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 第25章

短短几句，他又欠下一份卖身债。方明熙在心中暗暗盘算，怎么说也得在小乌龟身上讨回来。

他再待不下去，把手绳往腕上一扣，拎起钥匙夺门而出。

方明熙脚步匆匆地往楼下跑，想着要不去颜星逸的公司碰碰运气，谁料刚跑出小区门口，便看见不远处的街角转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要找的人。

他大步冲到对方面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咬牙切齿地问：“你去哪了？！”

颜星逸猛地被抱紧，昨晚的记忆又涌了上来，本来还有点尴尬，结果一听方明熙怒气冲冲的，顿时感到一阵无措，连声解释：“啊？我，我去超市了呀。”

方明熙松开他，往下一看，颜星逸手上确实拎着大袋小袋，都印着附近超市的logo。他脸色稍霁，又问：“去超市怎么不接电话？！”

颜星逸“啊”了一声，丢下手中的袋子，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全是未接来电的提示，他十分愧疚地把手机侧面翻给方明熙看，音量键上一道红杠：“抱歉，我忘记之前调成静音了……”

方明熙愣了一愣，紧张与焦躁像终于找到出口，随着他的一声轻叹悉数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场乌龙后的无奈。他伸手夺过颜星逸的手机，让对方解开面容锁，一声不吭地低着头一顿操作，才把手机还回来：“不许改。”

颜星逸点开通讯录一看，方明熙不仅给自己的号码设置了紧急来电例外规则，还不要脸地在名字前面加了个A，荣升颜星逸联系人名单的第一位。

颜星逸有些脸热，怕方明熙还生气，连忙承诺道：“我不改。”

方明熙再次环住面前的青年，脑袋在对方肩上轻蹭两下，声音极度委屈：“我还以为你走了。”

颜星逸眼神飘忽：“我没有要走。”

“颜星逸。”

方明熙已许久没叫过他的全名，语气格外郑重其事，颜星逸莫名有些紧张。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所以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不愿意说，我不会追问。”

“也许你的秘密里有很多不愉快，很多痛苦，拥有这些痛苦的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让你感到痛苦的人。”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在那些秘密里，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介意。每个人的现在都由无数的过去组成，现在的你很好，过去的你也一定很好。”

方明熙的手覆在颜星逸腰间的伤疤处，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

“不要自责，也不要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你一个人面对不了的，我可以陪你一起面对，让你痛苦的人，我也可以帮你打回去，碰到不高兴的事就告诉我，我想办法让你高兴。”

“总有一天，令人高兴的秘密将会比难过的秘密更多。

他希望他的小猫能从此快乐下去，一路坦途，再无低谷。

“所以，答应我，”方明熙一字一句，“不要走，好不好？”

心脏仿佛被柠檬蜂蜜水灌满，酸涩却又甜蜜，颜星逸闭起双眸，压抑住眼眶的酸意。

事实上，颜星逸今天早上确实想过要走。一觉醒来，昨晚的记忆便犹如洪水开闸般涌现，颜星逸一想到自己当时种种反常行径被方明熙撞个正着，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他的第一反应是逃避。

颜星逸根本不敢想象方明熙会怎么看待自己。昨晚那样的他，必定是丑陋卑劣的，像个疯子，又或者像个……怪物。

自己先躲出去总比被赶走体面。

颜星逸躲在黑乎乎的被窝里，下定决心起来收拾行李，一翻开被子，便看见趴睡在床边书桌上的男人。

方明熙竟守了他一夜。

他坐在床上，望着方明熙那张俊美的脸，忽然就舍不得走了。

这是他喜欢了八年的人。他花光了前半生的运气，才有机会租到方明熙的房间，和对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和方明熙共度几个月，颜星逸才体会到什么是烟火气的生活，什么叫真正的家。

他舍不得这间屋子，舍不得那四只爱撒娇的猫咪，更舍不得方明熙。

原本往离开一方倾斜的天秤逐渐朝反方向倒去，一时间摇摆不定。颜星逸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他摸到眼镜戴上，小心翼翼地床上爬下来，打算在自己做出决定前，先把趴着睡了一夜的方明熙挪到床上去。

被方明熙挡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暴露在日光下，颜星逸神色诧异地看着被有序摆放在一侧的数十块小木片，和纸巾上那只已基本被还原原状的猫咪，心中大震，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他将被子盖在方明熙身上，坐在床边，指尖隔着空气细细地描绘心上人的眉眼，良久，颜星逸缓慢地俯下身，鼓起勇气在对方青黑的眼下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他不走了。

他们日夜相对这么久，猫都对他有感情了，方明熙对他的感情总该比猫多点吧。就算方明熙真的讨厌他，大不了自己死皮赖脸留下来，万一有转机了呢？

方明熙给他带来一个家，他不能就这么把他丢掉。

幸好，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幸好自己没有走。

颜星逸缓缓抬起手，抱住方明熙的背：“好。”

第30章 借住

方明熙得了便宜还卖乖，仅安静片刻，他的声音便再度响起，如方才般委屈：

“你知道我刚才多紧张吗？我刚醒你就不见了，给你发信息又不回，打电话又没人接……”

“对不起。”颜星逸内疚得要紧，顿觉忘记把静音调回来的自己是个大罪人，手足无措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下次真的不会了。”

