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飞壳
姜阈打开门,客厅的灯还亮着,闵萱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听到门的动静时抬起头看了过来,面色不明。
“妈。”姜阈走进去,他卸下书包,按以往的惯例,闵萱出差回来总要问一嘴他这几天的学习情况。
只是今天闵萱没应声,她眼神闪了闪,语气平常道:“回房间吧,早点睡。”
姜阈脚步一顿,他不明所以地看着闵萱,但在闵萱的面无表情中,还是点点头,转身朝卧室走去。
“那男孩艺考考得不错。”姜阈的手刚碰到门把手,闵萱忽然淡声开口。
姜阈的大脑在一瞬间轰然炸开,眼前一晃,目光有瞬间的模糊,他握着门把的手心蓦地泛凉,随之而来的是一层冷汗。
片刻,姜阈神色如常地转过身,看向抬着头的闵萱:“您说什么?”
如果不仔细观察,是无法看出姜阈的脸色渐渐苍白、双手用力地握在身旁、而手臂也微微颤抖的。
闵萱眨了眨眼,她试探地盯着姜阈,站起来,将手中的文件随意扔在茶几上:“梁东言,你们学校今年那音乐生。”
姜阈觉得自己整个人晃了晃,但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是的,听说拿了好几个第一。”
闵萱走过来,姜阈的心脏几乎快跳到喉咙,他平静地看着她:“怎么了?”
闵萱摇头:“没什么,说明你爸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烧起来了。”
姜阈心下微微放松,他点头:“嗯,这届艺考生都考得不错。”
闵萱笑了笑:“之后他们高考的好坏,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话里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像在暗示艺术生们的高考成绩和姜秉泽那“文艺一体抓”的口号再无关系,而他们高考的命运,便也无所谓了。
姜阈的喉咙堵了下:“您什么意思?”
闵萱盯着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的儿子:“没什么,回去睡吧。”
姜阈却站着没动,他眼底有隐隐的红意,和闵萱对峙片刻后,他忽然轻声说:“你知道了是吗?”
一瞬间,闵萱的表情变得极其可怖,她瞪大眼睛盯着姜阈,声音发紧,几乎在尖叫:“给我闭嘴!”
姜阈垂了下眸,他盯着地板,随意道:“知道了也好。”
“滚进去!”闵萱猛地打开姜阈的房门,使足了力气把他往里面推,姜阈却站着没怎么动,他扶住门框,面色微微僵硬,却还算冷静,他只是盯着自己歇斯底里的母亲:“如果他没办法好好高考、或者高考后拿不到录取通知书。”
姜阈停了停,闵萱一向温婉的面容几乎在颤抖,她鼻翼翕动,咬牙切齿,那表情几乎想将姜阈撕碎。
“那我高考会交白卷。”姜阈话音刚落,闵萱就发疯似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撕裂:“你再说一遍!姜阈!你敢!”
姜阈无所谓地看着她:“我没什么不敢的。”
姜阈看向自己房间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东吴市繁华的夜景、窗帘被风掠起,看起来自由而畅快。
他眼睛眯了眯,转向闵萱时目光中微微决然:“那扇窗户,我早就想跳了。”
“啊!!!”闵萱叫得撕心裂肺,饶是小区隔音好,邻居们大概也能听到她的叫声。
“不要用他威胁我。”姜阈眼底猩红地警告:“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说完后,姜阈兀自进了房间,紧紧关上门。
闵萱还在门外无法控制地怒吼着,姜阈的腿一软,猛地跌坐在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彻底,还是知道了......明明只剩两个月了,只剩两个月......
姜阈的双手微微发抖,他用力闭了闭眼,发红的眼眶不自觉漫上水意,姜阈抬手擦了把脸,撑着地坐起来,转身又将门打开。
闵萱已经跪坐在了地上,她狼狈而崩溃,毫无知名女校长的风范。
姜阈俯身将她扶起来,闵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她双眼睁得极大,语速飞快,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阈阈,跟他分开,爸妈答应你不动他,但是你跟他分开、必须分开的,你要高考的、你一定要高考的!”
