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瓣君
“不是老七弄的,是我一不小心踢倒了盆……”
秦淮故作羞赧地笑了笑,脚下铜盆翻倒了,他只好向前伸出两只雪白的脚掌。
脚面上有水珠顺势飞了出去,刚巧溅在钟信的鼻尖上,慢慢向他的唇角滑去。
钟信没有擦。
“蠢货!”
秦淮听到身后有一个压在嗓子眼儿里的声音,虽然很低,却又明显并不害怕让人听见。
是雀儿。
秦淮只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一边看着跪在地下擦水的钟信,一边对钟仁道,“老七忙着,让雀儿帮我擦脚吧,我这会儿肚子疼得很,弯不下腰去。”
他嘴里说着,脸上亦带出了痛苦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秦怀在钟仁心中的份量,也不知道雀儿为何在钟仁这里如此硬气,可是看着钟仁眼中的欲火,秦淮还是想要试上一试。
无论如何,让一个丫头在自己背后咒骂自己是蠢货,秦怀可以,秦淮不可以!
他性子中自有一股天生的倔强与执拗,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但是在现实生活里,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遇强则强。爱看大众化网文的他,最爱的小说人物,却是《红楼梦》中自尊果敢、美而带刺的红玫瑰探春。
“还愣着做什么?快帮大奶奶把脚擦了,再把床铺收拾了,我们好睡觉!”
钟仁嘴里吩咐着雀儿,右手却伸出食指,在秦淮眉角那颗痣上轻拈了一下,喉结滑动着,眼睛里透出一丝猛兽般的欲望。
这欲望让秦淮感觉害怕,下意识便打了个寒颤。
穿书过来至今,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虽然书中的钟仁一直不与秦怀同房,还给他带上了守贞锁。可是谁知道,这个有些古怪的大少爷,什么时候会忽然发疯。
雀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秦淮抬眼看了下钟仁,眉梢的痣跟着动了动,复又低下头踢了踢两只带着水珠的脚,声音甜脆:“怎么,大爷都叫不动你啦!”
雀儿的脸上有一股气,在她的眉眼和唇齿间来回冲撞着。
钟仁瞬间掉了脸子,用力咳了一声。
雀儿听到了,喘了口粗气,终还是走过去,抓起床边擦脚的丝帕,死命地按在秦淮的脚上,用力擦拭了两下。
“不愧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头,活干得就是好,还真是天生伺候人的命呢!”
秦淮的声音很是诚挚,倒像是发自内心在夸奖雀儿的样子。
正在擦拭地面的钟信听清了他的话,佝偻的后背微微晃了晃,几不可查。
雀儿哪里听不出秦淮的嘲讽,手里的丝帕气得哆嗦起来,刚要开腔,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叩响。
“大少爷,您睡下了吗?我是蕊儿!”
这是钟仁嫡母、钟家老太太何意如房里的亲信丫头。
钟仁没有做声,却朝雀儿抬了抬下巴,摇了摇头。
雀儿强压怒气,勉强从秦淮那边转过身,扬声道,“大少爷喝了酒,已经睡下了,老太太那边可有什么事吩咐吗?”
“老太太让我告诉大少爷,明儿个是咱们家大姑奶奶的生日,她要在园子里的品箫堂摆上几桌家宴,把姑奶奶接回来庆贺生辰,不仅阖家上下都要到场,还请了族内几房重要的亲眷,让大少爷勿必推了外面的应酬。”
雀儿答道,“就请回了老太太,我一定说与大少爷知道。”
门外的蕊儿应了一声,忽然又道,“哎呀我这脑子,有件事险些忘了。老太太又说了,大少奶奶进门多日,还一直未与族中人等相见。明天是钟家的齐整日子,他也是要过去的。老太太特意叮嘱了,大少奶奶虽是男妻,也要顾念些未出阁的女眷,还请大少奶奶形止最好素淡着些!”
雀儿一双眼睛轻蔑地横了一眼秦淮,嘴里却笑道,“还请放心,我一定把老太太的话给带到,老太太真是识大体的人,连这种事都替我们想着,只是这素淡二字,有些人怕是听都听不懂呢!”
外边蕊儿笑着去了。
房间里钟仁却皱紧了眉毛。
“老太太也是的,电话公司明明装好了电话,大晚上的,还派个人来啰嗦。再者说,家里人热闹热闹也就罢了,还请什么族里人,横竖不过是想要钟九那老东西过来罢了……”
秦淮听到钟九二字,心里一动,想到了书里看到的一些情节,忽然明白了钟仁为何会是这种厌烦的口气。
钟仁嘴里抱怨一半,大概想起钟信还在一旁,便收了声。
“你们都听到了,嗯,老七从前很少有机会参加家宴,明天也一同去吧!”
钟仁又转向秦淮,在他肩膀上轻佻地捏了捏,“什么素淡不素淡的,我偏爱你穿红着绿的那个浪劲儿,不用理她们!行了,酒烧得浑身难受,雀儿快把床铺好,我着急睡觉了!”
雀儿撅着嘴,三两下收拾好床铺,一阵寒风般出去了。
钟信出门前,特别将燉好的参茶用盖钟给钟仁端过来。
这参茶是钟仁每日睡前必喝的,说是有生精固元、强身健体的功效。从钟信年纪稍大些起,给钟仁燉茶送茶的活计便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晃,已有十年的光景。
看着大哥将已晾凉的参茶一饮而尽,钟信收好盖钟,弯腰告辞,在帮兄长关门之际,目光在床边的秦淮身上轻轻掠过。
他发现,那男嫂子此时的脸色,好像有一种紧张至极的惨白。
这惨白却让钟信想起那俊脸上曾经飘过的绯红。
前几日,这个男嫂子常常粉面含春,私下里对他唱一些调情的小调。今天,还把洗脚水溅在了自己脸上。
钟信站在门外,慢慢将手指从鼻尖滑到唇上,没来由地擦了擦。
他的生母在发疯之前,就是伺候老爷洗脚的婢女,今天,自己又一次重复了母亲受过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