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郎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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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脸，程韫脑内最后垂死挣扎了一下。

　　就，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可能，沈酌颜的回复会是一条官方而客气得体的“哈哈哈程老师我确实在H市但是很不巧行程实在是安排不开您一定要玩得开心愉快过几天咱们综艺见”。

　　就是那种看似尊重湖笔前辈，实则“湖笔莫挨老子”的顶流小把戏。

　　但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啊？？？？

　　沈酌颜回复了一满屏的超长小作文。

　　程韫胆战心惊点进去。

　　一脸懵逼点出来。

　　“程老师，其实西湖醋鱼不太好吃的，我问了人，就连最有名的那几家店做的也不行。但东坡肉、龙井虾仁、笋干老鸭煲、八宝豆腐那这些都很不错，如果程老师想尝试正宗本地风味的话，我推荐这几家餐馆……XXX饭庄，电话0571-xxx，它家xxx做得好吃，XXX酒楼，电话139xxx，xxx菜色正宗。XXX私房菜，电话186xxx……”

　　程韫：“……”

　　程韫：“…………”

　　千里之外，H市某宾馆房间。

　　助理赵漾亲眼看着自家小表弟沉思、沉思、歪头沉思，然后编辑，努力编辑，修长的手指在对话框高速编辑，结果编了半天，他编了个啥？

　　有些人长着一张艳压西湖醋鱼的秀色可餐的脸，脑子里却各种各样的迷惑回路！！！

　　赵漾：“你报啥菜名啊？直接回一句‘好啊谢谢程老师请我吃醋鱼，那我们明天晚上见’不就ok了吗？”

　　沈酌颜：“可是西湖醋鱼真的不好吃，程老师不会喜欢。”

　　赵漾被他一句彻底干到破大防。

　　你也不想想，人家程老师是千里迢迢专程来吃醋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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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韫启程去H市。颇有一种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感觉。

　　一路行程要人命。

　　飞机没晚点，一路也没人发现捂了口罩帽子的他是个明星，按说是顺利的。但VIP候机厅偏偏是沈酌颜代言的某品牌赞助的。候机厅一小时，程韫抬眼头顶是沈酌颜LED屏，转头旁边是沈酌颜立牌，就连座椅上都是沈酌颜的脸，令人头秃。

　　好容易熬上了飞机，送的航空杂志上也是沈酌颜封面。

　　飞机餐的小面包，也是沈酌颜代言的品牌。

　　“……”

　　顺带着，程韫怕在飞机上睡不着，提前下了一本一直想看的民国小说，结果不小心下错了。

　　下成了个同名的网络小说。程韫翻了几页，男主姓沈，187身高，皮肤白皙，俊美清冷，有着柑橘味的信息素。

　　“……”

　　“你一个ALPHA，居然会像一个OMEGA一样，散发着甜甜的信息素勾引我！”

　　“是你主动的，是你像一颗甜甜的、汁水丰沛的果实，一直一直在引诱我。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只要轻轻咬一口，就一定可以流出甜腻的汁液吧？”

　　“你别想逃！！！”

　　“@#￥%&*——哔——哔——哔哔哔哔哔————”

　　一本小说，居然一大半都是哔剧情。求世界还他一双不知道什么是柑橘味的信息素的眼睛！！

　　好容易熬下飞机，顶流不愧是顶流。H市机场也随处可见沈酌颜的广告。

　　救……命……

　　经过这一系列磋磨，程韫人刚落地H市，血槽已经空了一大半。

　　恍恍惚惚，低头看自己又开始螃蟹走路。这还吃得下哪门子的醋鱼去？同是水中生相煎何太急。

　　三小时后。

　　H市市政道路规划绝对有问题。

　　堵车过于严重，龟速移动。

　　程韫饥肠辘辘又晕车，晚上八点多人才到饭店，直接本就不多的血槽被彻底折腾over。

　　程韫以前不知道，原来人类在又饿又累又绝望的情况下，是会滋生出许多右|倾投降主义错误思维的。

　　明明上飞机前，他至少非常确定，自己100％是个直男。

　　真·直男，三十多年来从没弯过也基本上不可能弯的大直男。

　　结果仅仅几小时后，坐在饭桌边发呆的程韫绝望地发现，自己正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人类这种生物，面对命运是否有必要一定有所挣扎。

　　就，不挣扎行不行。

　　能不能干脆放弃抵抗算了？能不能人生干脆就这么简单——谁想要我，我就是谁的，谁喜欢我，我就归谁算了。

　　反正血槽已空，已经是个废人。

　　至少可爱猫猫不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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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色古香的饭店，窗外是波光粼粼西湖月色的倒影。隔着一道屏风，是烛光下吴侬软语的琵琶评弹。

