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拾叁
章乔又转向宋煜, 无奈摊手：“你看, 他说不行。”
“他明明说让你看着办。”宋煜不干了，“欺负我听不懂中文？”
秦翊衡嘴角微扬，竟轻轻一笑：“中文博大精深, 好好再学几年吧。”
*
秦明唐夫妇的结婚周年一共要办三天, 头一天是家宴, 第二天在外头的酒店办宴会, 第三天再请少数关系密切的亲朋来大宅。
宋煜极不情愿地将一头红毛染回黑色，换上礼服，终于显出几分贵公子气质，然而一开口就暴露本质，扯着领结冲秦翊衡抱怨：“家里人吃个饭而已，还必须穿这么正式，什么破规矩。”
秦翊衡只当没听见，并不理会，他也是西装三件套，合身的剪裁显得肩宽腿长，衬衫袖子外露一指宽，袖口别一对韩紫岚送他的宝石袖扣，边整理边抬眼往二楼看。
很快，章乔带秦小满下来了。
就在前一晚，忠叔特意打来电话，让秦翊衡把章乔也带去大宅。
忠叔说：“秦董说请小章先生一起来吃饭，小章先生来了有段时间，小满能开口说话他功不可没，于情于理都该请他来做客。”
秦翊衡直觉秦昭礼此举另有深意，但琢磨不透。既然是秦昭礼要求，他也只能照办。
章乔走到秦翊衡面前，说：“走吧。”
宋煜牵着秦小满往外走，秦翊衡叫住章乔，斟酌道：“我外公比较严厉。”
这话中秋宴会之前秦翊衡也叮嘱过，中秋那晚章乔只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秦昭礼一眼，没正面接触，但也足以感受秦昭礼的排场和威严。
不过一顿饭而已，秦昭礼还能把他吃了？章乔给秦翊衡吃定心丸：“放心，我一定多吃饭少说话，绝对不惹事。”
准备妥当，宋煜开跑车载几人到大宅，车停在花园外，刚一下车，就看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秦亦南一家。
宋煜瞧不上秦亦南，懒得搭理，径直往里走去找他姐姐韩紫岚，秦翊衡带秦小满落后了几步。
秦亦南冷眼看去，忽然发现章乔也在，立刻变脸：“今天什么场合？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保镖呢！”
章乔站定脚步，朝秦亦南看去，微微笑了笑：“这么一说，我好像是听见几声狗叫。”
秦亦南神色一僵，大表嫂脸色也不好看，对上次中秋宴会章乔叫她阿姨还耿耿于怀，正要出言讥讽，忠叔从大宅里快步迎出来。
“怎么都在外头站着？”忠叔问，见保镖忽然围过来，厉声呵斥，“谁让你们过来的？”
那几名保镖又赶紧退下。
忠叔恢复笑脸，客气地招呼章乔：“小章先生来了？”
忠叔代表秦昭礼，他的态度就是秦昭礼的态度。秦亦南阴着脸，视线若有所思地在章乔身上停留，冷哼一声，领着大表嫂和秦焱走了。
秦明唐和韩紫岚已经到了，正坐在小客厅喝茶。韩紫岚打扮低调，唯一点缀就是脖子上那串秦明唐高价拍来的珍珠项链。
寒暄过后，忠叔通知晚餐准备好，让众人入席，然后才去请秦昭礼。
餐厅的长桌上装饰鲜花烛台，是精心布置过的，但谁也没心思欣赏，也没人敢坐下，更没人敢交谈，都静默地站在餐厅等秦昭礼下楼。
章乔终于体会到了秦翊衡的家庭氛围，远比他想得还要压抑。
秦昭礼来了，说声“坐吧”，率先在首位坐下，等他落座后，秦家人才依次坐下。秦明唐一家坐他的右下首，秦翊衡、秦小满同宋煜和章乔一道坐左边。
宋煜坐下时，偏过头翻了个白眼，小声对章乔抱怨：“规矩真多。”
宴席开始，一道道美味珍馐端上来。秦明唐提到公司的事，秦昭礼抬手打断：“今天家宴，不说公事。”
他环视一遭，先问几句宋煜的情况，紧接着视线便落在宋煜旁边的章乔身上。
在场人的目光都随之集中过去，秦翊衡也越过宋煜看向章乔。水晶吊灯的光照在章乔的脸上，衬得肤色温润，眉目精致。
秦昭礼询问章乔的年龄、籍贯，都是寻常问题，章乔不卑不亢，一一作答。
不知为何，秦翊衡的心脏却微微提起，下一秒就听秦昭礼问：“听说章木之教授是你母亲？”
