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旧酒
梦中可怖的场景像电影的快放镜头，如漩涡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仿佛真的溺水得救，张着嘴大口大口攫取着新鲜空气。
眼前是一张陌生也熟悉的脸庞。
“做噩梦了？”
周煜阳撑起身体从上方看着他，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飘来。
秦庭西有些茫然，但还是点点头，张开嘴努力发出一个不成音节的声音。
他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溺水的梦了，久违的恐惧感让他不知所措，只和过去一样，机械地抱紧被子蜷起四肢，努力将自己团成一团。
下一秒，秦庭西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胳膊也环过来包裹住他。
“别怕，没事了。”
周煜阳略有些喑哑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语气温柔，如同在哄婴儿。
秦庭西眼圈一酸，连串的泪珠止不住，绷紧的后背在轻柔的抚摸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想偷偷擦掉泪水，可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全滴在周煜阳的手背上，想藏都来不及。
反正也掩饰不住，他干脆任由自己放开情绪，哭得越来越厉害。
眼泪汇成一条小河，打湿了周煜阳的手，又在枕头上洇出一片深色。
周煜阳罕见地没有嘲讽他，而是沉默着把他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像给小猫顺毛一样一下下地捋着他的头发。
秦庭西哭够了，吸吸鼻涕，才察觉难为情，威胁道：“不许笑，也不许和别人说。”
只可惜他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毫无震慑力。
“我没笑。”周煜阳语气严肃，心里早就软成一滩水，“也不会告诉别人。”
“这还差不多。”秦庭西动了动身体，把脸埋进枕头，闷声闷气地说，“我渴了。”
周煜阳去接了杯温水，借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看着他喝完，抖开被子裹在他身上，柔声问：“如果你想聊聊，我就在这儿。”
秦庭西抱着膝盖沉默半晌，开口道：“上次你没猜错，我确实怕水，很怕。”
周煜阳盘着腿，将他圈进怀里，轻轻“嗯”了一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秦庭西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很多年以前，我爸身边除了韩叔还有另一个……叔叔，三个人关系很好，我爸也很信任他们。”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那个叔叔就有些不甘心屈居于我爸手下，想分走一部分公司独立。我爸自然不会同意，两人之间渐渐有了嫌隙。”
“我那时候也就七岁吧！懂了些事又不完全明白，再加上我爸从不把这些事在家里说，我仍旧像以前那么信任韩叔和那个叔叔，和他们很亲。”
“然后暑假的一天，只有我和阿姨在家。那个叔叔来我家说要带我……带我去玩，阿姨也没多想就让他把我带出去了。那个叔叔开着车，带我去了……去了……”
“我们不说了。”周煜阳察觉到怀里人在颤抖，安慰地抚着他的胳膊，“不说了好不好？”
“他带我去了一片树林。”秦庭西像没听见他的话，继续讲述下去，“林子里有个湖，他把我锁在车里，把车开进……湖中，自己跳车逃了。我拼命求他，又哭又喊，可他就站在岸上看着我。他看着湖水慢慢灌进车厢，慢慢淹没我。我曾经那么信任的叔叔，为了钱，要淹死我。”
说到最后，秦庭西转过身来看着周煜阳，眼睛里盈满泪水，被打湿的睫毛仿佛蝴蝶翅膀，美丽却脆弱，仿佛稍有不慎便会消散在风里。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45章
周煜阳一阵心惊。
看起来骄矜又娇贵的大少爷竟然有过这么惊险的经历。
他难以想像当时才七岁的秦庭西，一个人关在逐渐沉入水底的车里，独自等待死亡的到来时，内心的害怕与绝望会有多深。
而伤害他的竟然还是平时最亲近信任的叔叔。
平时瘦瘦高高的秦庭西，此刻在他怀中蜷缩成只有小小的一团，周煜阳心里泛起怜惜，收紧双臂：“你没错，你什么都没错。你是无辜的，错的人是他。”
“那天幸好我爸临时有事回家，得知我被带走，及时报警找到了我。我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月才醒过来，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怕水。”秦庭西眼里闪着泪光，朝他赧然一笑。
“害怕并不可耻。”周煜阳抬手拭去他脸颊的泪痕，“害怕是大脑感知危险的方式，是自我保护。只有勇敢的人才敢承认自己的恐惧。”
秦庭西静静地靠着他。
两人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物互相传递。
秦庭西感觉自己偏冷的体温慢慢和周煜阳接近，直到融为一体。
他心里忽然彻底松懈下来。
当年被救上来后，为了避免刺激到他，家人对于被绑架这件事缄口不提。
但他们却忽略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是闭口不谈就能够消除的。
这么多年，秦庭西无数次在夜半时分从梦魇中惊醒，独自在黑夜中抱着自己寻求一丝安全感。
今晚是他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把这段经历和自己的感受讲述出来，也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恐惧没什么可羞耻的。
