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吉被气得想笑,却又狼狈地咳嗽起来。

*

在距离白鸭山不远的另一架直升机中,气压却低得可怕。飞机内的吴弥尔并不像沈吉那么狼狈,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但他始终靠在角落的座位边上,不管身边人讲什么,都半字不肯回答。

而和他同样沉默的,还有一身劲装的杨茉,她显然怎么也没明白,事事都做到完美的自己,是怎么被沈吉那小子看出来,还趁乱中剑死掉的。

真是见了鬼了。

无奈现在再怎么后悔没提前找借口杀掉沈吉,也只能显得于事无补。

吴格予的表情同样不悦,他在沉重的氛围中给东京本宅打完汇报电话,这才蹙眉道:“算了,就当没来过,你下周回东京去。”

被点名的吴弥尔终于投来目光,吴格予感受到弟弟的反对之意,立刻蹙眉。

兄友弟恭在吴家是不存在的,无数黑暗的往事立刻涌现在吴弥尔的脑海,他半个字都没申辩,便又无精打采地垂下了眼皮。

杨茉察觉到两人间的波涛暗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我没拿到心印,这次约定的酬劳一笔勾销。但输给那种小朋友我不甘心,下次我再安排——”

“不必。”吴格予打断,“我会亲自处理。”

*

港岛,喜福会。

正在愉快寒假的骆离继续沉迷剑道,整天在大庄园的剑馆里跟各位老师练得不亦乐乎。

他是个骄傲任性的孩子,好赖不爱惹是生非,沈聿白路过时这般悄然感慨。

察觉到外公的出现,骆离忙气喘吁吁地摘了防护头盔:“您有什么事吗?”

沈聿白背着手挥退剑馆的闲杂人等,淡声说:“吴家连夜追到冰城去,但是失败了,是沈吉拿到了心印。”

“肯定是依靠江馆长吧?您不知道那个江之野有多厉害!”骆离马上嘴硬,然后又愤愤不平,“上周我也带回来个能量很强的心印啊。”

沈聿白批评外孙:“不要事事与人比较。”

骆离抿着嘴唇陷入沉默。

“起初我以为吴家是想杀了沈吉,他们也的确动了几次手,但都是小打小闹。”沈聿白一脸老谋深算的沉稳,“但这次争夺心印,就连吴格予那小子都来了,目的不简单,那些心印有那么重要吗?”

骆离立刻保证:“我去查查!”

沈聿白摆手:“过完年赶紧回东花去,你要看好你表弟,如果沈家血脉就此绝了……后果不堪设想!”

若说骆离真那么把这句话当真,倒也不尽然,但他还是非常服从外公的,故而点着头说大话:“放心,不会少他一根头发丝。”

*

艰苦的雪山行让沈吉累到精疲力竭,好在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需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体力。

他一被馆长抱回到酒店就睡得天昏地暗,梦里不知几度春秋,等到再从大床上醒来时,落地窗外已是璀璨的冰城夜景了。

参与的副本越多,分清幻境和现实就越难。

意识恢复清醒的同时,之前的经历也一点点挤入脑海,无数死亡的惨状和杀人的真实手感,鲜活得不成样子。

明明周身都是轻盈的香气,沈吉却心情低落,总觉得自己带了股血腥味,想拿过手机查看时间。

结果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人从身后温柔按住,稍显迟钝的沈吉这才发现:江之野竟正躺在旁边陪自己休息。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沈吉还是心跳渐快,小声问:“你没去忙啊?”

江之野收紧手臂,直接把沈吉清瘦的身体按入自己怀里,声音带了几分性感的睡意:“你都把心印带回来了,我又有什么可忙的?还是看着你比较重要。”

确实已经确定过关系了,可这个环境,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了些。

沈吉害羞地瞧着落地窗上隐约的倒影,脑袋里像有什么彩光在混乱流淌。

江之野轻笑了声:“你紧张什么?怕我?”

沈吉回神:“哪里紧张?”

江之野依然把他搂在怀里:“小猫身子都绷紧了。”

“你才是小猫。”沈吉尽量放松自己,小声嘟囔,“你是大猫。”

江之野不反驳:“嗯。”

难得有如此亲密而温暖的时刻,沈吉追问:“你是真的放心我去,还是一直都特别担心我啊。”

江之野反问:“你希望我是哪种?”

沈吉过了会儿才回答:“虽然你讲的很好听,但应该还是担心我的。”

“是啊。”馆长坦率承认,“真想把他们都杀了,答应沈聿青的每件事都好麻烦。”

那个字眼一下子刺痛了沈吉,他又僵住肩,用力按住江之野的手:“不许杀人!”

江之野沉默过几秒钟,耐下性子回答:“嗯。”

沈吉知道他算是遵守诺言的性格,这才平复下心态,努力不再去想那些残酷恐怖的画面。

他拉起馆长的手认真观察起来,发现好像比记忆中还要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皮肤细腻得一点都不真实,指甲干净整齐,就好像漫画家画出来的一般。

江之野轻笑:“有什么好看的?”

沈吉问:“就是很好看,很完美,你说你到底有什么缺点啊?”