章乔的笑容僵在脸上，立刻转头，越过宋煜对上秦翊衡的视线。
“你不用看翊衡，他没有跟我提过，只不过他做什么都瞒不过我。”秦昭礼年纪渐长，说话很慢，一字一句却透出迫人的压力，“章教授是心胸外科的权威，我以前曾同她见过一面，本想请她吃顿饭，但她太忙，希望以后有机会。”
虽然提到秦翊衡，但秦昭礼的眼睛始终没有朝他看。近两个月来，秦昭礼对秦翊衡避而不见，如今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又视而不见。
餐桌上出现短暂的沉默，秦明唐和秦亦南相互交换狐疑的眼神，章乔端起水杯想喝口水，手却忍不住颤抖，宋煜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意识到气氛不对，赶紧讲个笑话把话题叉开。
主菜吃完，秦昭礼让忠叔陪他回书房去了。他走后，餐厅气氛陡然一松，连秦明唐都扯掉领带，往后仰靠在椅子上。
秦亦南也松了口气，但刚才在门口的那股气还堵在心口，宋煜他不敢惹，秦昭礼对章乔的态度也让他捉摸不透，不敢冒然挑衅。他不怀好意地眯起眼，冲秦翊衡道：“翊衡，以前来大宅吃饭都是你一个人，今天不错，你那边位置都坐满了，人丁兴旺啊。”
秦亦南专往秦翊衡最疼的心窝处扎，秦翊衡面无表情看他一眼，没说话。
恰好甜点上来，是道枫糖提拉米苏，韩紫岚亲手做的。韩紫岚捡了家常话题，道天气冷了，叮嘱秦小满多穿衣服不要感冒，又说前些天出国度假时给秦小满买了礼物，稍后让人送过去。
大表嫂见她只问秦小满不问秦焱，有点不高兴，插话道：“妈，小焱最近马术进步很大，教练都夸他有天赋。”
“真的？”韩紫岚面露惊喜。
大表嫂忙给她看秦焱骑马时录的视频。
忠叔又下楼，回到座位吃饭，听众人在聊骑马，便道：“正好马场那边新来了几匹马，小满如果想学也可以去挑一匹。”
秦焱隔着餐桌，冲秦小满挑衅地昂起头：“马术其实挺简单的，但小满弟弟应该不适合。马太高了，他这么矮，马一跑肯定就把他颠下来了。”
宋煜瞧着秦焱，奇怪道：“你也没比秦小满高多少吧，倒是比他看起来圆不少，是不是该减肥了？”
秦焱顿时涨红脸，但宋煜是他实打实的舅公，他不敢顶嘴。大表嫂有心想护着儿子，也不敢吱声。
众人继续讨论，唯一沉默的就只有秦翊衡和章乔。秦翊衡悄然看去，章乔一直低头拨弄盘子里的蛋糕。
甜点吃完，韩紫岚又提议去活动室喝咖啡，结婚周年自然她最大，秦翊衡也不想扫她的兴。忠叔便让人去准备酒水茶点，其他人移步活动室。
活动室空间大，角落有台古董黑胶唱片机，秦明唐挑了张韩紫岚喜欢的唱片，等音乐放出来，便走到她面前绅士地伸出手。
“老婆，结婚周年快乐，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韩紫岚脸色微红，嗔怪地看了秦明唐一眼，拎着裙角，将手搭在了秦明唐的手上。
秦亦南也顺势邀请大表嫂。
宋煜坐不住，蠢蠢欲动想邀请章乔。章乔笑着摇头：“我不会跳，真不会。”
宋煜又转头去看另一边的秦翊衡。
两个男人跳舞像什么话，秦翊衡冷漠道：“别看我。”
宋煜“切”一声，等一曲结束便去邀请韩紫岚，新的曲子节奏欢快，连秦小满都忍不住站起来，在旁边扭屁股。
沙发座上只剩秦翊衡和章乔。
秦翊衡端一杯低度香槟，轻轻晃动但没喝，余光朝章乔看去。章乔脸上盈着笑，眼底映着光，身体也随音乐节奏轻轻晃动，似乎已经将秦昭礼的那番话抛在脑后。
秦翊衡有心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后悔把章乔带了过来。秦昭礼是商人，商人逐利，他早该想到这个外公邀请章乔的原因不简单。
察觉到秦翊衡的目光，章乔侧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秦翊衡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秦亦南夫妻跳完一首曲子后走了过来。
