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生
裴叙抱着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依然是那个爱护弟弟、完美无缺的哥哥。
“这是喝了多少,明天早上怕是又要头疼的。”裴叙的车开进地库时,王叔这边就听见了动静,已经提前到了二楼等着。
“喝得不少,叫阿姨煮点醒酒汤,喂他喝了再睡。”裴叙将人抱进房间,快速替他换了睡衣,将人塞进被子里。
“明天不上课,让他多睡一会儿。”
王叔「诶诶」地应着,见他整理了衣服又要往外走,追在后面问道:“这么晚了大少还要出去?”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少爷明天找不到人,怕要不高兴的。”
显然就在裴叙去接人的时间里,他已经知道了兄弟俩白天的争吵。
王叔在乔家工作了几十年,也是自小看着兄弟两个长大的,自然知道他们感情有多深。
尤其对乔南来说,裴叙怕是比爸妈还要亲。
裴叙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嗯,公司明早还有个重要会议,我就不在家里住了。”
说完不等王叔继续挽留,就匆匆下楼。
王叔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喲。”
中午十二点,宿醉的乔南哼哼唧唧地从床上爬起来。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呆了好半天,才猛地蹦起来推门出去,探头看一楼的王叔:“王叔,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少爷醒了?”王叔放下手里的账单上楼:“大少送你回来的。饿不饿?陈姨早上煲了粥,喝一点养胃。”
听说是裴叙送他回来的,乔南顿时掩不住笑意,抓着栏杆探身往楼下四处张望:“我哥人呢?”
“去公司了。”王叔神情迟疑了一下,没有全说:“这都十二点了,哪儿还能在家里。”
乔南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迟疑,笑容顿时一滞,沉着脸问:“他几点走的?”
“这……”
王叔架不住他的眼神,只能说了实话:“昨天把你送回来就走了。”见乔南脸色彻底垮下来,他赶紧安慰道:“大少说今早有个重要会议,所以才要赶过去……”
乔南面无表情地反驳了他的话:“今天端午放假,他去公司开什么会?”
不等王叔回答,他就回了房间,重重甩上了门。
将自己摔到床上,乔南烦躁地翻滚了几圈,看到床头的合照时,猛地坐起来将合照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还不解气,又将身边属于裴叙的枕头扔到了地上,抱起自己的枕头光脚跑了出去。
王叔还在门口琢磨着怎么给他做思想工作呢,就见他又抱着枕头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我要搬回自己房间,王叔你让人给我收拾一下。”
“这不就是——”话说到一半,王叔才反应过来,乔南现在睡得是裴叙的房间。
兄弟两个感情好,乔南又尤其喜欢粘着哥哥,连睡觉都要一起睡。从六七岁到现在二十岁,他自己的房间整整齐齐几乎没什么东西,倒是把裴叙的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以至于他们这些佣人都习惯了。
王叔看他气冲冲进了对面房间,追在后面连声道:“我先叫人重新换下床品。”
乔南回了自己房间,转了一圈哪哪都看不顺眼,最后窝到了阳台的沙发椅上。
下巴枕在膝盖上,乔南拿出手机翻看。
微信消息99+。
怀着期待的心情点开,结果全是狐朋狗友群的刷屏。
“废话这么多。”乔南不爽地把群消息设置了免打扰,继续往下翻。
列表有钱川的消息,同学的消息,还有新的好友申请,唯独没有裴叙的。
“呃……”心里的不爽开始呈指数增长,乔南鼓着脸点进裴叙的资料里,愤愤把原来备注的「亲爱的哥哥」改掉了。
退出来看着对话列表显示的「裴叙」,他这才解气了一点。
盯着新备注看了半晌,他又举起手机对准房间拍了一张,发了一条朋友圈:【搬家了)】
作者有话说:
南南:以为就你会搬家吗)
第3章
“他是我所有美好的愿景。”
裴叙看见这条朋友圈时,已经是下午六点。
他点开配图看了一眼,认出了这是乔南的卧室。乔南的卧室和他的卧室风格截然不同,乔南在高中的时候曾经特意重装过一次。大约是学美术的缘故,他的卧室风格也十分后现代,运用了大量的撞色和涂鸦设计。
比起本身的休息功能,大约观赏性更强一些。
所以实际上乔南一直住在他的卧室里。
他还记得他刚被接到乔家不久时,六岁的小乔南在经过几天的暗中观察之后,在某一天晚上,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敲响了他的门,问他:“哥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他沉默地应允,小乔南就欢呼着抱着枕头蹦上了他的床。
自那之后,乔南就顺理成章地赖在了他的房间里。
从最开始的专属小枕头,到后来的衣物、床品、书籍,甚至是喜欢的香薰摆件,乔南像囤货的小动物一样,一点点把原本性冷淡风设计的房间填充得满满当当。
他原本的卧室反而闲置下来,乔南回去睡的时候屈指可数。
反倒是他的房间里,每一寸都是他留下的痕迹,每一缕空气里都弥漫着他的气味。
想起乔南生气的样子,裴叙忍不住翘了翘唇,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拇指覆住乔南的身影轻轻摩挲着——乔南的微信头像是两人的背影合照,是乔南高考结束之后,他们去国外旅游时拍的。
