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风琉璃
墨远没说什么,也跟着低头吃饭,只是他虽然有上辈子二人朝夕相对的记忆,可到底也是临死之际才开的窍,此时面上再镇定,胸腔里却早已跳得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墨远:狗子长进了,会反撩了。
少堡主:…………
——
别说狗子不经撩嘛,人家还是雏啊!2333
第12章 【夜行】你回来了?
夜色浓稠,大雨如瓢泼。
墨远坐在窗前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待归义堂无人走动、大家都陷入沉睡之后,起身换上斗笠蓑衣,推开窗子悄无声息地飞出去,不多时便来到江边。
此时宽阔的江面上风起浪涌,放眼望去迷蒙一片,如此恶劣的天气,运着货的大批人马自然是不方便过去,墨远孤身一人却是无碍,他轻功了得,只凭足尖轻点,几息功夫就到了对岸。
半夜偷溜出来冒着风雨过江,是为了去应城府衙找那位知府马大人,可等他到了那里却没找到马知府的身影,只好抓了门房,用刻意压低的粗哑嗓音问:“马知府可是出去了?他现在人在何处?”
那门房正打着盹做着美梦,被拎起来后睁开眼,陡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沥着水蒙着面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惊叫出声,被墨远扣在颈间的手一勒,尚未发出的声音便被卡在了喉咙口。
墨远问完话过了片刻,确定他不会乱喊才松开手:“说!”
那门房哪敢隐瞒,“扑通”跪到地上便开始竹筒倒豆子:“知府大人天未黑就出去了,听说是城里几大世家在百花楼设了宴,请他过去喝酒,百花楼从巷口出去左拐再右拐到第二个路口,最大的那座楼便是了。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了,绝不敢有半分欺瞒,还请大侠饶命!请大侠饶命!”
说着便“砰砰砰”磕起了头,磕了半天才发现周围没了声音,抬头一看,哪里还有神秘人的影子?不禁拍着胸口歪靠在桌腿上大松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墨远离开府衙,照着门房指的路顺利找到百花楼,躲到无人的浣衣间内摘下斗笠、脱去蓑衣,将沾了水的靴底擦干,这才摸到前面酒楼里一间间寻找马知府的身影,没多久便在一间雅室的门外听到有人高声笑道:“在下敬府尊大人一杯!”
墨远停下脚步,飞上横梁将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雅间内推杯换盏,时而高声笑谈,时而窃窃私语,热闹的气氛丝毫不受外界风雨的影响,墨远耳力过人,自然将这雅间内见不得人的交易往来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心中冷笑。
原来这马知府为了一己私欲,半个月前将应城粮仓里的存粮全部低价卖给了在座的几大世家,虽说价格偏低,可那么大的粮仓那么多的粮食,总的算下来可是足够引起贪欲的大笔钱财,而且他在应城的任期即将结束,狠捞一笔便可拍拍屁股走人,全无后顾之忧。
可惜他运气比较背,双方契约刚立,就差钱货两讫,想不到粮还没来得及搬,却突然来了一场涝灾,本以为几年都用不上的存粮转眼就要变成赈灾的救命粮食,马知府顿时傻了眼。
几大世家自然不肯吃亏,彼此一合计,连忙将他请出来安抚劝说,马知府想着到手的银子就要飞走也是很不甘心,于是彼此达成共识,不开城门不开粮仓,谁爱接济谁接济去,这周围可不止应城有粮。
至于朝廷是否会追究,皇帝都昏迷了谁还顾得了这边,即便皇帝还好好的,真要追究下来,他也可以将那些饿死的百姓说成是淹死的,天灾嘛,谁能料到。
虽然这节骨眼上不方便进进出出地运粮,得等这阵麻烦过去了才行,不过双方目的一致,一拍即合,稍等些日子也无妨。
马知府心情好,被灌了不少酒,醉醺醺地推开门往净房走去,途中也不知是不是眼花了,面前似乎有道影子一晃而过,再定睛看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于是晃晃脑袋继续走,哼着小曲儿推开净房的门。
解决了内急,马知府浑身畅快,哼小曲儿的声音都亮了几分,只是拉好裤子整理衣衫时,手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带钩,低头一看,竟是丢了,他也没多想,扯扯腰带随便打了个结,扶着墙眯着眼在地上找起来,边找边往回走,最终也没见到那带钩的影子,只好作罢。
散了酒席,马知府登上马车赶回府衙,新纳的美妾立刻笑吟吟上前替他更衣:“老爷,浴汤已经备好了。”
马知府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高兴得眉飞色舞,搂着美妾便亲起来,美妾“咯咯”笑,双手攀上他的肩,又往他衣襟内滑去,滑到一半时顿住,掏出一张折纸来,调笑道:“莫不是那百花楼里的花娘子给老爷送的情信?”
