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陆
楚芮那点奢望落空,也不再说话,安静吃饭。
晚上台风也没停,楚芮继续留宿,但外面的雨跟风都小了不少。
“台风已经停了。”
“我做好早饭了。”
早上,广浩波跟楚芮同时开口,广浩波不看楚芮,说完话抿紧唇。
楚芮脸上的笑定格住了一下,“好,我早上看到新闻了,先下楼吃饭吧,我煮了鸡汤面,我去给你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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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浩波吃过饭陪小花玩儿,来接楚芮的助理把车停在路口,给楚芮打了三次电话他才出门。
楚芮刚上车,助理还在拍胸口。
“怎么了?吓成这样?是不是路不好开?”
“不是啊楚总,刚刚我车停在路边,一条蛇从车窗上爬过去,吓死我了。”
助理又拍了拍胸口发动汽车,楚芮喊了声停,视线透过车窗,顺着路口往上坡路的方向看了看那栋高处的红瓦房,又下了车,他想回去提醒下广浩波,得把门窗关严才行。
“你,又怎么了?”广浩波没开门,站在门内问他。
“小波……”
广浩波家墙根边是一小片绿色草坪,楚芮刚叫出他的名字,后面的话还没说就看到广浩波脚边的草坪里窜出一条小孩儿手臂粗细的花纹长蛇。
“小波,小心,小心蛇……”楚芮想进去,但广浩波没给他开门。
台风过后蛇会受惊变得活跃,每年台风后的几天都是毒蛇出没的高峰期,总是会有人被毒蛇咬伤。
风大雨大,低洼蛇洞灌水空气潮闷,蛇会从低洼处往高处爬找避难所,广浩波家地势算高,房后背山房前面海,平时什么都好,只是台风过后蛇多。
小时候广浩波还见过爸妈台风天后撵蛇,那时候他只觉得好玩儿,但也只敢躲在屋子里看。
楚芮大声提醒,广浩波也看到了脚边三角形蛇头浑身花纹的长蛇,吓得脸都白了,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叫一声,想跑的腿却不听使唤,站在原地定住了。
台风天蛇已经受了惊,花蛇蛇头跟脖子高高昂着,冲着广浩波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做出攻击的姿势。
楚芮进不去,随手捡起地上的砖头,从缝隙里对着蛇砸了过去,砖头正中蛇尾。
花蛇本来冲着广浩波的方向,被楚芮攻击后,蛇尾迅速在空中摆动,整个身体腾空旋转,张开口从铁门栏杆缝隙里跳出来,张开口对着楚芮的手腕。
那条蛇的动作太快,楚芮分心还在广浩波身上,那蛇直接咬上了他的手,疼得他用力甩了下胳膊。
蛇松口之后跳到草丛里,快速扭动着身体,很快就不见了。
“楚芮……”广浩波喊了一声,他刚刚是眼睁睁看着那条蛇咬上了楚芮的手,终于有了反应,赶紧开了门,抓着楚芮手看了看。
楚芮左手虎口被咬出了两个深深的血孔。
广浩波抬起楚芮的手腕低下头,楚芮赶紧抽出手,一把拉着他胳膊,“小波,别用嘴,电视上演的都是假的,我们待会儿得去医院,我助理的车就在路口停着,不过现在得先紧急处理下这个伤口,我右手打了石膏不好用,小波帮我。”
楚芮说话间已经拉着广浩波进了门,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把被蛇咬伤的手放在水流下冲洗。
“帮,我怎么帮,帮你。”广浩波吓得说话也结巴了。
“别紧张小波,你帮我挤压伤口,把里面的血跟毒素挤出来。”
广浩波一秒钟都不敢耽误,按照楚芮说的,两只手用力挤楚芮伤口,鲜红的血珠顺着伤口往外淌,从手腕滴落,水流里混了血,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广浩波认真挤,心脏怦怦直跳,他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但手上动作一点儿也不敢含糊。
他小时候听过,有人被毒蛇咬后身体肿胀发青,身体里的器官会衰竭,会死。
“楚芮,你会不会死?”广浩波声音虚虚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楚芮被广浩波那眼看得心脏拧着劲儿地抽疼了一下,手指蜷着,握了握广浩波发抖的手,“别怕,我不会死的,小波跟我一起去医院。”
第63章 小波别怕
医院离得很近,台风天后路上车少人少,助理几分钟就开进了医院。
楚芮躺在急诊病床上,急诊医生给他处理手上被蛇咬到的伤口,医生说蛇有毒,广浩波听完站在床边浑身一抖。
楚芮的手已经有点儿肿了,打了石膏的手臂在广浩波胳膊上碰了碰,小声跟他说没事儿。
