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 第7章

“因为峰终定律。”

“那是什么？”

“一种心理学效应。”颜星逸小口小口地舔着甜筒，一边解释，“如果一段体验的高峰和结尾，感受都是愉悦的，那么对这段体验的整体感受就是愉悦的。”

“宜家很大，从入口走到出口要绕很远，中间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体验，找不到想要的商品，或者价格超出预期等等，但是到了出口，大家只用一块钱，就能买到一个甜筒雪糕，大家就会很高兴，那么这段经历的终点就是愉悦的，之后回忆起来，就会更容易想起好的经历，忘记坏的，并且会希望再来一次。”

方明熙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听得兴致勃勃：“还有呢？”

颜星逸只好努力往外憋：“还有就是……一般他们会把贵的放在门口，便宜的放在后面，一路逛下来，大家就会觉得越来越便宜。而且宜家的餐厅一般都在出口附近，餐点价格也很低，会让大家觉得家居价格也很低，于是逛得越久，就买得越多。”

“……”成功当了韭菜的方明熙有感觉被冒犯到。

他轻咳一声，迅速转移话题：“今晚想吃什么？”

“我刚才吃完雪糕。”

颜星逸皱着眉，让他在这种状态下思考下一顿，属实有点困难。

“就一个雪糕，你中午也没吃什么，这是入伙饭，不能省。”方明熙想了想，“回去有点晚了，不如吃火锅吧？”

颜星逸点点头。

“吃什么味道？辣锅，清汤，菌汤，番茄……”

方明熙一口气数了七八个，颜星逸却道：“看你喜欢。”

“不能看我，这是你的入伙饭。你总有讨厌的味道，跟喜欢的味道，万一我喜欢的跟你讨厌的碰上了呢？”

“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方明熙打断他，“喜欢哪个，直接说出来，告诉我。”

曾经有一个人也如此和颜星逸说过，记忆中的模样缓缓和方明熙神情认真的侧脸重合起来。

颜星逸垂下头，思索了一阵，小声说：“清汤的。”

“好。”方明熙弯起嘴角，“给你做清汤的。”

第8章 湿气

颜星逸口味清淡，喜欢的那种清汤火锅锅底只有萝卜、马蹄、茅根，顶多还有姜跟葱，说是一锅清水也不为过。

蘸料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把姜和葱剁成末，倒上香油和酱油，大功告成。

“颜星逸，吃饭。”

方明熙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颜星逸从回来之后就一直窝在房间里收拾行李，也不知道收拾到哪一步。

方明熙又敲了两下，正想着要不要拧门把，门倏地被打开。

“怎么了？”颜星逸把门打开一条缝，头发乱糟糟的。

“叫你吃饭，在干嘛呢？头发弄得这么乱。”

颜星逸闻言，连忙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语气里有些委屈：“装被套。”

他就不该买那么大的被子，折腾半天都找不到第二个被角在哪。

“我看看。”

“不用……”

方明熙长得高，颜星逸根本拦不住他，一探头就能看到床上那套刚套了一半的小乌龟被套。

明明说好要给方明熙，可想了许久，颜星逸却还是决定把它留给自己。

可这被套实在是过于幼稚，颜星逸也担心方明熙会笑他，有些羞赧地别开目光，侧颈到耳朵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好可爱。方明熙想。

“装被套要这样，看着。”

方明熙走到床边，在颜星逸手下搅成一团的被套，此时格外听话。他像变魔术一样，只用三两下便把被子塞进了被套里，憨头憨脑的小乌龟平平整整趴了一床，把颜星逸看得满眼惊诧。

方明熙失笑，抬手把颜星逸脑袋侧边仍旧翘起的头发按下去，满意地看到对方的耳垂从粉红变成通红，说：

“好了，走，出去吃饭。”

方明熙不知道从哪个熟人那儿买了半只新鲜的走地鸡，又买了些许肥牛、肉丸、以及各样青菜，对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丰盛。

颜星逸嘴里咬着鲜嫩的鸡肉，眼睛盯着放在肉丸底下的鱼皮饺。

上回吃到还是在高中，他格外怀念它的味道。

可方明熙把东西一个个地往锅里扔，就不动那两盒鱼皮饺。当他准备将最后一把青菜扔进锅里时，颜星逸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想吃那个。”

“哪个？”方明熙朝他挑起眉。

桌上明明就剩一样！颜星逸怀疑方明熙真的是故意的。

他想起方明熙在家居城跟自己说的话，于是改正道：“我想吃鱼皮饺。”