“你老爷今日可是去谈正事的,哪里来的花娘子。”马知府笑着接过来,不甚在意地将折纸打开,眯着眼念道,“若要赎回带钩,明日便开仓放粮。”
美妾一脸茫然:“什么?”
“赎回带钩嘛!赎……”马知府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眼眶瞪大、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举起手中的薄纸,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突然狼嚎一声,手脚并用、不顾形象地往门口爬去,嘴里高喊,“来人呐!快来人——”
府衙里乱成一团的时候,不远处的同知府也亮起灯。
赵同知最近为开仓赈灾一事心事重重,辗转反侧了半宿才迷迷糊糊合上眼,不想还没睡熟呢,黑暗中陡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吓得他一个机灵坐起来:“谁?!”
没听到任何回应,他壮着胆子下床,点了灯四处查看,没找到可疑的人影,倒是在案桌上看到一张字迹陌生的纸,疑惑地拿起来一看,不禁愕然。
“明日去请知府开仓,将声势闹大,马知府必会答应。”赵同知看完愣了愣,苦笑摇头,叹息一声将纸张放回案桌上,对着门外拱手道,“不知义士可还在?多谢义士对赵某的信任,只是此事实在难成,赵某官低一级,做不得主,近来为此事已与知府大人失和,若再将声势闹大,必会惹得他恼羞成怒,怕是更无开仓的可能了……”
话落,桌上发出一声脆响,赵同知吓一跳,忙扭头看去,立刻认出那是马知府的带钩。
他比马知府清醒,当即脸色微变,再一思量便猜到马知府已受到威胁,立刻精神一振,整整衣衫朝门外作揖到底,恳切道,“义士良苦用心,赵某已经领会,定不负义士所托!”
边说边暗暗想道:原来窃钩大盗并非恶徒,竟是心系百姓的侠盗。
他直起身走到案桌边,冷不丁发现那枚带钩竟又不见了,不由再次吓一跳,只好诚惶诚恐地将仅剩的那张纸收起,想了想,又有些受宠若惊。
马知府已经受到威胁,其人惜命得很,想必不用自己去交涉便会乖乖开仓放粮,可这位义士竟然让自己将声势闹大,这么一来百姓必然认为是自己的功劳,这不是白白让自己赚名声吗?
当官的谁不希望自己名声好?赵同知心里感激万分,立刻叫人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觉是不用睡了,想要声势浩大,必须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应城各方深更半夜忙了个人仰马翻,墨远见事情已定,便不再逗留,飞身往城门口掠去,越过城楼时耳中听到低低的哭泣声,循声望去,只见那墙根底下人影幢幢,无数逃难的百姓挤挤挨挨地瑟缩在那里。
涝灾已持续数日,他们这几天必然米粒未进,如今无家可归、饥寒交迫,又有不少人体弱病重,每天都有生离死别在眼前发生,此情形下面对紧闭的城门,他们心中该是何等绝望……可以想见若任由马知府中饱私囊,这城外不久之后便会是一副尸横遍野的惨况。
墨远没多看,只远远瞥了一眼便回头继续赶路。
他虽然懂医,可一来他手头无药,二来那边人数太多,此时他过去不但于事无补,还会增加混乱,反倒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就此离开。
他只希望这些人都能熬过今晚,等来明日的赈灾。
回到归义堂时,雨势稍小了些,天色依旧昏沉,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墨远站在廊下将斗笠和蓑衣除去,推开窗子悄无声息地翻进去。
黑暗中有阴影忽然动了。
墨远目光微凝,飞快地滑出袖中银针准备迎敌,耳中听到“吱——”一下尖锐的声响,又急忙不着痕迹地将银针收回去。
这是椅子腿在地上蹭出的声响,在黑夜中显得刺耳又突兀,却又显然不含任何敌意。
墨远心口陡然跳得急了些,忙定定神抬起眼,下一瞬便看到连慕枫大步冲到跟前。
“你……”连慕枫抬起双手,顿了顿又飞快收回去,虽动作克制,目光却燃着灼人的热度,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犹如实质般紧紧定在他脸上,出口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