走边和他们说道:“一楼的就是一到三班,其他四到六都在三楼。之前是我一个人在带,现在你们来了也算是帮了我大忙,每两个人挑一个班就好。”

夏濯快速数了人数,加上他正好十人,剩下五个班每个平摊到两人头上不多也不少,梦境简直就是掐算好的。

他仰着头往上看:“那二楼有什么?”

“办公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医务室和活动室,化学物理这些需要做实验的课程偶尔会在活动室里上。”

和所有学校构造没什么不同,卫嘉祥也没打算带他们从头到尾仔细转一圈。唯一让人比较在意的一点就是活动室的门被锁上了,对此他称里面有很多器皿怕学生乱碰,只有需要进行实验时才会打开。

“三楼和一楼一样,只有三个班级和卫生间。我带你们去食堂看看吧,这样等晚上你们就可以去吃饭了。公寓离食堂就两百米,很近,今天大家赶路太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入职就行。”

一听有饭吃,有几个参与者高兴地嚷着要去。梦境里开销越少对他们而言越好,而且到目前为止氛围还算轻松,他们确实也感到饿了。

夏濯其实对三楼的六班更有兴趣,可也不能一个人逆流向上,只好按捺着跟在人群最后。

关渝舟捏捏他的手心,“有什么问题吗?”

夏濯迟疑着点头,目光放在背影已经快消失在转弯处的原住民身上,“感觉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我在上来的路上和司机聊过,六班死了个学生。”

关渝舟若有所思:“六班?”

“对,就是楼上。”夏濯指指头顶,“可是卫嘉祥到现在对此只字不提,甚至还给我一种……故意避开了六班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关渝舟说道:“你到门口之前我和他沟通过,他的语言没有问题,但是眼神显得闪躲,特别是我问为什么急招这么多老师,又为什么走了那么多老师时,他期间有两次把目光挪开了。”

“他的理由是什么?”

“是城里老师接受不了山上的环境,所以才互相商量,一起离开寻找新工作了。”

夏濯嗤地笑了:“你觉得可能性多大?”

关渝舟竖起一根手指:“不到这个数。”

“那就说明六班这个学生的死亡肯定有什么原因。我听他是吊死在树上,人死了肯定得分自杀还是他杀。学校越是努力隐瞒,这个原因就越不会太简单。”

“嗯,那现在首要目标是先找出这个学生的死亡原因。之前你说每个梦境可能都是围绕一个人展开的,那么最快推动剧情的方式就是从这么多原住民里找到这个中心点,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也能避开很多麻烦。”

夏濯对此表示赞同,用力点了两下脑袋:“我们去过公寓后得单独行动,到六班这边来找找线索。既然很难从老师或学校领导入手,可以尝试询问学生,他们的反应完全不正常,明显知道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关渝舟随口重复:“可怕的事情?”

“因为如果只是普通的学生自杀,他们应该还会照常学习嘛。高中生应该很有活力的,他们不会容易被一件事所束缚,永远做事和思想都天马行空,哪怕死了人也会在背后讨论感慨,不该是现在这么死气沉沉的。”夏濯略微停顿,又道:“而且,你注意到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三个班级了吗?每个班级都走了一多半的学生,而剩下的所有学生都是贴墙坐的,正对黑板的中央一个人都没有,你觉得什么情况下人会想要后背有东西依靠?”

关渝舟目光深邃,毫不犹豫地答:“感到恐惧的时候。”

恨不得把自己关在封闭的盒子里,只留一个豁口窥探外边。因为根本不知道恐惧的源头在哪里徘徊,背后是最危险的视觉死角。

夏濯打了个响指,弯眼笑起来:“Bingo!”

对着那张笑脸,关渝舟突然伸出手,拇指覆上了他的眼角。

从介诚那里回去后,他就有陷入短暂的恐惧。他当初坐在床边时其实什么都没想,等到了空荡的家里,那种巨大的空虚和安静瞬间就将他吞噬了。

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夏濯,前一秒还在灿烂笑着和他说晚安,后一幕天亮时胸口的起伏就停了。

一睁开眼,浑身早被冷汗浇透了。

所以他又一次缩短了入梦的时间,急于寻找最有效的镇定剂。

脸上的干燥触感将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肌肤,哪怕更深入透彻的了解都进行过了,夏濯仿佛还是会在陷入被动时保留着纯情,大眼瞪小眼后竟渐渐红了耳朵,“干嘛?”

关渝舟注意到他的反应,温和地笑起来,似乎是对自己不打招呼的行为感到抱歉:“没忍住,因为你认真思考事情的时候特别可爱。”

“什么啊,我不思考的时候就不可爱了?”