“我找遍屋子，连张纸条都没有……我要被你吓死了。”

“以后一定留，真的，我就是这次出门忘了，以后肯定给你留纸条。”

颜星逸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道：“你找遍屋子，没发现我的行李还在吗？”

方明熙刚才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无人回复的信息和电话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颜星逸离开。其实仔细想想，颜星逸的房间一切完好，行李箱也还立在门后，根本就不像要跑路的样子。

他沉默，对自己的愚蠢行为坚决不予承认，蹭着颜星逸的肩，顾左右而言他：“我为了找你，还给刘康打电话，他还笑我。”

“啊，他怎么能笑你呢？”颜星逸的理智又被蹭飞了，“他笑你什么了啊？”

“他说我留不住你。”

“不可能，”颜星逸说，“除了你，还有谁能留住我呀。”

他语气平常，方明熙却不由得愣了愣，随即侧过脸，在他耳边道：“那你帮我打电话骂他，好不好？”

“我不会……”颜星逸被近在眼前的美色蛊惑，“唉，我，好吧。”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方明熙抬起眼眸，不远处竟还站着一个人，不知在那看了多久的戏，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方明熙皱起眉：“你们怎么在这？”

夏子白努力抿了抿上扬的唇角，到底没抿住，只好装摸做样地咳嗽两声：“哦，偶遇的。”

“哦哦。”肖欣欣欲盖弥彰地合起能装下一只眼睛那么开的指缝，跟着夏子白咳了两下，“我路过的。”

方明熙才不信他们的鬼话，尤其是夏子白，手里还拎着一个行李箱，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颜星逸方才顾着安慰方明熙，把什么都给抛到了脑后，如今回过神来，才记起自己还带着两个跟屁虫，而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下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颜星逸自觉形象已所剩无几，窘迫不已地从方明熙怀抱里挣出来：“回家再说！”

说罢，他拎起地上的袋子，低着头，不管不顾地快步往小区里走。

“哎，阿逸，等等我。”

方明熙哪里还顾得上那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赶上颜星逸，拎过他手中最大的两个袋子，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在哄人。

“哇塞，我还没见过颜总监的脸红成那样呢。”肖欣欣小声感叹。

“那又不是给你看的。”夏子白揶揄道。

“唉！”肖欣欣重重叹息一声，怀念了一阵自己早夭已久的办公室恋情，迅速打起精神，“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我哥的席啊？”

夏子白侧眸往自己的行李箱瞥了一眼，附和道：“可能快了。”

“嘿嘿……确定关系来一次，订婚来一次，结婚再来一次。”肖欣欣掰着手指无限畅想，“我该坐亲戚那桌，还是坐同事那桌啊？”

夏子白建议：“你可以去当司仪。”

“也行！”肖欣欣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中午好，欢迎来到方明熙先生和颜星逸先生的婚礼……”

“肖欣欣！”

头顶传来怒吼，肖欣欣一秒闭嘴。

夏子白哈哈大笑，指指眼前的楼梯：“快上去吧，肖大司仪。”

肖欣欣撇撇嘴，快步往二楼走去，夏子白待她走到平台处，才俯身拎起行李箱，踏上阶梯。

“我很早就想问了，”肖欣欣好奇道，“你怎么带着行李箱来啦？”

夏子白把行李箱放下，朝她笑笑：“我想来借住两天。”

……

“借住？”

颜星逸诧异地抬头，望向方明熙，后者显然也有些意外。

“抱歉啊，事出从急，只能来你这儿避避风头。”夏子白满脸歉意。

夏子白的请求来得太过突然，若不是真有什么事，他一般不会这么干。方明熙挠了挠后脑勺，轻轻叹了口气：“阿逸，你先把菜放进去吧，我去跟他聊聊。”

阳台的玻璃门被拉上，方明熙微微蹙着眉道：“你怎么没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什么的？”

“我打了啊，一直在占线，”夏子白无辜地摊手，“发消息你也没回，只能先来你家碰碰运气。”

那时候的他估计正忙着找颜星逸，方明熙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行行行，我的错，说吧，你怎么回事？”

夏子白的神情间闪过一丝郁色：“我二叔出来了。”

“啊？什么时候？”

“前两天。我最近都住在店里，昨晚才回家，发现他在我家门口守着，我就跟他打了一架。”

情况比方明熙想象中要更严重些，夏子白的手臂上被留下一个极深的伤口，如今缠着厚厚的纱布，可见昨晚的惊心动魄。

“今天早上我原本打算回店里看看，上地铁的时候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果然是他。”

“要是被他发现你的店，可就麻烦大了。”方明熙道。

“对啊！我把人甩掉以后又不敢去店里，就想着要不打个时间差，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出来躲两天，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对付他。”夏子白无奈至极，“结果回到家，你知道我看到谁吗？”

方明熙听得津津有味：“谁？”

“我在楼下看到周行云的车。”

方明熙扑哧一下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前有豺狼，后有猛虎啊。”

夏子白轻啧一声，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行了别笑了，帮帮忙！”

方明熙倚着阳台的墙笑够了，侧着头想了想：“住我家也行，不过我得想想让你睡哪。”

夏子白的目光扫过厨房里的那个身影，忽然弯起嘴角：“我有个想法。”

“颜总监……颜总监！”肖欣欣伸手拦住颜星逸的手，“那个是垃圾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