姜阈把闵萱扶到沙发上坐着,他望着发丝凌乱、整张脸都有些扭曲的母亲,面容依旧沉着,似乎谈了恋爱被父母发现的不是他一样,他一字一句道:“我要等他顺利拿到录取通知书。”
姜秉泽和闵萱的手段姜阈一清二楚,就算梁东言能顺利参加高考,录取通知书不下来,他们还是有可操作的空间。
闵萱眼中狠厉,却又不得不妥协,姜阈知道他们最在乎什么。
姜阈是她和姜秉泽在社交场上最值得炫耀的谈资,如果姜阈的高考出了差错,不要说白卷,就是不在省前排,那他们无疑是整个东吴市甚至苏省教育系统里最抬不起头、被打脸最狠的一对父母。
而如果姜阈是同性恋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就算是只是风言风语,传起来也能像烧野草的烈火,将他们辛苦经营了几十年的事业烧得干干净净!
“那时候你必须和他分手!”闵萱几乎下了死力抓姜阈,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容置喙道。
姜阈放在沙发上的手蜷起来,他眼睫颤了颤,面容却坚硬,只是声音不似刚刚那么有力,他张了张嘴,道了声:“好。”
第58章 早安
闵萱是在姜阈坦白的前两分钟意识到这件事的。
茶几上的文件是别人给姜秉泽整理的这届东吴市艺考生的成绩,在姜秉泽要求文艺体一手抓之后,艺考生的成绩比起前几年几乎以直线上升。
资料里特别提到了几名艺考表现非常抢眼的学生,第一个就是梁东言。
看到这学生的资料时,闵萱下意识顿了下,她忽然想起自己和姜秉泽之前怀疑姜阈早恋,就是和东吴一中这届的某个艺考生。
但那时候闵萱还没想到这上面,直到看到这艺考生在东吴一中校庆表演时的照片,他是和那个被他们怀疑的女生一起表演的。
闵萱看着那张照片停顿了几秒,又去翻他们之前用作证据的葛北思的朋友圈。
果然,在那场跨年晚会里,也有梁东言的身影,只是他在台上,便被他们刻意忽略了。
这些还不足以说服闵萱,直到她一个电话打给了东吴一中的校长,校长乐呵呵地称赞姜局长这次提案的成功,又邀功般炫耀,梁东言同学不仅艺考成绩优异,一模也进步飞速。
紧接着,校长又说,多亏了姜阈给这小子补习,否则哪能进步那么快。
直到这时,闵萱那做了几十年教师和身为女人的敏感,几乎让她确信,当时他们怀疑姜阈早恋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惯性思维让他们搞错了对象。
于是姜阈回来后她下意识想试探,却没想到姜阈直接承认,而反应的激烈和决绝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
闵萱一下子慌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儿子、也恐惧他的威胁成真,在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来不及思考。
姜阈已经回了房间,闵萱在冷静下来后拿出手机给姜秉泽发消息,让他现在无论在做什么,立刻回家。
一小时后,姜阈的房门从外面被用力打开,已经躺在床上的姜阈甚至来不及看,就被人猛地扯起来,还未看清眼前人,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
“你是不是昏头了!”姜秉泽的怒吼声响起,他正值壮年,手上的力道不轻,姜阈感觉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抬眸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以及站在后方,面色沉重的母亲,只偏过头站直,没有说话。
“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分手!”姜秉泽怒视着姜阈,他领口有些酒渍,似乎是刚从酒局回来:“搞同性恋!还要不要脸?!!”
姜秉泽的怒骂比起闵萱的要更凶狠,他忍不住又扯住姜阈的衣服:“听见没?!”
姜阈眼神闪了闪,他瞥向后面的闵萱,而后转向姜秉泽,面色苍白地朝他点头。
手机就在姜阈的床头柜上,他回头拿过,很快调到和梁东言的聊天界面,毫不犹豫地拨出了电话。
“不行!”在电话拨出后的两秒后,闵萱突然冲过来抢走姜阈的手机,用力按下挂断。
她面容僵硬地朝姜秉泽摇头:“不行秉泽,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姜秉泽神色可怖地盯着姜阈:“威胁我们是吗?交白卷?还要跳楼?”
