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祁十二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夏濯在他关掉视频前开口，“你的四六级笔记还留着吗？能不能给我用用啊，我打算报上学期的考试了，但是一年没怎么看书都快忘得只剩音标了。”
“我待会找找看，应该是还留着的。”
“现在已经挺晚了，明天再找吧？我也不是很急，找不到也就算啦！”
一成不变充满朝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关渝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中套着睡衣的人。
八成打电话前还在床上躺着，对方黑色的头发被蹭得翘起，在莹白的灯光下显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睫毛上也沾了点细碎的光，那双黑亮的眼睛正同样专注地透过摄像头看来，此时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怎么啦？”
关渝舟目光略过他下巴上的那颗小痣，平和地答：“没事，在想笔记可能放在哪里。”
夏濯点点头，“好吧，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去吹头发吧，我也睡觉了。”
已经十二点了。
关渝舟对他笑了一下，道了晚安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傍晚，两人在校门口碰了面。
夏濯刚坐车到学校，行李箱还搁在床下没来得及收拾，匆匆换了件衣服就来赴了约。
虽然有视频过，联系也从未中断，但这算是他们第三次真正意义上的碰面。夏濯拎着一个小提袋，在坐上桌后大大方方地送到了关渝舟面前，“给你带的伴手礼。”
关渝舟稍显意外，他说了声谢谢，“我可以打开吗？”
“都送给你了，当然可以打开。”
关渝舟掀开里面的盒子，露出一个镶着水蓝色贝壳的相框。
贝壳有他半个手掌大小，蓝白相间的花纹很独特，让人一眼就能联想到夏日的海滩，应该是选了很久。
见礼物被他拿在手里摸了摸，夏濯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咳……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我挺喜欢的。”
关渝舟弯着唇，动作轻柔地将相框放回去装好，“谢谢。”他从身后同样拿出一个塑料袋，比夏濯的纸袋重了不少，“给你的回礼。”
“……唉？”没料到还有这出，夏濯惊讶地双手接过，“还有回礼？”
“全套的笔迹，还有一份没写过的试卷。”
好多！夏濯差点原地飘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最终掏了个巴掌大的小布包递过去，“回礼的回礼。”
关渝舟：“……”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又是什么？”
“海洋系列的香水，我觉得蛮好闻……一开始打算送你这个，但买完后才知道它是女性香，所以只好临时换别的送你。”夏濯小声补充：“总之都是想给你的，放在我这里也没有用。而且我真的只是喜欢它的气味，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关渝舟接过，取出里面长条状的香水瓶，贴在鼻子下轻轻嗅了嗅，“很好闻，我也挺喜欢的。”
夏濯心中摇曳了一整个暑假的火花随着这句话又有了一点增势，他不知怎么感到很紧张，放回桌下手微微拢成拳，“那就好，嘿嘿。”
“怎么还傻笑起来了？”
“高兴呗。”夏濯笑嘻嘻地说：“我舍友也在大三大四学生的考级笔记，他们说一份都卖到三四百块钱了，但是你直接送了我当礼物，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我能不高兴吗？”
关渝舟好笑道：“哪有那么贵。照你这么说，我去复印几十份不就能轻而易举获得人生中第一桶金了？”
夏濯噘着嘴，“不行，你都给我了。”
看着对方一副很不乐意和别人共享的模样，关渝舟扬了扬眉，本就是随口一说，他便也没再提这一茬。
从那天开始，夏濯便经常给他打电话，有时一天能接到三四遍。每到周末放假了，夏濯也会约他出来吃饭，或者去看一场比较热门的电影，过节必定会给他送礼物。
关渝舟也不是什么榆木脑袋，渐渐的他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从没有哪个男性朋友的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在几次的细心观察后，他不得不认为夏濯似乎在追求自己……而且态度很认真����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意识到这点后他并没有感到排斥，或许是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让他无法厌恶，哪怕对方是一位和自己性别相同的男性。
在圣诞节即将到来时，也是四级考试的前夕，夏濯在电话里问了他几个语法问题。
关渝舟将语音转为视频，让他给自己看了题目，随后耐心地一一解答。
学弟很聪明，一点即通，关渝舟对他能否成功通过考试不抱质疑。他看着屏幕中的人一笔一划地写答案，突然有一只手从屏幕外入了镜，听声音是对方的一位舍友。
“濯儿，明天考完试出去玩啊？”
“不去，明天有约。”夏濯很冷酷地拒绝了。
关渝舟想了想，确实他们前几日就说好了考完一起去玩双人密室。
舍友很不信：“又有约？！你是不是恋爱了啊，怎么好几回你都这么讲。”
夏濯模模糊糊地答了句没有，然后又嫌他烦，说他打扰了自己的思路，要是考试不过全赖他，这才把喋喋不休还想着八卦的舍友给念走了。
等对面又安静下来，关渝舟问：“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什么？”夏濯像是没有听清。
“我听到你舍友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夏濯的心脏狂跳，他勉强维持着冷静的态度：“我现在是单方面心动，这算恋爱吗？”
