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绯色分析
周克云谦虚地说:“没做过的要看菜谱。”
季星回有点崇拜地看他,眼神十分热烈。周克云没想到一顿饭就能让季星回这个样子,忍着笑说:“想吃什么,可以点菜。”
“你为什么会做饭啊?好奇怪。”季星回的有色眼镜摘不掉,追问道。
“我大学是一个人住的,大学生请保姆,听起来很奇怪,就学着自己做了。”周克云告诉他。
季星回点头,低下头继续扒饭,心里想的却是,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周克云,虽然他们是一个学校的。
季星回有点垂头丧气的。
周克云给他夹菜:“你多吃点,太瘦了。”
季星回回过神,眨巴下眼睛:“我还好吧。”
“一摸都是肋骨。”周克云开始举例,“胳膊也细,大腿也细,体力那么差,刚开始就喊累……”
季星回越听越觉得他在耍流氓,闷咳一声打断他:“打住,明明是你每次做太久了。”
周克云就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点的梨涡就会露出来,让他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周克云好像比以前爱笑了,高中的时候,季星回就没怎么见他笑过,那时候季星回觉得,周克云像是困在鱼缸里的漂亮的观赏鱼。
那时候周克云住在维多利亚湾,星港有几个楼盘都用这样的名字,好像是某一阵特别流行这种外国名。那是个别墅区,每一栋建筑都标致漂亮。
季星回见过一次周克云的母亲,高一上半学期的家长会,她带着阳帽和墨镜,踩一双跟很细的高跟鞋,走路轻飘飘,露出的皮肤看起来有些苍白。
教室用来开家长会,学生都自己找地方待着,男生多数去篮球场打球,女生去教学楼楼上的空教室自习。季星回拿着语文书避开人群,去老楼背课文。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周克云弹钢琴,听起来并不开心。
那会儿大家都不熟,季星回费了些功夫才把周克云的脸和名字对上号,他想起刚刚自己去校门口接奶奶,周克云和他的母亲正站在车旁边,好像在争吵。
周克云比他的母亲要高,背对着季星回。
季星回多看了两眼,奶奶就问他:“是同学吗?”
季星回摇摇头,冲奶奶笑:“我们进去吧,奶奶不是一直想来我们学校看看吗?”
后来的家长会,周克云的母亲就没再出现过,他的座位空荡荡。
之后听唐城提过一次,周克云的母亲身体不是很好。
“发什么呆?”周克云用指关节碰了一下季星回的额头,“菜都掉桌上了。”
季星回从回忆中出来,他想,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见到周克云的母亲了,因为婚前协议中明确写了,每个季度需要陪周克云回本家吃饭。
吃完饭之后季星回主动洗碗,周克云站在一边,教他如何使用洗碗机。
操作很简单,周克云教他一遍,季星回就记住了。
收拾好了厨房,季星回在岛台边坐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搜索明天的上班路线。
季星回盯着手机屏幕眨了眨眼,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定位是景湾云庭,距离他们银行步行只要十分钟。
他知道这个小区,一个是离得近,还有就是景湾云庭是个实打实的名人聚集地,明星,企业家,知名导演,艺术家,很多熟悉的名字,季星回听同事提起过。
周克云打完工作电话走回来,看着季星回说:“怎么又在发呆?”