他微微歪着头靠在他肩上,背对镜头举手比了个「耶」。
裴叙用回忆描绘他脸上的笑容,出神地看了许久,直到助理赵博敲门进来,才打断了他的回忆:“老板,陈医生到了。”
赵博的声音放得很轻,每次老板见陈医生之前和之后,心情都不会太愉快。
听见陈医生到了,裴叙果然下意识皱起了眉,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起身往外走:“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赵博知道这是他的习惯,闻言很是麻利地离开了。
这里是裴叙为了见陈医生专门置办的一处房产,远离市区,私密性很好,在这里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倾泻自己的情绪。
他缓步走进治疗室。
治疗室布置得十分雅致,唯独中间用一扇透光不透人的磨砂玻璃隔断。从裴叙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见玻璃另一侧的模糊人影。
而对面看他也一样。
反锁了沉重的隔音门,裴叙缓步踱至沙发边坐下,礼貌而疏离地和另一侧的医生打招呼:“陈医生。”
“裴先生,好久不见,最近感觉怎么样?”陈医生的声音越过玻璃隔断传过来。
“不太好。”
裴叙摘下平光眼镜,有些粗暴地扯松领带、解开衬衣顶端的纽扣,整个人如同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长吁一口气:“我已经从家里搬出去了。”
他放松身体靠进在沙发里,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随意交叠,显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野性。尤其是那双狭长而上扬的锐利黑眸,因为没有了眼镜的遮挡缓和,比平日要凌厉逼人得多。
像一只蛰伏着、伺机而出的、充满侵略性的野兽。
“他的反应呢?”陈医生接着询问,透过磨砂玻璃,依稀能看见他低头执笔在记录什么。
“他……反应很激烈,很生气,也很难过。”裴叙回忆着乔南的控诉,情绪抑制不住地起了波澜,语调也随之变得低沉:“我不想看到他难过。”
另一侧陈医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言辞:“但你的语气听起来很高兴。”
这次换做裴叙沉默,良久,他说:“是。”
“他离不开我。”
“你这样的心态,对治疗无益。”陈医生的语气透出几分无奈,但声调依旧是和缓的:“我还是同样的建议,如果你不想伤害他,最好及时戒断这种不健康的情感依赖。最好的办法是,你可以尝试着将爱情的部分剥离出来,放到一个合适的人身上。”
裴叙的姿态不复轻松,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治疗室里踱步。
陈医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许久,裴叙又重新坐下来,他拿起一旁的素描本和铅笔,在白纸上熟练描绘着,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让他重新找回了平静。
他极其缓慢地强调:“我做不到。”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乔南。
十四年前,他的父母在去法院开庭的路上遭遇车祸身亡,留下了十岁的他,以及一大堆未来得及厘清的账务。
他们家并不是什么巨富,父母白手起家、千辛万苦挣下了一份家业,最后却狼藉收场。
亲戚们怕被债务牵连,谁也不愿意收留他,他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最后还是乔南的母亲周若念着和他父母在生意场上的交情,接手了他父母留下来的烂摊子,又收留了他。
只是周若虽然将他接回了乔家,但她工作太忙,连亲生孩子都没时间照看,自然更无暇顾及他。
他侥幸有了一个临时栖所,却对前路迷茫而惶然。
那段时间是他最混沌、最脆弱、也最无助的时候。
如果不是小乔南抱着枕头忐忑地敲开他的门,他或许根本没有勇气独自撑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乔南说自己怕黑,但其实真正怕黑的人是他。
他牵着乔南的手,才一步一步从黑暗中挣扎着走了出来。
十四年的陪伴,他的亲情、爱情,全都系在乔南身上。无可转换,无可替代。
“他是我所有美好的愿景。”裴叙的声音变得十分温柔:“我没办法将他剥离出去,也不想剥离。”
他放下铅笔,看着素描本上那张日思夜寐的脸孔,眼底粘稠的暗色如潮水涌动。
无数次的描绘,他对这张脸的每一个表情都已经无比熟悉。但每一次看着他,裴叙还是无法克制心底的悸动,以及渴望。
拇指按上画中人的唇,裴叙想象着那柔软的触感,一厘一厘摩挲,直到指腹染上了铅灰,他方才停下来,神色难辨地盯着被弄脏的画像。
陈医生语气越发无奈:“你在有意放任自己,这并不是好的征兆。”
裴叙默然。
许久之后,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今天的咨询就先到这里吧。”
乔南的朋友圈发出去后,消息提示就没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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