“按你们人类的标准看,很多。”江之野淡声道,“不过都藏在皮囊里,不会轻易被发现罢了。”

确实,沈吉隐隐地知道,其实馆长没太多共情能力,耐性不足,甚至有点暴力。只不过在人间生活过几十年,已经能掩藏得很好了。

他又问:“那我呢,你讨厌我什么呀?”

江之野难得愿意回应那么多话:“不讨厌你。”

“肯定有不符合你心意的地方吧?”沈吉笑,“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你不说就算了。”

江之野立刻回答:“别对谁都好,保持距离,对我好就可以了。”

……没想到还真是理直气壮,沈吉忽然想像梦傀那样叫他一声臭猫猫,鬼使神差地咬住了江之野的食指尖。

背后平缓的呼吸隐隐急促了点,江之野收紧了按在他小腹上的手:“不想睡了?”

沈吉不摇了,只轻轻含着指尖,其实他知道猫猫也会这样,故意逗逗馆长。

谁知道江之野忽然用了力气,顺势捏住沈吉的下巴,在他舌头上勾了下,又在温热的嘴巴里轻搅。

莫名奇妙的色|情感,沈吉瞬间脸红着把手指吐出来:“你干吗啊?”

江之野失笑:“我发现你是有点叶公好龙的。”

不知该回答什么的沈吉哼了声,索性翻身望向他的眼睛,而后又望着那眼眸中倒映的自己失了神。

江之野不再欺负他,让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温柔地轻撩过他眉间发丝,问说:“副本里都遇到什么了?刚才……你好像做噩梦了。”

这话让沈吉面上的绯红渐渐褪色成憔悴的模样,他小声道:“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说。”

江之野道:“不需要说,只要你愿意向我坦白。”

沈吉毫不犹豫地嗯了声。

见状,馆长便稍微支起身子,接着便缓缓地垂下俊脸,用额头抵上了沈吉的额头。

对它沈吉当然没想有所隐瞒。一刹那间,蚕魂塔的林林总总竟像幻灯片似的,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当初在博物馆里,江之野便是用这种方式传递回忆的。

几秒过后,馆长平静的眉宇间便浮出些明显的厌恶,看来他接受信息的速度同样非常高效。

逼着善良可爱的沈吉去杀死他认识的人,哪怕是假的,在心里也都是真的。

江之野对心印从来没什么感觉,此刻却想吧这回带回来的可恶东西生生嚼碎,但他最终并未开口评价,只捏了捏沈吉的脸蛋:“其实你做得很好,不过,那些全都过去了,不用再想可。”

沈吉点头,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在副本里的时候我想你了。”

江之野微微停住目光。

沈吉又抱得更用力了些:“超级想,之前每次见到你就不害怕了,这次却找不到你,紧张的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其实这次进出副本比的速度以往都要快些,现实中甚至只过了一日,但就是……像分别过很久似的让人不安。

“傻不傻?”江之野忽而淡笑,轻轻吻了下他的唇,又一下,接着吻过鼻尖,像逗弄一只张牙舞爪小猫。

沈吉耳朵都红透了,依然搂着他哼哼:“亲亲我。”

江之野笑:“不是亲了吗?”

沈吉眯起眼睛:“不要这种。”

江之野:“那要哪种?”

被逗得快要崩溃的沈吉眼角都湿了,终于在下一刻被深吻住,目眩神迷间情不自禁地抓住馆长的宽背,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旖旎而急促的呼吸。

毕竟正处于最冲动的年纪,沈吉晕眩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他难耐地弯起修长的腿,声音越发甜软无力:“……我热……”

“别撒娇了,你自己答应他们明天回东花的。”

江之野的呼吸也比平时低促,颇有些无奈。

沈吉红着眼角可怜巴巴地说:“不管,我好难受。”

江之野捏住他的下巴:“用手好不好?”

“不知道,别问我……”沈吉咬着快被亲肿的嘴唇侧过头去,忽而身子一颤,扶着他肩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而后小声说,“……我真的好喜欢你。”

江之野手里没停,笑得格外暧昧。

他问:“这时候知道甜言蜜语了?”

沈吉一想到他那么好看的大手在服务自己,就忍不住特别激动,胸前起伏急促地表白:“清醒的时候也可以说。”

“现在不清醒?”

沈吉混乱地摇头,又去搂他的脖子:“你快抱抱我。”

馆长被他闹得无奈,忍不住将少年整个拥进怀里,头昏无度地倒在旁边:“……都是谁教你的啊?别折磨我了。”

沈吉迷迷糊糊地笑:“有人教你不害怕吗?”

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扩大,转瞬又被温柔地吻上。

落地窗外的迷金让大床之上的瑰色很不真实,沈吉感觉自己跌进了悸动而离幻的梦里,他真的快要……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冰城就是冰城,室外果然还是冷到彻骨,打算去机场前给外婆买年货的沈吉又被冻个结实,他紧紧地拉着围巾,打着颤坐在暖气十的商场里,说什么也不肯到大街上去感受大自然的严酷了。

梦傀切道:“副本里也没见你闹,现在又开始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