景湾云庭比起之前周克云住的地方,去兴洋总部要多十五分钟的车程,季星回不太明白,周克云为什么要搬到这里,哪怕他有专车接送,每天多花半个小时,对他来说,明明是一种不值得的浪费。
“可能下午收拾得太累了。”季星回随口说。
周克云就说:“那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季星回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迷失方向,周克云看他好玩,隔了一会儿才告诉他:“上楼往左边走。”
季星回“噢”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外走,他很在意刚刚那个问题,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周克云。
他对周克云总是如此,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脑袋里旋转了一百次,还是觉得不够妥当。好像每次碰到跟自己有关联的事,季星回一定要先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这样他才有向周克云提问的资格。
这个房子很陌生,季星回总有一种很拘束的感觉,哪怕他已经和周克云结婚了,他们的结婚证正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季星回克制住自己想要去看结婚证求证此事的念头,他拿了睡衣和内裤走进浴室。淋浴间里,水声隔绝了一切,季星回仰着脸,让热水冲过他的眼皮,这是他缓解疲劳的方式。
周克云说,只要季星回做好自己角色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季星回只要努力扮演好周克云需要的这个角色就好了,不管是妥帖得体的配偶,还是已经去世的初恋的替身。
第26章 26
季星回洗完澡出来,周克云不在卧室里,他思考了一下决定选择睡在右边,之前在周克云家,看他好像习惯靠左睡。
季星回确实累了,躺在床上看了两眼手机就眼皮重,隔了一会儿,手机滑下来,就这么睡过去了。
季星回很少梦到奶奶,很想奶奶的时候也梦不到,但今天刚刚睡着,就看到mó,fǎ,xúe,yuàn,制作推荐~少年时代的自己,和奶奶一起提着菜,正在走回家。
那是高二的暑假,刚刚下过一场雨,这里的路不平,走起来容易溅一裤管的泥水,季星回就把裤管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白净的小腿。
走到巷口的时候,他看到周克云正站在那里,他穿着一件熨得没有一点褶子的衬衫,旁边支着他那辆干净锃亮的自行车,奶奶问季星回:“看着眼熟,是你同学吗?”
“奶奶你等我下。”季星回说完就朝周克云走过去。
周克云是帮易锦来给季星回送生日邀请函的,那次在琴房见到易锦后,季星回就跟他认识了,易锦很自来熟,人又大方,是跟谁都能处得好的类型。
易锦的生日定在下周五晚上,在星港市区一个叫竹之苑的高级会所,易锦家庭条件很好,家教也好,生日邀请都弄得如此郑重。
“我正好在附近上课,易锦就让我给你拿过来了。”周克云把邀请函拿出来,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说。
季星回道了谢,没话找话地说:“这里还挺难找的,第一次来的人容易迷路,你要回家吗?我给你指路出去。”
“没关系。”周克云看着他,依旧无表情。
奶奶在远处笑眯眯地跟周克云打招呼:“是小星的同学吗?怎么不邀请他来家里坐坐。”
季星回就说:“奶奶,他就是给我送个东西,他还有事呢。”
周克云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没有事了。”
这下季星回有些尴尬,他只好问:“那要去我家喝杯茶吗?”
周克云点点头,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跟着季星回。
周克云虽然待人冷淡,但对奶奶还是很客气,奶奶问他的问题他都耐心地回答了。
奶奶高兴地说:“很少有同学过来玩,你和小星是好朋友吗?”
周克云很好心地说:“嗯,我们是好朋友。”
“他以前老跟同学打架,我总害怕没人跟他玩。”奶奶絮絮叨叨地数落季星回,“现在让他多跟朋友玩玩,不是说自己没空,就是说你们没空,其实他就是胆子小,怕你们不喜欢他。”
周克云看了季星回一眼,大概是在传达某种质疑,但他家教很好,不会让老人家不高兴,于是说:“高中确实更忙一点,我们相处得挺好的。”
家门口挂着防蚊的帘子,图案是荷花,周克云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门帘,眼神在上面停留了一会儿。
家里没有专门的客厅,季星回领着周克云在吃饭的桌子边上坐下来,他并不因为房子的狭小和贫穷而觉得窘迫,哪怕对象是周克云。
奶奶给周克云泡了一杯熏豆茶,她有些抱歉地说:“还没到做熏豆的时候,不然新做的味道会更好。”
周克云礼貌道谢,眼睛盯着这杯茶一直看,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季星回看到周克云那专注的眼神,有些奇怪地问:“没喝过熏豆茶吗?”
