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106章

跟往常一样，黄立安到门卫那里取到今年送到的牛奶，然后到东边那一片早点摊子那里，要了两个包子，然后把牛奶递过去，等包子吃完，牛奶也热好了，然后一点点喝光，再背着书包上学。

为了离家近点，谭帅给黄立安转学到了工厂子弟小学，吃完饭，往回走一段距离，就能去上学了。

等到旁边的学校响起大喇叭声，黎阳和许琰一起起来，收拾干净之后，俩人去了邱家小饭馆吃饭。

吃完饭，许琰跟那几位师徒说了一会话儿，结果并没有什么意外。

听工人说许琰过来了，老厂长也到了农机一厂，两人见面，说起当年的事情，都有些惭愧，一个是感觉引进国外技术时考察的不够严谨，一个是因为辜负当初市里的期望。

正事说完，许琰没再这里耽搁太久，很快就回了学校，下午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就过来接洽这个事情，这六名师徒才在农机厂呆了不到五天，就离开了。

可能是因为忙，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暑假就到了，黎阳知道刘凯从穗城的港口给谭帅他们装过货，也知道谭帅从俄罗斯又运回来二十辆卡车，车是刘凯他们验的，黎阳到现在连样子都没看到。

偶尔，邵然会跟黎阳玩笑道：“厂长不会丢下我们跑了吧？”

黎阳一本正经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还不是早晚得回来。”

农闲时，分到各个农技站的技术人员回来了，根据插秧机在田里的各种缺点，再次开始研究。

螺杆压缩机的生产机器设备是完整的，到海城组装后留就可以运行，现在有了原来工厂的工程师，生产更不是问题。

轻工部发布的压缩机国产化的政策，指示尽量降低压缩机占用的外汇，专门指定了十几家生产压缩机的国企，此外还有非指定的四家企业。

因为之前专门清查了一批产品不合格的企业，黎阳去B市参加会议时，非指定的企业竞争没有那么激烈了，黎阳递上了申报，结果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和精力都放在这个上面，农机厂的一些销售人员拿着样品去到各个工厂进行推销和介绍的同时，第一批出厂的压缩机已经被拉走了。

光看报纸，黎阳都知道现在电脑更新换代的速度非常快，趁着这个时候，把谭帅当年给他买的那台286给卖了。

电话那边的涂林听说了这个事情，垂足顿胸，问黎阳为什么不留下来做个纪念，白瞎谭帅的心意。

黎阳一脸的莫名，“我都不用，电子产品放着容易坏，换成钱才是实在的，而且，以后再用，买更好的不就行了？”

涂林上次去俄罗斯挣了四五千美元，黎阳给他买完电脑，还剩下不少，他不知道用啥法子把电脑拿到了实习工厂的宿舍，下班之后，在电脑面前纹丝不动。

他们实习的学生有的有暑假，有的没有，不过这个对于涂林和黎阳来说，没啥区别。

暑假，黎阳依旧要在农机厂里吃住干活，不用上学的黄立安也不闲着，他每天还要在长寻坡上面卖冰淇淋，街坊邻居们好久没有看到大毛了，见到黄立安就会问上一句“你哥还没回来啊”？

这是黄立安从出生以来头一次和大哥分开这么久，心里当然是挂念的，每次黎阳去打国际长途电话，他都要跟着，听听大哥的声音。

相比于黄立安，大毛思念的心情更重一些，也就是黎阳在，否则换成其他人，他万万是不放心的。

黎阳和黄立安他们在海城只是忙，大毛他们在俄罗斯，不单忙，还会遭遇到不少麻烦和危险。

就在前不久，大毛他们在收瓦乌契的时候，就跟本地的混混起了冲突，互有受伤后，惊动了一个□□组织，谭帅花了不少钱才摆平了这件事情。

这次的冲突，并不是大毛他们做了什么，而是他们收了大量的瓦乌契，被别人看着不顺眼，故意滋事罢了。

没有办法，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何况他们只是异乡人。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片土地的人都生活在集体、公有制之下，乍一宣布私有化，一时半会并不能反应过来。即便电视和报纸上都在说，持有瓦乌契，也就是“私有化证券”就能拥有了巨型国营企业的股份，但是每个人手里只发了一张，一张肯定是不够的，生活困苦的百姓也不会花钱去买他们不明白的东西。

私下里，有很多组织在收这种东西，外国人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的扎眼。

就在俄罗斯很多企业开始推行股份制的时候，帕维尔目睹了很多丑陋的事情，他头一次找谭帅喝醉，请问他有没有办法保下他们的工厂。

此时，谭帅正在跟乌克兰的商人商谈，剩下的四分之三的柴油发动机的机器设备的事情。

黎阳在海城收到的那四分之一的机器，情况比较复杂，原本是一家欧洲著名的发动机公司要给独联体国家的设备，但是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机器滞留在俄罗斯一部分，被乌克兰留下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已经被发送到了白俄罗斯……