姜阈也看着父亲,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敢。”姜秉泽发着狠、一字一句地说。
姜阈沉默两秒,再次从闵萱手里拿过手机,重新给梁东言拨出电话,边拨边轻声说:“试试就行了。”
下一秒,姜阈的手机被姜秉泽一把夺过,“砰”地一声,在地上四分五裂,拨出的电话也随之中断。
姜秉泽快被姜阈气疯了,他满脸涨红,抬手对着姜阈又是一巴掌!
姜阈生生受了姜秉泽这两记打,左脸充血、很快红紫起来,他垂眸看了眼地上已经废掉的手机,没再说话。
姜秉泽和闵萱在姜阈极强烈的逆反之下毫无办法,在不知不觉中,他们那值得骄傲炫耀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他们全然不认识的样子。
父母走后姜阈神色平静地从地上把手机一块一块捡起来,装起来后也没办法再用了。
姜阈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葛北思那支借给梁东言用过的手机,梁东言让他帮忙还给葛北思,姜阈当时忘了,便一直没还。
姜阈给那手机开了机,登上自己的微信,刚登上去,语音通话的铃声就响了,来自梁东言,不知道他已经拨过来多少个。
姜阈挂断电话,很快给梁东言回消息:“手机触屏坏了,想给你发信息,总是按到语音通话上。”
梁东言那边很快回复:“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怎么了。”
“没事了,现在我在用北思那部手机,你到东吴了吗?”姜阈问他。
“快到三堡街了,还想说你再不接电话我就去找你。”梁东言道:“那你早点睡,明天学校见。”
姜阈怔怔地看着屏幕,他面无表情,屏幕上却“啪嗒”一声,冷不丁地落下一滴眼泪,慢慢顺着屏幕滑落,姜阈伸手擦脸,碰到左脸却一阵刺痛。
“对了,你刚刚想给我发什么消息?”梁东言又问。
“我有点感冒,这两天不去学校,练习题你做完拍给我看。”姜阈起身走进洗手间,镜子里他的左脸已经肿了起来,压着左眼也有些睁不开。
“感冒了?吃药了吗?”梁东言很快发过来,没等姜阈回复,他又发:“严重吗?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
姜阈眼睫颤了颤,他紧紧抿着唇,吸了吸鼻子继续回复:“不严重,已经吃药了,现在有点困。”
“那你早点睡,明天还不舒服一定要跟我去医院。”梁东言又发了个晚安过来,没再发别的,他怕耽误姜阈睡觉。
“晚安。”姜阈回给梁东言,然后将手机放下,拿了条毛巾用冷水弄湿,小心翼翼地敷在左脸上。
这是姜阈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挨打,他向来顺从听话,对不听话的后果不算了解,现在总算知道了。
如果只是挨打的话,其实不算太糟糕,他承受得起。
承受不起的是别的罢了。
这一晚姜阈基本没有睡着,下晚自习的时候他还在想着两人的未来,只过了一夜,便什么都搞砸了。
脸上一阵一阵的疼、眼泪也无意识地一直在掉,等姜阈逐渐有了睡意时,天光已经亮起来,放在书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上收到一条微信提示。
梁东言:早安,醒了告诉我。
第59章 控分
姜阈没有请假,他知道父母会帮他请,不会让他这幅样子去学校。
姜家这几天像个冰窖,姜秉泽和闵萱跟姜阈之间基本没有交流。哪怕是在家里遇上了,不是重重叹口气、就是恶狠狠瞪一眼。
这一周姜阈依旧平常地和梁东言聊着天,聊上课、聊培训、又估了几道下周二模可能会考到的题发给他,让他熟悉题型。
周五中午,葛北思忽然给姜阈发了条消息:你爸来学校了!
姜阈立刻把电话打过去,葛北思跑到女厕所接起:“喂,阈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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