穿白大褂的医生问他们知不知道是什么蛇,那条蛇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广浩波的大脑里,虽然此刻包裹着密密麻麻的嗡鸣,但他还是跟医生准确地描述出了那蛇的特征,还很快从图片里指认出了蛇的种类。
医生说得注射蛇毒血清,递过来几张要签字的纸,助理看看广浩波,广浩波接过笔,手指颤抖着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横竖撇捺都写成了波浪纹,名字写的歪歪扭扭。
广浩波意识一片混乱,站在病床边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跟护士在用医疗用品摆弄楚芮的手,皮试,输液蛇毒血清,破伤风,冰冷的针一个接一个。
医生说,输过蛇毒血清注射之后12小时之内如果好转,并且不会再有任何不适症状就说明没事了。
广浩波的视线一直跟着楚芮,机械又木讷地拿出手机一遍遍看时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几个小时之后楚芮肿胀的手臂已经有了慢慢消肿的迹象,伤口周围敷了药,但还是能看出周围的皮肤是青的,广浩波多看一眼心脏就跟着抽搐着疼一下。
楚芮看广浩波的视线一直在他手上,他看得出广浩波在害怕,把被蛇咬伤的手尽量挡在被子后面,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位置上。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之前用了那么多拙劣又幼稚的方式,在广浩波面前故意吃杏仁蛋糕,车祸之后非要把他留在医院,把自己的伤口跟脆弱扒开给他看,就为了广浩波能多看他一眼。
但他忘了,小波会害怕,小波会害怕他受伤。
就算他们没在一起生活过五年,就算他们只是朋友,再普通不过的身边人,小波都会害怕,他会难过。
楚芮看着广浩波站在床边,后颈低垂,后背弓着,脊骨的轮廓在薄薄的衣服下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敢动不敢看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只想让时间快点过完十二小时的样子,看上去那么单薄又脆弱。
楚芮身体紧绷着,鼻周的空气都在起伏,他痛恨自己,虽然这次被蛇咬伤是意外,他还是想立刻生出能让自己身体上这些累赘的伤口瞬间愈合的本事。
“小波,”楚芮喉咙发涩,像是有人拿鞭子在抽他一样,“你帮我倒杯水吧,我有点儿渴了。”
医生说了要多喝水,广浩波还记得这个,听到楚芮说话终于有了反应,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空杯,给他倒了杯温水,手背试过水温,插了根吸管才端给楚芮喝。
助理刚刚出去买了不少水果,楚芮瞥一眼桌上的水果篮,指了指里面的橘子,“小波,你帮剥个橘子吧,刚刚吃了药,嘴巴里发苦。”
广浩波又帮他剥橘子,楚芮尽量多跟他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表示自己现在很好,他现在也不会死。
广浩波现在的大脑只能处理最简单的词语,楚芮说喝水,他就给他倒水,楚芮想上厕所,他就扶着他去卫生间,楚芮说饿了,他就去食堂打饭,楚芮说想翻身,他就帮他理一理被子,再拿个枕头倚在他后背上。
12个小时一过,医生来查房说没事了,后面住院观察几天,等到手臂彻底消肿,没症状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广浩波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楚芮,他在确定了楚芮一定不会死之后,那颗一只悬在半空的心脏才重重坠地,掉下去的时候溅起一片灰扑扑的翻卷起来的尘迹,他甚至听到了耳朵里“砰”地一声。
病床上的白被单盖在楚芮腰上,楚芮打着石膏的手搭在被子上,另一只被蛇咬伤的手遮在被子下面,只露了几根手指跟手肘处的一截手臂。
他身上的白衬衫袖子刚来的时候就被医生剪开了,往上挽了挽,但还是松松垮垮地顺着床沿垂下来,袖口跟手肘附近有几处已经干透暗红的血迹,血迹并不规则,有的是一片,有的是几滴,边缘向外晕开。
红色跟白色的极致对比,看得广浩波眉心刺痛。
白天折腾得太久,楚芮已经累得睡着了,胸口微微起伏,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露出胸口微红能看出肌肉轮廓的皮肤,修长脖颈下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嘴里嘟囔了一句梦话。
