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拾叁
“还有事吗？”秦翊衡问。
“……”江南的头摇成拨浪鼓, “没了没了。”
“行。”秦翊衡一拧钢笔，“那我下班了。”
从秦翊衡办公室出来，江南一屁股坐回工位。没五分钟, 秦翊衡就锁门拎包, 从他工位前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饶是江南再粗神经也琢磨出不对劲。
反观秦亦南, 顶着一张猪头脸天天加班, 大表嫂日日送汤，夫妻二人仿佛以前的龃龉都不存在，立起恩爱人设。
两厢对比，公司流言四起，说秦亦南得到秦董首肯是集团未来接班人，而秦翊衡在家族斗争中失利，索性破罐子破摔。
江南在一次汇报工作后忍不住跟秦翊衡嘀咕，秦翊衡轻嗤，牵起一边嘴角满不在乎：“随他们怎么说。”
江南瞪大眼，仿佛不认识秦翊衡似的。秦翊衡一挥手，叫他出去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秦翊衡的目光在镜片后垂落，无声地看着办公桌上的纹路。既然他做什么在秦昭礼眼里都是错，又何必费力气，秦亦南想表现就让他表现去吧。
电脑发出叮一声，弹出新邮件的提示，秦翊衡坐直身体，点开后，神情变得冷峻。
前段时间岚城大学传来消息，果然章木之出国后就切断了和国内的联系，行程安排都由专门助理负责，所有联系她的电话邮件都要通过助理筛选，大学那边辗转拿到了助理的邮箱。
秦翊衡用恒礼集团的名义给对方发了封邮件，表示对章木之正在推进的医学研究项目感兴趣，想寻求合作。
这是秦翊衡再三权衡后的决定，如果贸然告诉章木之章乔的存在，章木之很可能拒绝见面，而利用投资项目同她搭上线则更稳妥。毕竟章木之再醉心学术，没有资金支持也难以维系。
原以为还要等一段时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回复。
秦翊衡也回复邮件，表达了对章木之教授的钦慕，提出如果可以希望当面一叙。
检查措辞无误，秦翊衡按下鼠标，点击了发送。
发完这封邮件，秦翊衡本打算继续看文件，文字一行行地映入眼睛里，意义却迟迟地没有传达到大脑。
心脏仿佛压着重物，叫他难以呼吸。秦翊衡起身站在落地玻璃前，手机拿在手里，解锁后点开微信里那株仙人掌头像，几秒后又锁屏，而后又解锁，重复几次，他索性关电脑，拿上外套和钥匙就往外走。
经过江南工位，秦翊衡脚步稍停：“下面还有什么安排吗？”
江南想起那些被秦翊衡推掉的工作，连连摇头：“没了。”
秦翊衡嗯一声，阔步走过办公区，按电梯下楼。
他刚一走，原本鸦雀无声的办公区顿时炸锅。
“我没看错？翊衡总今天竟然早退了！”
“我在他手下三年，这还是头一次。”
“你们注意到他刚才走路的速度了吗？连外套都是边走边穿的，电梯不来又按了好几下，这么着急干嘛去。”
“干嘛去，肯定家里有人了呗。”
“金窝藏娇，必须的。”
“哎是不是啊，江南？”
江南被围攻，烦的不行，狐假虎威地摆起冷漠脸：“别问我，我不知道。要不我把你们问题记下来，等明天翊衡总来了问问他？”
秦翊衡开车从公司出发，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别墅时比以往还快了十分钟，刚下车就看到章乔和雷诺站在花园前聊天。
秦小满停课一周后又继续开始上课，下午原本是不用上的，但所有老师里，雷诺一定坚持把缺的那一节补上，所以秦小满叽里呱啦念了一整天鸟语，头都大了，这会儿看到树上的鸟都想抓下来拔毛烤了。
章乔送雷诺出来，等司机的时候聊了两句，听到车声还以为是司机来了，没想到是秦翊衡回来了。
秦翊衡一身及膝大衣，朝他们走来时步伐带动衣摆，长腿若隐若现。章乔眯起眼，明明早上秦翊衡出门时他刚见过，却恍惚好久没见。
雷诺同秦翊衡打声招呼，又转头继续跟章乔聊天，章乔的口语已经相当流利，说话时神采飞扬，不时冒出一两句笑话，把古板的雷诺逗得哈哈大笑。