谭帅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散落在各地的机器设备弄回国，因为这些机器在现在都是非常先进的。

那四分之一的机器，几乎搭上了谭帅在俄罗斯挣的所有钱，还有黎阳在国内陆续换的将近一百万，可以说下了重本。

之前做决定的时候，就连提供给他消息的帕维尔都很犹豫，他一再劝谭帅，就算是拿到了这些机器，剩下的如果不能凑齐，那这些东西没有配套的，几乎就是废铁一堆，这样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对于想要的东西，谭帅向来都不会有一丝犹豫，立刻拿着大把的美元买了下来。

现在很多人的焦点都在各个大工厂上面，帕维尔所在拖拉机厂还要稍逊一些，但是也有人按捺不住了，帕维尔看到了父亲所在的工厂机器被变卖，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所有人都各寻出路，他和他的工友们不想经受这个，一直在想办法。

因为已经相处了几个月，谭帅跟他也算是熟悉，直接戳破了他还想像从前一样的美梦，告诉他，如果想要保住工厂，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工厂变成自己的。

在任何人的手里都不把握。

就在谭帅在北面闯荡的时候，黎阳也在看一则报纸上的新闻，除了单位分配的福利房，B市出了一种外销房子的项目，价格十分昂贵，据估计，每平米要一两千美元。

是的，这项目的目标客户是港澳和海外人士，所以价格单位是美元。

黎阳想了想家里人住的那个大院子，按照这个价格，大概能算出多少钱，但是他还是拿出了计算器……

看着上面长长的数字，黎阳下定决心，吃糠咽菜，也不能卖房子。

等到他和黄立安去市中心打国际长途的时候，黎阳想要这件事情告诉给谭帅。

谭帅正在旁边的电话跟国内穗城一个工厂的老板通话，周乐接的黎阳的电话，他先听说了，哈哈大笑，“俄罗斯这边的房子现在便宜，我昨天还在跟谭帅商量，要买下克里姆林宫附近的一个房子……”

这倒是不是周乐说笑，不像谭帅一心往国内弄东西，他们父子俩卖货挣了不少钱，跟其他想尽办法把钱弄回去的人不一样，他们国内暂时不缺钱，希望找机会能在这边挣更多的。

“我还跟你哥说呢，让他也买一个，咱们在这边能做个邻居……”

周乐的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谭帅打完电话了，正伸手要拿他这个。

谭帅拿到了电话，黄立安像是小兔子一样贴在黎阳的脸旁边，希望从那边听到大哥的声音。

没办法，电话费贵，每次打之前，都得寻思好想说啥。

听说了那几名工程师受许琰的邀请去了大学，谭帅并没有多说什么，问黎阳：“人手够用吗，不够我可以去请。”

“眼下够了。”黎阳简单的说了一下车队和工厂的运营情况，没有啥大的变动，见缝插针的问俄罗斯那边的天气，还有他们在那里的种种。

俩人的正事告一段落，换成大毛和黄立安通话，小哥俩拿到电话就抢着说，噼里啪啦说完，电话又回到了谭帅和黎阳的手里。

“过年回来了吗，哥？”黎阳最后问道。

谭帅的身后排了不少人，十分的嘈杂，他的回答十分清楚，“回去。”

短短的两个字，黎阳突然感觉有了盼头，心里不再空荡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9章

农机一厂生产的插秧机, 经过实地种植，发现了不少的问题，比如漂秧、取秧量不匀和无法兼插大小苗等等。

整个暑假, 黎阳和陈泽默还有几位俄罗斯过来的专家都在攻克这些问题, 在海城大学开学后，他们去了许琰所在的实验室, 利用这里的便利机器, 陆续做了几次实验。

所有的实验数据黎阳都要单独留出来一份，因为他今年已经是大四了, 要交实习报告和论文。

黎阳在海城大学做实验的时候，徐国华也过来帮忙，他学的是机械自动化, 大部分课程也是机械, 他的毕业论文选择是变速箱方面的，在本市的一个汽车企业实习。

许琰的助手是吴波讲师，黎阳刚去他们实验室的时候，他都带着学生们帮忙，开学之后, 还领他们去学校的食堂吃饭。

这个暑假, 黄立安小朋友有点不太开心, 因为今年海城又多了两台冰淇淋机器, 他们的生意受到了影响, 他算账, 比去年少了不少。

黎阳陪着他去储蓄所存钱，看他小脸满是忧愁, 偷偷的拿出来几千块钱放在里头。

等到里面的工作人员跟他核实数字的时候, 黄立安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转头看黎阳。