方明熙哼哼两声，如他所愿拆开两盒鱼皮饺，窄小的鱼皮饺抱成一团，滚进热气氤氲的锅里。

颜星逸握着筷子直勾勾地盯着翻腾的锅，那模样让方明熙想起平日里等罐头的八仔。

鱼皮饺熟透以后，变成胖乎乎的模样，飘到汤面，颜星逸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烫得直哈气，雾蒙蒙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半眯着，好像要沁出水。

“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方明熙耐心地把一个个又圆又胖的鱼皮饺舀到颜星逸碗里，他似乎十分热衷于这个行为，自己一个没吃，投喂颜星逸倒是非常积极。直到对面那人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他才有些遗憾地把那一勺子挪到自己的碗里。

把锅里的所有东西解决完，两个人都吃撑了，坐在桌边不想动。

颜星逸不是不知节制的人，平时总是吃个六七分饱，如今感觉胃里的东西快要顶*，动一动都涨得很，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胃部。

方明熙看着他笑，突然问：“颜星逸，今天开心吗？”

颜星逸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要说倒霉，那自然是有的。但颜星逸的回忆中，如今只剩下早上吵闹热情的公交，热爱撒娇的温暖猫咪，宜家那张明亮的深黄色沙发，以及充满麻油味的鱼皮饺。

因为峰终定律。

于是他回答说：“开心的。”

“太好了。”

方明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站起来，微微俯身，朝颜星逸伸出手，这次并非像之前那般，只是触碰发丝，而是掌心结结实实地覆盖在颜星逸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一下。

颜星逸感觉有电流从自己的身体经过，神情僵硬，心却如同擂鼓，他猛然站起，几近落荒而逃 ，离开时甚至撞到了桌角。

客厅里一片寂静，方明熙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掌心瞧。

颜星逸看起来冷冰冰的，头发却格外柔软，揉起来跟撸猫似的，手感极好。再想起颜星逸刚才的模样，方明熙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神情流露，格外鲜活生动。

方明熙握起手，食指指节轻轻抵住自己的下巴，低声笑了。

……

方明熙的好心情持续了许久，夏子白打来视频电话时，他的嘴角还是微微勾起的。

“你搞什么？”夏子白嫌弃他，“笑成这个鬼样，今天出门捡到了五百万？”

“差不多吧，我找到了租客。”

方明熙有些得意洋洋地说。事实上他恨不得租一辆卖废品的三轮车，绕着附近五个站的居民区走一圈，大喇叭外放重复：方明熙成功招租，成功招租，租客漂亮可爱，欢迎上门羡慕。

夏子白有些阴阳怪气：“你不会是拐来的吧？怎么会有人受得了你那要求啊！”

他本来也想租方明熙的房子，但对方实在是过于龟毛。再者，这人第一宝贝的是他的厨房，第二宝贝的是他的猫，夏子白对猫没有意见，但他俩必定会因为厨房的使用权打起来。

一个屋檐底下有一个人会做饭就足够了。

“怎么了呢，你不乐意肯定有人乐意，就是有。”

“啥样的人啊？”

数个形容词从方明熙喉咙那里转过，半晌，他终于挑到一个最合适的：“很可爱。”

有人说过，当你觉得一个人可爱的时候，你就已经完蛋啦。

夏子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好友也完蛋了。

可他没有提醒方明熙，只是扬起眉，笑得意味深长：“噢哟，那下次带我见见呗。”

“可以啊，你来我家吃饭就能见到了。”方明熙乐颠颠地，“哦对，你最近住哪？”

“住我家祖宅。”

“你买回来了？”

“对啊。”夏子白揉了揉鼻梁，“大哥，我这么多年下来，好歹有点积蓄的。”

“我以为你那钱都拿去开店了呢。”

夏子白闻言，神色古怪地笑了一下，将话题扯回这通电话本来的目的上：“我前几天研究了一份新菜单，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可以，”方明熙扫了一眼日历，“但下周不行。”

“我知道，下下周再说吧，还有……”

“你等会。”

方明熙的房门被敲响，他打断夏子白，连忙从床上翻身而下。一开门，颜星逸正站在外面，灯光映得他脸色苍白。

“怎么了？”

“有没有……止痛药？”

颜星逸今天心情还不错，乐意遵循医嘱，睡前吃了药，谁料没躺下两分钟，副作用就上来了，胃部又辣又痛，更不凑巧的是，他忘了上回吃的已经是最后两颗止痛药。

如果不是实在受不了，他也不想在深夜打扰方明熙。

方明熙闻言，脸色凝重地扭头对着手机说：“我有点事，晚点再给你打回去。”

颜星逸这才留意到，方明熙原来正在打电话。在他挂断之前，颜星逸分明听到扬声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认出来了，是夏子白。

这个时间点，方明熙在和夏子白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