得到周煜阳的答案，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正确的倾诉对象。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真的吗？”
“真的。”周煜阳抱紧他左右晃了晃，“宝宝，你很勇敢。”
周煜阳的声线低沉。
说话的时候，秦庭西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他胸腔的振动。
他感觉那声音仿佛通过这振动，直接递进了他心里，像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让水面漾起一圈圈波澜。
他仰头看向周煜阳，试图从那张俊朗的脸庞上找到某些答案，却只是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皎白月光透过纱帘轻轻地笼在他们身上。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周煜阳轻轻在他发顶落下一个吻，“我抱着你。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因为哭得太厉害，第二天秦庭西的眼睛无可避免地肿了起来。
一上车就被张珂注意到，惊讶地“诶”了一声，刚要表示关心，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拽了拽。
跟她并排而坐的林淮使了个眼色，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尽管不明白，但张珂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
直到在机场候机，她才找机会把林淮拽到角落问个究竟。
“哎呀，张珂姐，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能说。”林淮远远地瞟了眼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秦庭西，又把视线转移到旁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周煜阳身上。
这俩人也太不知道收敛了。
再这么下去，连任主管都该看出点问题了。
林淮在心里啧了一声。
张珂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林淮越是神秘兮兮，她越是想问个清楚。两个人在角落里叽叽咕咕，又把海川的两名设计师给吸引了来。
“你们聊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说话的是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叫唐霜，性格比张珂还要跳脱一些。
另一个叫苏欣的设计师也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有瓜？分享出来听听！”
三个女人，林淮更招架不住，闷着头想逃，结果被三人一人挡住一个方向，结结实实地把他堵在墙角。
“快说吧，姐姐们等着呢！”张珂大咧咧地把胳膊往林淮肩上一搭，“姐姐们可没多少耐心。”
林淮脸色急得通红：“说……说什么，我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其余三个人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奸笑。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唐霜眯起眼睛，“关于我们小秦总的？”
张珂补充：“还有周总。”
苏欣点头：“对。你是不是知道？”
林淮这下彻底傻了眼，连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三个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张珂掏出手机按了几下。
很快，林淮手机响了一声����是一个群聊邀请。
林淮点开邀请。
珂珂ke邀请您加入群聊“两位领导今天吃饭了吗？”
“张珂姐，这是什么啊？”林淮茫然地抬起头。
张珂解释：“我们三个磕糖的群，现在诚挚邀请你加入。”
林淮疑惑：“磕……磕糖？”
苏欣接过话头：“就是磕小秦总和周总cp的群。比如，你有没有发现他俩用的咖啡杯是情侣的，珂珂说那是周总在法国淘回来的绝版古董。”
唐霜继续补充：“还有，珂珂说周总当众吃过小秦总吃过的蛋糕。周总不是有洁癖吗？他吃小秦总的蛋糕，啧……”
林淮努力回想，才想起来好像是刚收购的时候有这么回事，“不是，从那时候你就开始磕了？”
他那时候可是丝毫没有察觉。
张珂自豪地挑眉：“姐厉害吧？这些其实都不是最实锤的，最实锤的应该是去峰会那次。”
“峰，峰会怎么了？”林淮紧张得抹了把汗。
不远处，秦庭西已经睡醒了，周煜阳拿着瓶水似乎正在问他要不要喝。
这俩一副岁月静好，他却在这儿替他们担惊受怕。
“峰会回程登机前，小秦总的行李里有不能带上飞机的物品，打开检查的时候，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张珂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什么？”林淮简直要疯。
脑子里浮现出一大堆少儿不宜的东西����他们俩不会玩这么大吧？
“是周总的衣服。”张珂揭晓了答案。
林淮倏地松了口气：“那怎么了？可能是放不下了，临时借用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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