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蒸汽桃
他本来只是觉得稍微有一点头晕,下意识地向身边找支撑。
实验台上放着刚洗干净的锥形瓶和玻璃量筒,被他手一扫就全碰到了地上。
桑晚宜离他最近,条件反射地去扶他,“燕知!”
但燕知没能扶住她的手,在一片惊叫中无声无息地跪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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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长觉匆匆忙忙跑进急诊室的时候,燕知醒着。
他靠着铺了一次性无纺布垫的治疗床,在等护士挑他手心里扎进去的玻璃片。
血还没完全止住,护士为了清理视野用生理盐水做了几次冲洗,在金属清洁盘里积起一层粉红色。
燕知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看见牧长觉的第一个瞬间也只是眨了眨眼,没说话。
牧长觉怕吓到护士似的,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您好,他这个伤严重吗?”
“运气比较好,没割到哪儿。都是小口子,不用缝针,但这也得受几天罪。”护士把玻璃片挑干净,仔细扒开燕知的伤口检查残片。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牧长觉,“你是家属?”
牧长觉刚要开口,燕知先说了,“他不是。”
牧长觉罕见地愣了两秒,在床边蹲下了,声音轻轻的,“不闹气,我们先听人家说。”
燕知把眼睛转开了,低低地抽了一下鼻子,“你就不是。”
“好好,我不是,你躺好不动。”牧长觉一边小心捋燕知的头发,一边跟护士道歉:“不好意思,那我不是家属。有什么注意事项,您跟他说,我就只听听。”
“现在天气热,注意不能沾水,隔天要换药。”护士把燕知的手仔细包好,从他身边起来,“疼或者低烧就吃点布洛芬,另外你贫血和低血糖还挺严重的,尽量增加摄入和休息。”
护士一让开,牧长觉看见燕知裤子上也有血,站着半天没能动。
护士正收拾器械,被他拉住吓了一跳,“诶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牧长觉立刻把手放开,“他腿上也有伤吗?怎么裤子上也有血?”
“他膝盖上也都有一些伤口,”护士看了看他的表情,又加了几句,“碎片小,都不太深,养几天就好了,可能主要就是这两天不舒服,少走动。”
说完她就出去了。
牧长觉握着燕知的脚腕想看一下他膝盖上的伤,被他躲了一下。
“生我气了?”牧长觉没接着动他,声音和语气都放得很低,“没照顾好我家小朋友,又碰着了。”
当着桑晚宜,当着学生,当着护士,燕知都能心平气和,宽慰每一个人说自己没事儿,让他们先去忙。
但是当着牧长觉,他什么也压不住。
“你让我相信你,我就努力说,不想说的也说,想起来难受的也说。”燕知声音没力气,但很坚定,“然后你说你也相信我,但是我问你,你就说你没有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呢?你就是这么相信我的吗?”
他想要跟牧长觉据理力争,不想露出一点软弱,极力把委屈含着,不敢眨眼。
“我跟桑姐通过电话了,也知道你们聊什么了。”牧长觉跟他低声解释:“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做事想得不周到……”
“你怎么不周到?”燕知反问他:“牧如泓和桑姐不都觉得你周到吗?你太周到了。”
“宝贝,你别动气。”牧长觉在他身边坐下,避开他的伤口,“牧如泓的话你不用听任何一个字。而且当时因为我没把事情处理好,让桑姐跟你说的时候也带着对我的怒气,所以她可能说得很严重……”
“我本来不用听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燕知仰着头看他,“可是我问你的时候,你肯说吗?”
“我怕你难受,”牧长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燕知裹上,“我不想让你着急。”
“你是觉得我有病,所以什么事都不能跟你分担吗?”燕知问他:“那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也要因为怕我难受全瞒着我吗?”
“我这个错绝对不犯第二次了,但你不能说我家孩子有病,行吗?”牧长觉伸手要把他横抱起来,“我们不生气了,先回家。”
燕知麻药有点过了,两个手被包着不太敢动,一边吸气一边把牧长觉挡开,“你别动我我自己能走。”
这次牧长觉没让他,稍有点皱眉,“疼成这样你要自己走,你怎么这么爱欺负我。”
“我欺负你什么了?”燕知难以置信地看他,“你疼不让我知道,也就不用知道我疼不疼。”
然后他又冷淡地加上,“不对,我都忘了,你不知道疼。”
“我怎么不知道疼,燕天天?”牧长觉温和地看着他,“我只是剌在这条胳膊上不疼,但你再这么吓唬我一回,我真的就要疼哭了。”
第55章
“别生气了。”牧长觉小心护着燕知的手,“你先带着我回家行吗?我一路上跑过来真的要吓死了,如果我在这儿哭出来,又要被人拍了。”
“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让人撤了不就行了?”燕知又累又饿,只是用手肘撑着治疗台的边缘坐起来,就是一阵头晕。
“回家吃个饭再处置我,好不好?”牧长觉扶住他的后背,弯腰把他抄抱起来。
燕知不舒服,膝盖的角度一变就没忍住“嘶”了一声。
“我慢点儿,”牧长觉放轻了动作,“天天搂着我。”
燕知没动作。
“搂着我吧,小陈的车还在外面等着呢。”牧长觉贴着他耳边,“求你了,宝贝。”
燕知脸上发热,把一只手腕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
牧长觉见好就收,小心翼翼地把燕知的衣服拢好,“我慢慢的,不舒服就说话。”
燕知根本不吭声。
上了车,陈杰一看燕知包得严严实实的,抻着脖子往后看了一会儿,极为熟练地从包里给牧长觉摸糖水,“给燕老师喝。”
牧长觉低头看燕知有点迷迷糊糊的,只是把水接过来放在一边,“等会儿吧。”
燕知的麻药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半睡半醒间低声说了一句“手疼”。
牧长觉摸了摸他额头,已经有点低烧了,一边轻拍着给燕知顺背,一边按照医嘱给他喂了半粒布洛芬。
吃了药燕知也还是难受,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就醒了,脾气不太顺,“你怎么又把我带到你这儿来了?我还是回学校,不然明天还是得坐车过去。”
“你公寓好长时间没人住了,连吃的东西都没有。”牧长觉几乎是低声下气地跟他商量,“我家里都做好饭了,我们吃口饭我就跟着你走。”
“谁让你跟着我走了?”燕知还是生气,眼角都红着,“你回你家,我回学校公寓。”
牧长觉忍不住地轻轻捋他的头发,声音都不敢抬,“那天天到我家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学校公寓。不生气了宝贝,刚才护士说什么了?让我们静养,不让动气,是不是?”
