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南
霍临风散瞳看他,只觉好冷,好冷。
冷热交替,冷时寒针刺骨般,如堕冰窟,热时炭炙火烤,心尖要燎下一块皮肉。在如此折磨下,他脆弱而迷茫,便用一双尽失凌厉的眸子诉说。
容落云心头一颤,那困兽模样惹人怜惜,叫他慌了手脚。起身摸摸霍临风的脸颊,恁般烫,他收手成拳立刻夺门而出。
容落云一股脑跑出千机堂,仍未停,沿小街至长街,一路冲撞无数弟子。他火烧眉毛般喊道:“大哥!大哥!”终于跑进了醉沉雅筑。
段怀恪闻声而出:“何事急成这般?”
容落云刹停,呼哧喘道:“大哥,杜仲病得厉害,你快随我去千机堂瞧瞧。”他根本不等人家答应,生拉硬拽,犹如撒泼打滚的顽童。
将段怀恪带回竹园,这会儿工夫霍临风又热了起来,上身赤裸,真如野兽般扭动打滚,却释放不出熊熊火气。
段怀恪命道:“你们捉住他,我为他诊脉。”
哪儿能捉住,霍将军横扫千骑的力量,一扬臂就将杜铮挥到墙边。容落云眼下无法运功,拼劲儿一试,待霍临风抵抗便将其侧身搂住。
那一瞬,霍临风猛舒一口气,竟安宁了。
容落云却僵如磐石,颈边烫得厉害,是对方附过来的薄唇。还不够,霍临风将整张脸面贴来,埋首蹭着他的修颈与耳后。好热,那一股烧灼蔓延,仿佛也在折磨他了。
他被点穴般定住,揽着对方的手紧握成拳,意图把羞臊捏碎。
这时段怀恪说:“脉象极乱,他本来感染风寒引发高热,但体内有一股狂力入侵。现在寒气内於不散,又邪火侵身,难怪痛苦成这般。”
容落云一愣,怎是风寒?不是那方面虚弱吗?
段怀恪问杜铮:“他风寒发作后吃过什么?”
杜铮气道:“粒米未进,单喝了二宫主给的汤药。”
目光齐齐扫来,容落云讷讷承认:“是我,我搞错了。”不管好心与否,总之他办了坏事,“我以为他虚亏身弱,元阳损伤,向朝暮楼的老嬷要来补药……”
段怀恪挑眉:“你管得倒是宽。”
杜铮瞠目:“你疯啦!我弟弟又不像你荒淫无度,处子的元阳用你操心虚不虚!”
容落云又一愣,处子?
他垂眸看向霍临风,从汗湿的鬓角到青筋凸起的手臂,从平坦的劲腰到修长的双腿……这副高大身躯竟是处子?
“最喜温柔乡,雨迹云踪翻覆尽,娇娥慰我度良宵……”
对方这句话他仍记得,难道是谎话?
那心肝宝萝呢,莫非也是假的?
这工夫,段怀恪开好一剂良药,命杜铮出宫去抓。他临走叮嘱:“世间无立竿见影之妙药,一夜难捱是免不了的,好好照顾。”
杜铮道谢,送走段怀恪,转身换一张面孔。“你也走,去去去!”他是个胆小如鼠的伙计,但忠心能填山移海,“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皇子,若再折腾我弟弟,我与你同归于尽!”
容落云理亏,只得哑忍。他俯身将霍临风一点点放平,刚沾枕头,对方饿虎吞羊般把他抱住。他闷哼,骨肉被勒得发痛,霍临风在他耳边重复:“别走……别走……”
越挣越紧,这副严丝合缝的姿态令人羞耻。他却寻到理由:“你弟弟不叫我走。”
杜铮嗐一声,跑下楼抓药去了。
月上柳梢头,灯火把绿竹床照成红色,连带锦被丝枕也成了红色。容落云蹬掉绫鞋,放松身体任霍临风抱着,也许不应当这样,他讷讷道:“算我报疗伤之恩。”
霍临风才不管他这些,钳着他,蹭着他,翻滚一遭卷入床里,把他压实了厮磨。他紧紧闭上眼睛,脖颈耳朵没一块好肉,被那薄唇利齿纠缠得艳红、潮湿。
陡地,霍临风发起冷来,嘶唤声犹如头狼悲鸣。他更过分了,粗藤缠嫩枝般抱着对方,手脚并用恨不能将人吃了。
容落云离魂散魄,无声地求了句“轻些”。
霍临风呢喃:“小狐狸……别跑……”
烛心噼啪作响,照着床上被翻红浪,风吹竹窗关好,掩去鸟雀暗窥春光。这一夜如斯艰难,冷热反复没个头,到后来痛苦渐渐变轻,拥抱的手却没放松丁点。
鼻间淡馨,霍临风竭力嗅着蘅芜香气。
心有烈火,他惶惶然梦一场巫山云雨。
晨光熹微时,千机堂的弟子陆续起来操练,外头的动静不小。容落云闻声睁眼,惺忪地扫视一圈,目光停在身旁的面容上。他摸摸那额头,触手微凉,邪气已经退了。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蹬上鞋子便走。
悄悄离开卧房,楼梯咯吱,他沿着扶手滑下去,步出竹园绕出千机堂,一拐上小街才蓦地放松。身为宫主,在弟子的别苑逗留整晚,不仅睡在卧房中,竟还共寝一张床。
容落云仓惶一路,一缕烟似的逃回无名居。
走时沐浴更衣,归来也沐浴更衣,那般捱蹭厮磨,他急于濯去身上霍临风的味道。洗完,他卧于小榻撒怔,捧本书读,竟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了。
他又抱着漆盒吃蜜食,梅干杏干,糖渍青果,往手心吐了一把小核儿。甜得发怵,他去厅堂找茶喝,扭脸看见陆准过来。
“二哥,”陆准两手占着走到檐下,“杜仲给你的,我帮忙跑腿。”
一盏竹柄提灯,一只燕子风筝,容落云问:“杜仲给我的?”
陆准道:“他说你的灯坏了,于是给你做了一盏,风筝估摸也是。”回想片刻,“就是你去瀚州那日,他看你不在便托我转交。”
意外又迟到的礼物,容落云一时怔怔。
他盘坐檐下仔细端详那灯,素面清雅,竹柄上描着一圈云纹。他忍不住思忖,霍临风是不是想着他,故而画了云,或者画云的时候,心里想着他……
春末了,天气潮热些,人也容易瞎他娘琢磨。
他搁下灯又看风筝,点墨未施,素面朝天的一只沙燕。他一手捏着竹骨,一手握着线轴,晕乎乎地起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