秦亦南也端起一杯香槟，大喇喇地在对面沙发坐下：“翊衡，上次听说你在跟什么赵小姐约会，怎么没下文了？”
大表嫂立刻接话：“一定是翊衡眼光太高，看不上人家。”
秦翊衡冷冷道：“我的私事不劳大表哥和大表嫂关心了。”
秦亦南继续装模作样：“我也算你兄长，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关心你几句都不行了？”
这话恰好被宋煜听见，心道这又是什么规矩，秦亦南还能自己给自己辈分升级？
“那这么说我是你舅舅，按照你的说法，你是不是得管我叫……”
国外没那么多讲究，宋煜一时又搞不清国内的亲属关系，章乔抬手掩在唇边提醒：“外公。”
“对。”宋煜冲秦亦南道，“来，乖孙子，叫声外公。”
秦亦南腾地从沙发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宋煜，见韩紫岚走过来，又赶紧坐下。
连跳两首曲子，韩紫岚脸有些红，兴奋中带着意犹未尽，没察觉小辈间的暗潮涌动，邀请秦翊衡：“翊衡，你也陪我跳一曲吧。”
秦翊衡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韩紫岚半真半假地责怪：“不给舅妈面子吗？”
秦明��去世后，韩紫岚对秦翊衡和秦谷雨照顾有加，天冷让添衣，生日送礼物，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都惦记着，秦翊衡一直感念她的好。
下一首音乐已经响了起来，韩紫岚催促：“快点，哪有绅士让女士等待的？”
秦翊衡只得从沙发起身，正要去牵韩紫岚的手，秦明唐忽然快步走来，从背后握住韩紫岚的双肩：“老婆，你要是还想跳我陪你啊。”
说话的同时，他看了秦翊衡一眼，眼神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可我……”韩紫岚还想说什么，被秦明唐拉走了。
秦亦南旁观，忽然拍掌大笑，嘲讽道：“翊衡啊，不是我说你，你跟我妈跳舞，是想害她摔跤还是得病，你安得什么心？你什么名声自己不清楚吗？依我说你也不要挑挑拣拣，早点找个不嫌弃你的人成家，也不用看我们跳舞，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喽。”
章乔猛地站起来，秦翊衡按住他的肩，掌下用力，把他按回沙发坐好，才缓缓道：“不是我挑挑拣拣，毕竟我魅力有限，比不上大表哥，在公司里爱慕者众多。”
大表嫂脸色刷地变了，立即扭头看向秦亦南。
秦翊衡点到为止，毕竟韩紫岚结婚纪念日，他不想场面难看惹对方不高兴。
大表嫂不依不饶：“什么爱慕者？翊衡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他那个秘书？”
“什么我秘书？”秦亦南矢口否认，低声警告大表嫂，“你给我注意一下场合！”
大表嫂咬紧嘴唇不说话了，就在这时，外头传来骚动，甚至盖过了音乐。
秦明唐搂着韩紫岚的腰停了下来，皱眉问：“怎么回事？谁在外面？”
很快有人进来回话：“是亦南总的秘书，说是有一份非常紧急的文件要送给他签字。”
话音未落，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衣着摩登妆容靓丽，手里拿着文件夹，似乎真是给秦亦南送文件的。
章乔认出对方，的确是在恒礼集团见过一面的秦亦南秘书。
秦亦南忽然脸色大变，慌忙站起来，大声喝道：“谁让她进来的！”
那女人脚步一顿，径直朝秦亦南走去，当着众人的面甩出一张检查单。
“我怀孕了。”
四个字无疑重磅炸弹，轰得一室无声。
半晌，就听大表嫂嗷一嗓子，亮出长指甲朝秦亦南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