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桃胡
亏他喝粥的时候,还有所动容。
原来如此。
之前的内疚和反省就显得有些滑稽,江舒亦在心里骂了句,混蛋。
巷子安静,起了风,吹得海棠花摇曳,拐角处的阴影区如墨般浓黑,藤蔓攀在墙边,如暗夜里的爪牙。
江舒亦努力平复心情,片刻后,弯腰捡石子,看向靳原。
本想着他要生气就让他踹两脚,这架势得见血,靳原神色微变,猛地抬手防御。
江舒亦将石子扔他手里,“一起上。”
靳原愣在原地。
“我对你的判断表示怀疑,如果抢劫犯出现,你得和我一起上。”江舒亦拉住靳原,拽着往前。
气归气,但一码归一码。挂钩和床垫是他让靳原买的,靳原甚至没收钱,更不知道他的过敏源。算上送他去医院和买粥拿勺,刚好两清。
既然两清,舍己为人不是江舒亦的风格。
第10章 要谁
两人并排穿过幽深的小巷,行至商场的十字路口,江舒亦当即撒开靳原的手,坐上网约车。
虚惊一场,他放松下来,听哼唱版的车载音乐《Love Is Blue》。
他坐副驾驶,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侧脸,斑驳错落。影子被拉得很长,蔓延至后座,覆住靳原的手。
靳原头抵着窗,漫不经心把玩手里的石子,偶尔看他一眼,又移开。
回公寓换掉床垫,江舒亦疲惫地进入梦乡。
翌日有中外文化比较专题的课,上午三四节,他定了八点半的闹钟,醒来发现窗外乌云如蓄水棉絮,阴沉地布满天空,间或飘着几滴细雨。
江舒亦习惯了下雨天,慢条斯理吃完早餐,出门上课。
教师公寓离文学院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正值上下课交替时间,路上学生熙熙攘攘。江舒亦在一众撑伞的行人中像个异类,逆行,若无其事淋着细雨。到达文学院一楼的教室时,身上微湿。
里面正热闹,笑闹声不止。
“你今天的妆化得好好看,眉毛怎么画的啊,我死活画不出野生感。”
“等回寝室教你。我听说有个C大的交换生要来,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长得帅不帅?”
“我知道我知道,和我一个导师的,我男朋友见过,帅掉渣了他说。”
……
江舒亦进门,像按下静止键,房间里只剩窗帘被风吹得鼓荡的声音。
教室类似会议室,厚实的红棕色长桌,实木皮椅一溜儿排开,众人眼神随着江舒亦移动,直到他落座。
鹅蛋脸女生率先打破沉寂,递纸巾给江舒亦,用英文讲,“同学你没带伞啊,擦一下吧,衣服都湿了。”
“谢谢,不用。”伦敦多雨,像雾气般细水长流,江舒亦习惯了淋雨,有时会穿件戴帽子的防水外套。
大眼睛女生眼神亮了点,克制地保持距离,“我叫朱浅,和你一个导师。”
江舒亦便回:“你好,江舒亦。”
朱浅状若不经意打量他,趁老师没来,八卦地给男朋友发消息。
【胖子,我看见正主了,你知道这种脸在时尚圈叫什么吗?顶奢高级脸。】
【他和靳原合不来?靳原长得又凶又糙,还混,搞个纹身痞里痞气的,合不来正常。不过我觉得靳原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胖子在三教的大教室上电磁学课,靳原坐在左边,看着他一脸不爽地打字,【你骂靳原我同意,当着我面夸别的男人,这是人干事?警告你,你今天的奶茶没了,超凶jpg.】
靳原啧了声。
胖子眼疾手快删掉首句,心虚地转发学校公众号的招生文章打补丁。
【你对靳原判断失误,人家正儿八经的A大高智商校草,招牌门面之一,以后说话委婉点啊浅。】
小怂胖子,朱浅笑着将手机扔包里。
中外文学比较专题的老师提着电脑匆匆忙忙进来,“抱歉,有事迟了几分钟。”
正式上课前,让江舒亦进行自我介绍。
江舒亦简略说了几句,李简帮他收尾,“舒亦是C大很优秀的学生,会和我们一起度过这学期,大家课内课外可以多沟通。”
“尤其是你朱浅。”李简敲桌,“交过来的论文先不说内容,格式问题就一大堆……”
骂归骂,李简给她留了面子,转开话题讲课。
研究生书籍研一上学期全发了,新订的还在路上,教务处通知江舒亦过两天去领。江舒亦便拿本子记重点知识。
朱浅发觉后将书推到中间,低着头窃窃私语,“李导说话有口音,你可能听不懂,书是他编的,很多要点上面都有,你看书就行。”
书页空白处写满了条记,分门别类整理得明朗干净,妥妥学霸风格。江舒亦浏览片刻,语气带了点真诚,“谢谢。”
“不用不用。”朱浅笑得和善。