“我刚刚用了‘特别’这个词。”

“哼,你就和我抠字眼吧……”夏濯鼓起脸,抓着扶手窜下楼梯,三步并两步快速混进了人群。

一旦感情被赋予上“喜欢”两个字,再厚的脸皮都被砂纸一层层细致打磨,直到到达刚好会脸红心跳的程度。

关渝舟扬了扬眉,只有这时候他的五官才生动起来,仿佛平常都被符纸压着。他在后边看见夏濯扭过头冲自己做了个鬼脸,愉悦地迈步跟上。

食堂前造着一口喷泉,但池子里却不见一滴水,看上去已经很久没运作了。路过时,卫嘉祥苦恼又不好意思地道:“从三个月前开始这个喷泉就坏了,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管道。但是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学校里哪里都缺人手,也只能挑要紧的事情办,修理的事也只好一拖再拖,我是想把它弄好,但也挤不出那么多时间精力……”

“那你岂不是要一个人改六个班的作业,还那么多科目哎,真不知道你们学校怎……”一人似乎想吐槽,又觉得话不太合时宜,硬生生半道改了口:“不知道你怎么忙的过来的,真是辛苦了哈哈。”

“也没什么,都是利用晚自习的时候给他们讲作业,我们做老师的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真正想走出去还要看他们个人。”

“现在还有体育课吗?”

卫嘉祥摇了摇头:“连课间操也取消了。”

戴眼镜的瘦高男人惊讶叫道:“为什么?一天到晚都一动不动坐在教室里,这九九六的社畜都受不住吧。”

听那语气,应该就是深受现代社会毒害压迫的典型打工人了。

“倒不是我们特地剥夺学生的活动权……”卫嘉祥欲言又止,表情有一刹那变得难看,组织了语言后才把话补充完整:“只不过学生们自己不愿意出教室,可能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他们想把时间全都放在学习上。”

瘦高男人白眼一翻,压根不信他的说辞,歪过头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和同伴说些什么。

所有参与者到现在也多多少少能察觉出不对劲了,刚刚在班级外看到的场景到现在还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那种诡异的气氛像裹着一层寒气,越是回忆就越刺得头皮发凉。

思绪千丝万缕地扎绕成堆,众人安静下来,神经也渐渐绷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食堂大门警惕又小心。

室内比外边暗了不少,冬天天黑得早,这个点堂内还没开灯,环境显得有几分压抑。

蓝橘交错的塑料椅子排列在银灰色的金属长桌之间,写着“稀饭免费”的牌子八成新地贴在墙上,取餐点上方挂着各种各样令人垂涎欲滴的食品图片,但横竖图片仅供参考这几个字已经刻进DNA,就像他们也知道在这个食堂不可能吃到红酒牛排一样。

一位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正在擦桌子,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雪白的脸:“卫老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她瞧了瞧跟在后头的一串人,明白过来了:“你是带他们来参观校园的吧。”

“是的。”卫嘉祥回以一笑,和他们介绍说:“这位是邴妍,管理系刚毕业的高材生,你们中年轻的小伙子挺多,有单身的可以追一追我们人美心善的邴姑娘。”

“什么高材生,现在就食堂和宿舍管后勤的。”邴妍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对此毫无兴趣,只平淡地与众人招呼:“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总之,你们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就来找我吧。”

她的尾音被下课铃声所遮住,卫嘉祥赶忙低头看了眼手表,急匆匆就要离开,“我得回办公室收拾下节课要用的材料,小妍,你看现在有什么饭给他们打点,然后麻烦你替我带他们去宿舍楼,校长说住宿的事还要拜托你来安排,让他们今天早点休息。”

邴妍目光无焦距地放在一行人身上,沉默了片刻才答应:“好,你去吧。”

她和卫嘉祥并不一样,不愿意多说多讲,只丢下一句“随便坐”,转身往后厨方向走去。有几个人面面相觑后试探着要跟过去帮忙,想借此机会顺便看看后厨有没有什么线索,她却背后长了双眼睛一样开口让他们别添乱,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股子不进人情味,直把那些“年轻小伙子”重新逼退回来。

夏濯和关渝舟挑了张桌子面对面坐下,心想这里难不成还有第二个二十多岁管后勤的姑娘?他目前可不认为邴妍和司机口中的“热心肠”有任何搭得上边的地方,不过说不定司机这听来的消息也是假的。

“在看什么?”关渝舟见他盯着别人背影出神,用指节叩了叩桌面。

夏濯扭回头,冲他自然而然展开笑颜,“往这儿一坐,我觉得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哦。”

关渝舟为他的话分了神,恍惚间看见对面的人面孔又青涩了几岁。有什么东西在桌下蹭到他的小腿,夏濯托着腮,笑得十分不怀好意:“这位同学,要不要有机会一起去教室,坐在后排偷偷摸摸牵牵小手呀?”

关渝舟手往下探了探,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脚,面不改色道:“顺便再一起去钻小树林?”

钻小树林这件事当年也是夏濯提议的,说实在的,提到这茬男孩子脑海里总会闪过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当时他们还没交往,这只是学校图书馆闭馆后的一段过往日常。

虽然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对一个同性动心,但在月下看着漂亮的男孩用亮晶晶的眼睛坏笑着提议时,他承认他是乱了阵脚的。

那种喜悦和心猿意马他至今记得,于是也点头答应了,两人顺着黑漆漆的路安静地散步,似乎各怀心事。快到尽头的亮光处时,相隔的半米距离被稍矮的一人快速拉近,伴随着“啪”小小的一声响动,男孩的脸稍显清晰,无辜又带着一种藏不住的狡黠,在人来人往的嘈杂背后解释道:“我看那只蚊子要咬你,就帮你打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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