关渝舟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按照定义的话，那就不算。”
夏濯笔一顿，没有吭声，笔尖在题目上点来点去，摆着正在专心审题的模样，实际屏幕外那张脸涨得通红，正极力隐藏着委屈和失落。
恋爱的定义，是指两个人之间互相仰慕的行为。
所以他没在恋爱。
两人之间只剩下笔尖和白纸摩擦产生的沙沙声响，夏濯心不在焉地填了答案，耳边立即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再重新审一遍题，C选项和题干无关。”
夏濯闷闷地嘟囔：“不都说遇到不会就的选C么。”
关渝舟似乎笑了一下，“考试时时间不够再碰运气，现在你有时间，去把每个单词的意思查一遍。如果你不想查，可以开口问我。”
“可以问你吗？”
“嗯。”
夏濯舔了舔干涩的唇，便真的问了：“那你是怎么想我的？”
“现在不是在讨论英语题吗？”
“反正你说现在还有时间，那待会儿再讨论题目也不迟。”
关渝舟显得有些无奈：“怎么耍起无赖了？”
夏濯把摄像头调成面对自己，他这才看见自己的表情有多难看。舍友说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进耳朵，他扔了笔起身去了阳台。
“好吧，反正你也知道了。”破罐子破摔一样，他靠着栏杆撇起了嘴，“我对摄影没兴趣，也不是想和你交朋友。
“我是喜欢你，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回应他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他反复确认了电话并没有被挂断，泄气道：“现在我坦白了，要是不能接受你可以把我拉黑，虽然你那样做我会很难过，但是我很坚强。”
“我不知道。”关渝舟说，“你让我想一段时间吧，阳台上太冷了，先回去，我给你讲刚才那道题。”
“什么啊，哪有被表白后让人去写题的。”夏濯嘴一咧，却笑开了，听话地回了屋里，“那明天考完试了还要和我出去玩哦。”
第214章 沉于昨日（五）
夏濯印象里没喜欢过谁，所以关于如何追求一个对象，办法还是他的几位舍友给出的。
当然，一开始他没坦白自己要追的是男生，否则当场就能吓他们仨一大跳，说不定还会劝他在没陷太深前走回头路。不过哪怕他不讲，也不会有人直接往那方面想，只当他遇到了天命天女，正愁着怎样将人拿下。
所以听了意见后，夏濯在密室里表现得相当英勇，随时注意着关渝舟的反应，等着对方一表现得害怕就顺势触发个投怀送抱的亲密事件。但结果不太乐观，关渝舟从头到尾都在冷静地思考谜题，理智地分析剧情，淡定地完成单人任务。反倒是自己在被NPC追赶时吓了一跳，等通关了一晚上都精神亢奋，甚至在宿舍熄了灯后觉得阳台外面的风吹草动都扰心神。
熬到一点钟，他还是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不断地回放着NPC拿着电锯破门而出的刺激画面，似是还能听到冤魂在耳边哭的声音。翻来覆去后，他从枕头边摸来手机，不抱希望地给明恋对象发去一条骚扰信息。
����睡了嘛？
没等一分钟，关渝舟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关渝舟]：和你说过晚安后就睡了
[夏濯]：我吵醒你了啊？
[关渝舟]：没有。你睡不着？
[夏濯]：有一点，可能是终于考完试了，觉得松了一口气？
[关渝舟]：我还以为是密室里被吓到了
[夏濯]：你不要乱讲，我胆子很大的
[关渝舟]：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以后还想着去玩恐怖主题吗？
[夏濯]：如果有人一起去的话（暗示）
[关渝舟]：看不懂暗示。
[夏濯]：好吧，那我下次只好问我舍友了
[关渝舟]：……
[关渝舟]：快点睡，别乱想了。
夏濯抱着手机又说了一遍晚安，这才平静下来。
十二月末了，初雪还是没落下。看着网上其他地方已经陆续开始po雪景图，夏濯也有些眼馋，时不时刷新一次天气预报，就等着第一时间得知下雪的消息。
圣诞节当天，他和关渝舟约在了“Desting”见面。
周围的街道都应景地做了装饰，书店入口的玻璃门上也挂上了一个槲寄生花圈。见他来了，老板随和地打了声招呼，说从经营花店的朋友那拿了一些松柏枝的书签来，一大早已经被他放到书店的各个角落了，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找，就当是书店送给大家的一份祝福。
夏濯往里走去，关渝舟正坐在角落的桌前阅读。也许是因为过节又是上午的原因，店里没什么人，这让他接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原本在看书的人也循声抬起了头，等那双比同龄人都深邃一些的眼睛注视在自己身上时，夏濯免不了心头一跳。
二十岁的关渝舟，身形高挑清瘦，平常都穿着暗色的他今天却挑了一件米色的风衣，气质格外的温文尔雅，不带什么情绪的眉眼更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他之前一直感觉纳闷，对方明明是个很帅的人，不光面貌出挑，学习成绩也一向优异，但始终有种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矛盾偏离感。而且据他这几个月的观察发现，关渝舟的存在感很弱，仿佛除了他以外旁人都对其熟视无睹，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明知道竞争对手少是好事，可他又不甘心别人看不见他的好，这让他有一种让珍珠蒙了尘的遗憾。
“关渝舟！”夏濯眼睛发亮，一见到面前这人他的灵魂也鲜活不少似的，他亲亲密密地端着椅子挨过去，“你在看什么啊？”
关渝舟把书翻到正面，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夏濯问：“好看吗？讲的什么？”
关渝舟点了头，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一道阴影。他不欲剧透，只是说：“讲了各种各样的孤独，以及一个美好的愿望。”
“那等你看完了我也看。”
“好。”
一路走来有些热了，夏濯脱了外套，去书柜前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