李简在中英文学比较领域属于知名度较大的学者,教学手段独具特色。将比较文学的原理和方法阐述得生动幽默,提及相关作品时,以开放性的视野深入文本内在,对其深度和广度的探究很有水平……
江舒亦听得认真,不时对着书做笔记。
来A大交换并非临时起意,除了他妈,学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他做的是中英文学比较研究,提前了解过李简的研究方向和学术成果,发邮件联系后,才提交的申请。
两小时的课连着上,时间一晃而过。
李简盖上电脑,吩咐道,“朱浅待会儿去帮我取个快递,我要用的会议ppt晚上之前做好发给我。”
众人收拾东西,渐次离开。
晚上还有课,江舒亦去食堂吃完饭,在图书馆待到傍晚才回文学院。
雨下了整天,晚课结束,窗外的淅沥小雨变成瓢泼大雨。江舒亦将座椅摆正,关灯锁门,从原路返回。
文学院大厅乌压压的人,有伞的都走了,没伞的大多在等人来接。
他穿过人群,站到屋檐下。天空雷声轰鸣,偶尔劈过耀眼的闪电,雨水大到发白,哗哗砸向地面,不少树枝被风吹裂,在半空中打卷儿。
走不了,只能先等雨停。
三教大门口,下课了的本科生蜂拥而出,各色的伞在雨中缓缓移动,像暗夜里一朵朵硕大的蘑菇。
“我的天,这么大雨,”胖子费劲地挤到前面,告诉靳原,“我要去接朱浅,她没带伞。”
“可以,暴雨里走二十分钟,说不是真爱狗都要yue。”靳原为他的深情盖戳。
胖子嘿嘿笑。
靳原:“行,那我先走。”
胖子叫住他,“对了,她说江舒亦也没带伞。”
靳原不以为意,“他可以借楼道大爷的伞,可以蹭别人的伞,一个大男人还能被雨困住?”
胖子怼了段视频在他眼前。
文学院大厅里人头攒动,嘈杂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台阶处不时有离去的残影。雨水潺潺,江舒亦站在光影寥落的屋檐下,脊背贴着墙,抬眼望着雨夜。
靳原和江舒亦关系剑拔弩张,作为好友的胖子自然跟靳原同一战线,顺嘴夸江舒亦长成天仙样,其实对他印象一般。
但吃晚饭时,朱浅跟他说了件事。
下午朱浅和朋友去图书馆,新装修的顶楼人手不足,未在设备录入信息,书籍堆得比较乱,志愿者还在贴各类标签,找书要排队等他们帮忙。
志愿者都是大一大二的学弟,极其热情,可对象仅限于朱浅个顶个漂亮的朋友们。朱浅挺可爱,但她胖,被衬托得黯然失色,排在最前面,却无人问津。
尴尬到无从适从时,她听到了江舒亦的声音,“请问图书馆没有秩序吗?”
有个学弟脸上挂不住,混淆视听,“这么多人,总得一个一个来啊。”
“一个一个来也应该按顺序。”
那学弟碍于压力,把朱浅要的书找出来,不满地抱怨,“事真多,我们又没收钱。”
“但你们穿了这身衣服。”江舒亦反驳。
胖子知道这事后,气得脑壳疼,恨自己没在,不然当场给志愿者两大嘴巴子。对江舒亦好感蹭蹭上涨的同时,酸溜溜地问,你们刚认识,他怎么会替你出头啊,听靳原说他拽得要死。
被朱浅骂,你情人眼里出西施能不能别太离谱,我体型是吃饭吃出来的,你体型是吃醋吃的吧。
胖子被骂得只敢剩下好感。
朱浅一说江舒亦也没带伞,他便忍不住担心。
雨下得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胖子只有手里的伞,超市在最远的反方向,一来一回耗时太久,靳原去接江舒亦是最优解。
“走吧,一起去文学院,”胖子劝道,“看这雨势,今晚应该停不了,江舒亦要是淋雨回去,说不定又得进医院。”
提起医院,靳原瞬间想起昨晚巷子里,江舒亦说的那句“一起上”。
他以为江舒亦怎么着也得踹他两脚,捡石子更误解成要对他行凶,谁知扔他手里了。
挺惊讶的,不管是江舒亦打算只身赴险,还是得知真相后的反应。
就觉得,好像没初见时那么差劲。
靳原望着瓢泼大雨,余光瞥见程老从楼梯间下到三教庭院前的台阶,扭头跟他招呼。
程老纳闷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胖子使坏心眼,“马上,靳原知道江舒亦忘了带伞,准备去文学院接他。”
靳原:???
“那走吧,”程老笑眯眯,对他们的亲近很满意,“我出学校,能同到一段路。”
风呼啸而过,有树被吹得拦腰折断。靳原单手控伞,被迫给江舒亦发消息。
【你在文学院侧门是吧?我二十分钟后到。】
手机嗡地振动,惊醒了欣赏雨幕的江舒亦,他摸出手机看,微皱起眉头,思虑后回了个问号。
靳原单刀直入:【我和程老你选一个,要谁?】
说明他们此时在一块。江舒亦没得选,背贴着泛湿的墙面,有点烦闷,还有点被迫纠缠的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