车来了，雷诺拉开车门，坐进去前还笑眯眯地说“期待下周见”，比之前几次对着秦小满说要真心多了。
秦翊衡立在一旁，心想，章乔为什么这么受欢迎，连老外都喜欢。
雷诺走了，章乔才问秦翊衡：“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短短几秒，秦翊衡脑袋里转过许多念头，要不要告诉章乔他已经间接联系上了章木之？章乔英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到时候去国外一定没问题了吧。
章乔见秦翊衡盯着他却不说话，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秦翊衡决定暂时隐瞒，在没有实质进展前还是不必让章乔知道，免得空欢喜一场。他如此说服自己，道：“没事，就是不想上班了。”
“你怎么……”章乔一时怔住，心道秦翊衡这是在跟他撒娇吗，表情语气怎么跟秦小满央求他能不能不上课时一模一样。
他慢慢弯起眼，眼中流动盈盈笑意：“不想上就不上，那先吃饭，吃完饭我和小满玩游戏，一起吗？”
秦翊衡扯掉领带，打算彻底放飞自我，点头道：“好。”
小孩子皮实，秦小满休息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但那一摔还是留下阴影，去看小枣都不太敢骑，教练建议慢慢来。冬天户外活动容易感冒，章乔就带他做室内的体感运动。
晚饭后，茶几和沙发挪开，客厅空出一大片地方，三人赤脚站在地毯上，各戴一个手环，对着电视切水果。
倒计时结束，屏幕上瞬间瓜果纷飞，秦小满兴奋地手舞足蹈，嗷嗷叫唤。
另一边的秦翊衡，长腿微叉跟站桩似的，只动一只手就刷刷刷切光刷新出来的水果，气息不变，连发型都不带乱。
章乔被夹在中间，手忙脚乱半天也没切到几个，分数又垫底，他不能把秦小满怎么样，只能气得踩了秦翊衡一脚。
秦翊衡朝他看，目光不解。
“不好意思啊。”章乔眯起眼，又往秦翊衡脚背踩一下，不太诚心地道歉，“脚滑了。”
一局结束后，秦小满出了一头汗，方姨端鲜榨橙汁哄他喝，又单独把秦翊衡叫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秦翊衡表情有些严肃。
章乔吸着橙汁，分心地看过去，随即感到衣服被扯了一下，转头就见秦小满眼巴巴望着他。
“还想玩啊？”章乔问，又朝秦翊衡看一眼，见他还在跟方姨说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于是道，“那咱俩来？”
又玩两局，秦小满终于累了，方姨带他去洗澡，章乔捞起毛巾擦汗，感到秦翊衡朝他走了过来。
运动过后，章乔微微发汗，皮肤细白透着红晕，秦翊衡看一眼就撇开视线，又忍不住转回去，主动说：“方姨刚跟我说，小满的爷爷奶奶想接他去住一段时间。”
章乔还是第一次听说秦小满的爷爷奶奶。
“小满爷爷奶奶都是大学老师，小满爸爸是他们唯一儿子，那场……”秦翊衡一顿，语气变得晦涩，“车祸之后，二老伤心之下就申请去山区支教，过年回来休假，听说小满会说话了，想接他去住几天。”
章乔消化这个消息，问：“你怎么想？”
“老人家想看孙子，我当然不会阻止。”秦翊衡道，“我已经同意了，方姨刚跟我说不放心，想跟小满一起去。”
两天后，秦小满的爷爷奶奶登门，两位老人满头银发衣着朴素，当秦小满喊出“爷爷奶奶”的时候，老人家瞬间泪如雨下，章乔旁观也不觉动容。
小满爷爷紧紧握住秦翊衡的手：“这些年你照顾小满辛苦了，我们也没帮上忙，实在惭愧。”
老人的手掌粗糙却温热，秦翊衡抬起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轻声说：“小满是我外甥，我对他就像自己的亲生孩子，怎么会辛苦。”