　　他来得那么晚，沈酌颜还一直耐心等他，毫无怨言。

　　还细心帮他提前沏了茶、准备了好几盘点心。

　　“程老师渴了吧？这是雨前龙井，快尝尝。”

　　“菜很快就会都上来，先垫几块点心。”

　　桂花糕和荷花糕软软糯糯，程韫确实饿坏了，埋头吃吃吃时。一旁沈酌颜明明也饿着，却忙着垂眸帮他烫好消毒碗筷。

　　很快，清汤鱼圆、杭菊鸡丝、荷叶粉蒸肉、南宋蟹酿橙……菜都上来了。

　　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怎么算也屈指可数，但他的小喜好，沈酌颜明显都留意到了：“程老师，给。”

　　程韫喜欢吃糖醋味儿的，和嘎嘣脆有嚼劲儿的东西。最好的糖醋鱼，最香的炸脆骨，沈酌颜都特意挑了夹到他碗里。

　　肉很香，程韫吃啊吃，血槽缓缓恢复。

　　但仿佛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始终恢复不过来……

　　评弹声声，影影绰绰，灯笼映照着沈酌颜俊美的脸。

　　还记得一年前，猫猫话少、内敛、奇奇怪怪，而眼前一年后的沈酌颜，已经学会了从容的浅笑。

　　也学会了好好聊天，丝滑地跟程韫聊起隔天的杂志拍摄工作，一双清透的眼睛偶尔抬起，带着几分温柔、几分涩然，几分程韫看不懂的情绪。

　　那已经不完全是猫猫了，至少不是单纯的猫猫期待。

　　而是什么别的小动物。

　　一种认真，温软，完全不设防的小动物。狭长的眼睛清透，认认真真地亮晶晶。

　　一时间，程韫筷子差点没有拿住，胃里像是有扑棱蛾子在飞——他突然发现，他好几年前演过的一个“经典角色”，其实完全被他演失败了。

　　尽管那个角色给他带来过演技大奖，至今也被奉为经典，还经常会被单拎出来拉踩别人的演技，但现在他知道了，他确实演的不对，至少不够完美。

　　那个角色也是这样一个温柔、内敛、充满少年气的青年。

　　把全部真心交出去，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人。

　　那个角色，他以为他诠释得足够真诚，足够温柔，足够不安，足够青涩，如今却发现，他的诠释，唯独少了此刻颜颜眼神里的脆弱与勇敢——

　　那种勇敢并不激烈，却异常坚定。

　　是只有心甘情愿敞开心扉，露出最柔软的地方任你伤害，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的，单纯而真心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如果不曾见过这样的眼睛，任谁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凭空演出这样的人。

　　程韫垂眸，低头吃菜。

　　明明前半顿饭吃得很香，后半顿饭却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他不知道见面后要跟颜颜说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明确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颜颜。

　　换做任何人，被这样一个坚定而青涩这样的青年看着，谁又能舍得去伤害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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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韫错就错在，食不知味的时候过于食不知味。完全陷入沉思，忘记表情管理。

　　更忘记要暗中观察，抬头多看沈酌颜一眼！

　　饭后，两个人决定去湖边走走，消消食。

　　非节假日，西湖的灯早早都关了，河堤边上人也不多。

　　月光也变得暗淡，两个人双双背着手，相隔半米并排走，像两个莫名其妙的老头。

　　有长椅谈情说爱准备回家的小情侣远远看到那两个奇怪的身影，觉得极其诡异，赶紧绕道。

　　夜风微凉，程韫倒是耳朵有些烫，好几次欲言又止。

　　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舍不得拒绝某人，和准备好对某人负责到底，这中间明显还横着长长的心理距离。

　　加之空气里，一直浮动着淡淡沈酌颜身上柑橘味的信息素，也非常影响他的智商和判断力。

　　漫长的沉默，倒是沈酌颜先开口了。

　　“其实，程老师的电影，我都看过。”

　　“啊？”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一部都看过。我选择走上演员这条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崇拜程老师。”

　　“虽然我也知道，我其实没有什么天赋，演员这条路并不适合我。”

　　“……”

　　原来他知道！话虽如此程韫当然还是第一时间安慰：“不是啊，至少你天生有观众缘，那么多人喜欢看你。至于演技，谁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还年轻，都可以慢慢练。”

　　“嗯，”沈酌颜轻轻答应了一声，空气中持续传来他身上淡淡的甜香。

　　“可是，我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无论怎么样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