周克云诚实地摇摇头。
“星港应该家家都会φ火gewoci¥推荐做吧。”季星回觉得奇怪,但还是耐心给他介绍,“这是秋天的时候,用毛豆,也就是大豆做的,先把豆子剥出来,洗干净之后下锅煮,加点盐和味精,煮到半熟捞出来,弄干之后就可以熏制了。熏豆熏豆,最重要的就是熏制环节,把豆子铺在专门的铁丝网上,用碳火烘。”
“要慢慢烘,火不能大,还要一直翻毛豆,花上几个小时,烘到这样就可以了。”季星回从罐子里拿了一把熏豆出来,托在掌心,展示给周克云看。
水分被烘干的毛豆表面起皱,颜色还是青翠的。
“也可以直接吃,尝尝?”季星回把手往前伸。
周克云小心地捻了一颗放进嘴巴,模样认真地仿佛在参加什么美食品鉴大赛。
季星回扔了一颗进嘴巴,熏豆干吃嚼起来清香软糯,回味甘甜鲜香。
“我一直拿来当零食吃的。”季星回笑了笑,“泡茶的话,就是另一种滋味了。”
于是周克云又端起茶杯,这一杯熏豆茶除了熏豆外,还放了陈皮,芝麻,胡萝卜干,几片绿茶。熏豆经过水的泡发,外面的豆衣舒展开,像裹了层薄纱。茶汤清亮,色彩明快,尝起来微咸,香气扑鼻。
“小星啊,小云要是喜欢,你给他装点带回家。”奶奶笑盈盈地说。
季星回也给自己冲了一杯,他不喜欢胡萝卜,就没放。
“我奶奶的熏豆是白兰巷做的最好的。”季星回笑着说,“火候差点的,豆子出来颜色就差,没那么青翠好看了。”
奶奶乐呵呵的,又抓了一把零嘴放在桌上:“都是小星爱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周克云拿了一块麻酥糖,看他那样子又是没见过,季星回觉得好玩,就盯着看。
麻酥糖都是用薄纸装着,周克云手里那块是芝麻味的,打开来是灰色的形状不太规整的方形,中心一块白色是猪油。这种糖一捏就碎,但中间粘连,吃起来会比较狼狈。
“这叫麻酥糖。”季星回说。
周克云一手的糖粉,表情有些苦恼。
“托着糖纸吃就好了。”季星回拆了一块,示范给周克云看,掌心托着纸,麻酥糖顺着手掌的倾斜滑进嘴巴,这种糖酥软,入口即化,十分香甜。
等季星回吃完糖再抬头,梦里的周克云突然长大,他坐在那里,神色严肃地看着季星回。
奶奶从里间走出来,淡得像一个影子,她依旧是笑着的,她说:“小云,我们小星有些倔脾气,但是个好孩子,麻烦你以后要多担待。”
周克云握着一杯熏豆茶,左手无名指上带着戒指,他用和少年时代一模一样的表情,很好心地哄老人家:“我工作比较忙,但奶奶您放心,我们相处得很好。”
季星回像个局外人似的,他愣在那里,等梦中的周克云帮他擦掉嘴边的糖屑,他才想起来,星港人也是习惯用熏豆茶来招待女婿的。
奶奶突然抹眼泪,她说:“这孩子从小命苦,跟着我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我年纪太大了,总拖累他……”
“才不是,我不能没有奶奶的。”季星回觉得很难过,他想握奶奶的手,可怎么也碰不到。
奶奶的身形越来越淡,连话音都轻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只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的,克云啊,好好照顾他,多疼疼他……”
梦境突然开始坍塌,季星回猛得起身,他向前扑,想要留住奶奶,但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克云抱住了他,把人往后拖,季星回拼命地挣脱他,然后脚下一空。
底下是无尽的黑色深渊。
梦里那种坠落感太过强烈,季星回猛得惊醒过来。
周克云坐在床边,皱着眉,表情有些担心。
季星回愣愣的,他看着周克云,有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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