黎阳耐心的跟他解释道：“在工厂和企业生意不景气的时候，都有财政补贴，咱们也有。”

黄立安嘴巴瘪了瘪，“可是阳阳哥连工资都没有，要补贴也是我给你补贴……”

跟着大哥挣了好几年钱，黄立安有好几个存折，虽然大毛拿走了不少钱，但他手里的也比寻常人家多的多。

最后，在黎阳各种引经据典的说辞下，黄立安终于没坚持取钱给黎阳。

暑假结束后，杨烁出现在海城农机一厂，他拿着一大袋子材料给黎阳，“这是对你的感谢，可不是赔礼。”

虽然跟他打的交道不多，黎阳也知道不能太在意这位杨经理的行为和言语，拆开包裹，看到里面沉甸甸的调查报告材料，他愣住了。

这里的报告都是美国和欧洲一些巨型农机公司生产的产品的市场调查，包括运输类、耕作类、收割类、操作类重要的几十种农机，还有收集了他们公开发布的研究方向，公司历年来的财务情况……

这可太难得了，国内的农机厂资料他们现在还收集不全，国外的信息更是不容易获得，没想到杨烁这里的这么详尽。

黎阳收下了东西，十分诚恳的道谢。

杨烁十分乐意的接受了他的谢意，摘下墨镜，看了看简陋的办公室，“经过这次的事情，我不认为你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行业，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做什么更挣钱？”

黎阳道：“大概知道一些，但制造业是一切的基础，即便前期投入巨大，打好了根基，坚持不懈的努力，总归能有丰收的一天。”

“我不是打击你。”杨烁道：“我打听过你们同行的专家，他们说，国内的农机水平想要追赶到世界先进水平，起码要几十年。”

黎阳点头，应和道：“确实落下的不少，需要补课的地方特别多，摸着石头过河，能少走弯路，也不全是劣势，如果有充足的人才，我们很有信心追上去。”

听他都这样说了，杨烁知道黎阳打定了注意，也不再废话，挥手同他道别。

黎阳把他送到大门口，杨烁刚上了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降下车窗同黎阳道：“我已经离开了那家汽车企业。”

“被辞退了？”黎阳十分意外，“上次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啊。”

“是我把他们给辞退了。”杨烁扬起下巴，一脸的不屑。

看他这样，黎阳不知道该说啥好，只问道：“那些材料我能给其他人看吗？”

“随你。”杨烁说着便启动了汽车。

后来，找了空闲时间，黎阳打电话给袁老师，说了这事，袁应龙在那边笑着道：“他应该是觉得上次对你太过分了，想要找个台阶给你致歉。”

说完杨烁的事情，黎阳又把最近实验遇到的麻烦跟老师讲了，可惜袁应龙对农机研究不多，他给黎阳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那是B市一位研究农机的教授的联络方式。

农机厂被谭帅和黎阳接受差不多一年多，一开始，从工厂调派人手到车队那边，很多工人都有意见，但是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他们还都是服从安排。

今年，不少年轻的工人主动找到黎阳，说要去车队。

因为农机一厂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已经是私营企业了，车队也是私营的，这俩从饭碗上看，没啥区别，但是当司机挣钱多，而且能到处跑，比在车间里吃苦受累强多了。

他们这些报名的人，黎阳都送到了南山去学车，正好车队缺司机，先练一阵子。

从前只有两个车间，工人很富余，后来建了一个生产压缩机的车间，又调派了不少人手去车队，导致车间的工人和管理人员都有点紧张。

关于这个，不用黎阳发愁，谭帅和邵然通过电话说好了，通过老厂长，返聘了农机厂退休的师傅回来。

既然是返聘，就不拘泥是农机一厂还二厂三厂和四厂，管理好，或者是车间工作经验丰富的师傅，商量个大概，邵然就上门去请。

今年，私营企业如火如荼，大的企业和工厂依旧在经历着改革的阵痛，就业更难了几分。

在报纸上，黎阳看到了一些对大学生统包统分的讨论，呼吁更多的毕业生自主择业。

别的不说，黎阳就知道今年海城的大学生分配问题很严峻，农机一厂的不少人都希望厂子里能优先雇佣职工子弟，不过这个事情一早就被谭帅给按死了，除非他想要的，否则没什么顺理成章。

农机二厂独立出去不说，三厂和四厂已经好几年没收什么新员工了，像是一厂这般又请专家，又返聘的，实在是很难得。

压缩机的销售，让工厂的压力减轻了不少，工人们虽然看不到账目，但是天天在工厂，大概也能知道开始赚钱，担心工厂倒闭关门的心思终于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