那一句梦话很模糊,但在广浩波耳朵里拖长又放大,很久之后他才过滤掉那层沙哑的杂音,分辨出他到底说了什么。
楚芮说的是“小波别怕,我不会死”。
广浩波坐在床头边的椅子上,重重地吐了口气,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衣服紧贴着皮肤,病房里开了空调,黏腻湿冷的感觉并不舒服。
他两只手放在大腿上,指甲抠着手心,手心被扣得热热的。
等到身体里的慌乱慢慢褪去,突然又涌动着没由来的空洞感,他努力回忆了半天才彻底理清这一天的事。
楚芮梦里又咕哝了一声,这次广浩波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梦话,楚芮眉头皱着看起来不舒服。
广浩波把压在他伤口的被子扯开了一点儿,再坐回椅子上,从楚芮手指微蜷的手心里瞥到一小块冷亮的弧度,是戒指。
早上在来医院的路上,楚芮把手上的戒指摘了揣进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攥在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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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送医及时,楚芮第二天早上已经好了不少。
广浩波刚出去买了早饭回来,楚芮已经醒了,他现在左手右手都不能碰水,广浩波洗了条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脸跟胳膊。
“小波,”楚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笑着看他,“你买什么了?”
“小馄饨。”广浩波小声答。
“我爱吃。”楚芮说。
广浩波低着头,不看他,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刚打开包装袋手机就响了,是林奕程打给他的。
“小波,你起床了吗?我在你家门口,摁了半天门没反应。”
广浩波在拆饭盒,接电话并不方便,直接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我不在家,我在医院。”
“你怎么了?怎么在医院了?生病了吗?我去医院看你。”
“我没,生病,”广浩波说,他看一眼楚芮,“朋友,生病了。”
林奕程已经听懂了他口中的“朋友”到底是谁了,问他,“要不要我去帮忙?”
“不用。”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下,我工作室出了点问题,得回去处理下,所以就来跟你道个别。”
广浩波说了声好,又让他路上注意安全,那边林奕程笑了下,脚步声传过来,“那我就不在你家口等着了,对了,别忘了你还欠我的一顿饭,我处理完工作上的事你再补给我。”
“好。”广浩波应了一声。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好。”
电话挂断,广浩波才发现楚芮一口饭也还没吃,手里捏着勺子,直勾勾盯着他在看。
广浩波皱皱眉,“怎么了?”
林奕程走了,楚芮还是松了口气,他没继续林奕程的话题,低头看一眼广浩波从医院食堂打回来的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没怎么,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中午广浩波回去做了饭给楚芮送到医院,晚上楚芮说食堂饭就挺好吃的,不让他再回家折腾,他还想多看看广浩波。
“你,好点儿了吗?”广浩波在医生查房后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还是一脸忧心忡忡。
“好了,小波别担心。”
又过了三天楚芮出了院,一周后,楚芮被蛇咬伤的地方慢慢愈合,但虎口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疤痕,三个半月后石膏也拆了。
天气渐热又渐冷,树叶黄了就落了,秋天的雨一场接一场下,天气预报寒流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