燕知的头晕一阵一阵的,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抱着回家,我们靠着沙发舒舒服服地说,”牧长觉跟陈杰使了个眼色,把燕知从车上抱了出来。
陈杰赶紧跟着,帮他们把别墅院子的门推开。
进了家门,牧长觉把燕知小心放到沙发上。
等陈杰出去了,牧长觉才托着燕知的腰,慢慢帮他褪裤子。
“你干嘛?”燕知烧得昏昏沉沉的,“你不是要吃饭吗?吃完了我就回去。”
“这裤子不蹭伤口吗?”牧长觉轻声说:“等吃完了我给你穿回来,行不行?”
“不用,你快吃,吃完我回去。”燕知清了清嗓子,也没给声音添上多少力气,“你要是不吃,我现在就走。”
牧长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托着他的腰慢慢揉。
燕知身上酸疼,让他揉着稍微放松了一点。
但他火气没过去,正打算继续说,就感觉锁骨上微微一凉。
他愣了一秒,向上抬头,立刻就想拄着沙发坐起来。
“不能压手,手放松。”牧长觉反应很快,立刻托住了他的手腕,极轻地架在自己小臂上。
燕知有点不敢相信,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你怎么真哭了?”
“没事儿。”牧长觉摇头,“这么揉着稍微舒服一点儿吗?”
燕知顾不上身上疼了,用露在纱布外面的手指摸牧长觉的脸颊,“你别哭了,怎么了?”
“你别动了,你越动我越疼。”牧长觉的语气微弱地强硬了一点,“我问你这么揉着好点儿吗?”
“你哪儿疼?”燕知看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伤口疼?”
“我心疼,我说多少次你能相信?我看见你头发心疼,看见你受伤心疼,看见你不舒服心疼,看见你跟人起冲突心疼,看见你怀疑我不相信你不够爱你,觉得自己没人可依靠,最心疼。”牧长觉声音平静得几乎像是旁白在陈述,眼泪却不停掉。
“你别哭了,我……”燕知很少见牧长觉有任何和脆弱相关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问你,燕天天,”牧长觉又问了他一遍,“腰好点儿没有?身上还难受吗?”
“就是低烧那种感觉,有点没劲儿,但不算特别难受。”燕知老实回答了,要用手给他擦眼泪。
“能不能不动?让你别碰水。”牧长觉又把他的手捉住,“我有时候真希望我有八个手,或许就能把你照顾得好一点。”
燕知安安静静地让他揉了一会儿,小声说:“腰没事儿了,你不是说吃饭吗?我肚子饿。”
“想在哪儿吃?”牧长觉这次脱他裤子的时候燕知就很老实,还知道配合他抬了一下腿。
“我还是头晕,不想动。”燕知如实跟他说了。
牧长觉先给他喂了点温水,又去餐厅把饭菜一样一样端过来,“想吃哪一个?”
燕知手包着,拿筷子不太方便,自己拿了一个勺子挖米饭,“想吃菠菜和排骨。”
他挺懂事地加上,“医生说我贫血,我多吃菠菜就好了,你别哭了。”
“如果掉眼泪能让你舒服点儿,那这眼泪比人鱼的不值钱?”牧长觉给他的小碗里夹了菠菜和小排,“我愿意从早哭到晚,一周哭七天。”
牧长觉这么说,燕知心里的压力就轻了很多。
他没食欲,说愿意吃也有很大识时务的成分。
燕知吃东西费力气,牧长觉能看出来,哄着他吃了两口,给他测了体温就抱上楼休息了。
到睡着,燕知也没再提过走的事。
燕知手受了伤,又反反复复地有点低烧,跟林医生的线下约诊就稍微推迟了几天,准备等状态好一些再跟林医生线上视频先聊一下现在的情况。
住在牧长觉家里毕竟舒服,虽然燕知很难不为了牧长觉瞒了自己那些事立刻消气,但他自己之前也说不上多坦诚,所以顶多只是跟牧长觉的话少点。
除了有气,也确实因为他身体状态不好,说话累。
他在床上躺着休息,牧长觉就端着草莓到他身后躺下。
燕知的眼睛跟着草莓走,嘴上挺矜持,“别把水弄床上了。”
牧长觉给燕知递了一根头上雕着小燕子的可爱水果叉,“我一颗一颗擦干净的,没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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