“我们这次回来也去看了谷雨和志新，告诉他们一切都好，不用担心。”老人家一声长叹，“这么些年过去，我们也算走出来了，生命的意义从来在于广度而不是长度。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孩子。”老人家最后对秦翊衡说，“你也要向前看。”
秦翊衡将二老送上车，另外又派一辆车跟着，车里塞满礼物，不算名贵，都是老人日常能用得着的按摩枕血压仪之类，全部是秦翊衡亲自挑选。
秦小满有些认生，扭扭捏捏不想上车，抱着章乔的腿不肯撒手。章乔懂小孩意思，道：“去吧小满，陪陪爷爷奶奶，我也会想你的。”
秦小满不好意思，脸有些红，又看看秦翊衡，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也一把抱住了他。秦翊衡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下摸了摸秦小满的头。
车开走了，消失在枝叶扶疏的树林尽头，秦翊衡却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夕阳映着秦翊衡静默的侧脸，章乔同他并肩，就听秦翊衡忽然说：“我姐姐姐夫是自由恋爱。”
章乔没有说话，他知道，秦翊衡现在需要一个倾听的人。
秦谷雨进公司时隐姓埋名，从普通职员做起，同丈夫张志新就是工作时认识的，觉得他为人正直风趣体贴，很快确定恋爱关系。当秦谷雨身份揭晓时，张志新大吃一惊。
张志新出身书香门第，人也上进，但显然距离秦昭礼心目中孙女婿的标准还相差甚远。秦昭礼并不愿意秦谷雨找一个在他眼里的“普通人”，希望强强联合，更上一层楼。
秦谷雨尊敬秦昭礼，但不盲从，先斩后奏地同张志新领证，很快又有了秦小满，秦昭礼无话可说。
“他们很相爱。”秦翊衡想起车祸发生时，当救护人员把两人从挤到变形的车厢里救出来时，张志新的手臂是张开的，牢牢护着身底的秦谷雨，而秦谷雨护着怀里的秦小满。
“你也会遇到很爱你的人。”章乔轻声说。
“是吗？”秦翊衡侧头同章乔对视，眸光似乎有些黯淡，反问道，“什么是爱？”
章乔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很深奥，值得好好探讨。”章乔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这是沈复《浮生六记》里的名句，抒发的是妻子离世后无人陪伴的孤独，秦翊衡自然听过，轻点了下头。
章乔莞尔一笑：“那爱不就是有人与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
彼时正黄昏，晚霞轻染天际，也将章乔周身镀上一层暖色，他眼神清亮，眼波流转着无尽的温柔，仿佛一眼望进秦翊衡心底最深处。
秦翊衡心头震动。
“哎呀，起风了。”章乔抬手拨了下被吹乱的头发，眯起眼笑问，“进不进去？”
秦翊衡喉头发紧，应道：“好。”
章乔带头往别墅里走，边走边问：“方姨是不是留了菜在冰箱？你会热吗？提前声明我不会啊。”
那声音被风吹散，落在秦翊衡耳中轻快且温柔，他脚步一顿，随即跟上。
“我会。”秦翊衡无奈，又一笑，“我来。”
作者有话说：
有我陪你立黄昏，有我问你粥可温，小乔这是变相表白了。小满暂时一边玩儿去，让舅舅舅妈谈会儿恋爱（bushi）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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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秦小满不在, 章乔空闲下来，老邱仿佛在他身上安了雷达，隔天就打来电话。
临近年关, 章乔本来也打算去看望老邱一家，当即约好去吃饭。
等晚上秦翊衡从公司回来，章乔同他说。秦翊衡沉默片刻, 问：“是你那个记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