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绊倒铁盒
“那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多久能解决,我尽快。”
傅苔岑有种强烈的直觉:“你还在为昨天的事不高兴?”
不等对方答复,他又发过去一条:“智达的事我会处理好,你如果还想回绘风我没有意见。”同时补充,把考虑过的都呈上,“或者我可以收回版权,违约金也不是担负不起,未必非要二选一。”
隔了一会,像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夏赊雨才回复:“不用,我已经在做我的新工作了。”
到底是什么工作这么神秘,傅苔岑完全不清楚。但是一想到像夏赊雨这种工作狂,只要不是还在为徐莫北这个烂摊子烦心,就觉得也还不错。
他如此想着,突然记起中午还有和刘熠约定的饭局,无奈地回复了一句“那好吧,注意安全,你到站发消息给我”,随后走进洗手间洗漱。
饭桌上仍然是老生常谈,傅苔岑四两拨千斤地转圜,只能保证面子上过得去,底子里的意思还是表达得很清楚,就是不想接,另请高明。
饭局到尾声,刘熠依然没能说服他,实在是有点不明白:“你父亲制笔,你自己对这个主题也很有想法,我们也不约长篇,就一个中短篇,题材不限制,我觉得对你来说,应该非常容易。稿费自然不必说,另外你刚签绘风,也需要一个正面的亮相,机会也很好,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傅苔岑十指交握,肘撑在桌上:“您别为难我,我和智达没眼缘。您知道我这个人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用餐巾抿了抿嘴角,随手掷在桌上,站起身离席前,他说:“对了,刘编,您先别起来,坐稳了。”
刘熠扶着座椅把手愣了愣,又不明所以地坐了回去,抬头看着他。
迎上对方疑惑的眼神,傅苔岑说:“我和夏赊雨在谈恋爱。”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您别怪他,是我追的人。不过他现在也离职了,出版社的事就别再找他做说客了,得避嫌,不方便。”
第62章 跟你亲个嘴
这几日傅苔岑一直在赶新书的稿子,之前把大纲完全改掉了,现在是一个崭新的故事,文稿已经初具雏形。
美中不足的是夏赊雨发来的消息寥寥无几,回复更是不及时。傅苔岑白天发过去一条,往往到晚上才会收到回复,给的解释是手机不在身边。
傅苔岑简直要怀疑这个人的新工作是不是偷偷加入了什么国家安全部门。
这天晚上,傅苔岑本来打算写作,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隔壁会选择大晚上的敲敲打打,惹的人心烦意乱,他喝了几杯酒,漫无目的地在家里晃了两圈之后,打算联系夏赊雨问问这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回复倒快,夏赊雨的回答是:“再等等,事情还没办完。”
“等不了了,好想你。”傅苔岑盘着腿窝在沙发上打字,“你走之前穿的睡衣我都舍不得洗。”
“……傅苔岑,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
“?”
“三岛由纪夫说,幸福感如轻微的醉意,又似轻微的疾病。”傅苔岑说,“你一回复我我就幸福了。”
夏赊雨发了个皱眉的表情:“傅大作家,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喝了点。”傅苔岑说,“你不在家,我只能喝点酒,聊以自慰。”
夏赊雨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聊以自慰的后两个字到底是哪种意思。
“你早点休息,别到处乱逛,乖一点。”夏赊雨发了个亲亲的表情,“我有点事,要先去忙了。”
傅苔岑看着结束的聊天界面发了会呆,正要撇下手机,突然开始持续震动,是一通电话,联系人也不常见,是冯也荞。
按月份,这时候冯也荞应该也在外面浪荡着,不知道在学什么新工艺,她和傅苔岑联系本就不多,有事也会微信,极少打电话。
傅苔岑奇怪了一下,这才接起来,听到冯也荞在那边说:“你人在哪?”
傅苔岑莫名其妙:“在家。”
“我是说城市。”
“上海啊,怎么了?”
“我怎么听我爸说,你爷爷跟他讲,夏赊雨在泾县,我还以为你又跑回去了。”冯也荞自顾自说下去,“上次走得急,听你说出柜出得不顺利,我担心又出什么事,赶紧给你打电话,看要不要去救你……”
傅苔岑感觉酒醒大半,好不容易才打断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夏赊雨在泾县,在我家?”
冯也荞愣了愣,也奇怪道:“他没跟你说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冯也荞先反应过来,笑出了声:“小两口吵架了?不躲娘家躲婆家了?你得反思一下啊。”
“……”傅苔岑把眼镜摘下来,用指节揉了揉眉心,“没吵架……”
确实没吵架。夏赊雨似乎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一些情绪。不过他确实不太明确这种情绪从何而起。如果要说因为徐莫北,他拒绝得非常果决,并没有引起任何误会。
冯也荞还在那头笑:“我不信,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你。”
傅苔岑决定以行动代替语言:“回头把结婚证拍你面前你就信了。”
说罢利落得挂断了电话,合上笔记本电脑,开始装包。
最早的火车也得等凌晨六点,抵达泾县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一路上傅苔岑都在思考这件事,夏赊雨为什么跑来泾县,又到底存不存在一个新工作。他知道电话里夏赊雨未必会坦白,何况什么时候看到消息,什么时候回复又是未知,还不如自己跑一趟。
回到泾县家里时,日头升得正高,天井里明晃晃的,有清风微拂,植物的枝叶沙沙作响。进到厅里才看到张伯正在仔细地用鸡毛掸子给花瓶掸去浮灰。
“张伯,我爸呢?”
张伯一回头看到他,吓了一跳,随后快步走过来接他的包:“哎呦,什么时候到的,没听说你要回来啊?”
“刚到,临时起意。”傅苔岑没劳人动手,自己把包搁了,直奔主题,“我听说夏赊雨来了。”
张伯明白了,点了点头:“夏先生这周辛苦,每天早出晚归,和你爸爸这会儿都在厂里。”
傅苔岑应了声,拔腿便往外走。
“不吃口饭再去?”张伯在后面追问。
傅苔岑留下个背影:“不了。”
又马不停蹄赶去厂里,上一次来荷叶才露角,这一次满塘的荷花。一进院子里就看到柯岩,天气炎热,他干脆打着赤膊,从晒得滚烫的小货车上卸毛料。
傅苔岑喊了他一声,他立刻兴冲冲地从车上蹦下来了,展露明亮的笑容:“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傅苔岑扶了他一把,“能行吗?我给你搭把手。”
柯岩连连摆手:“用不着,别把你衣服弄脏了,我一会儿就搬完了。”他用挂在脖颈上的汗巾擦了下汗,又说,“你是来找师父的?噢,夏哥也在里面,好像在财务办公室吧。”
惊异于“夏哥”二字已经叫得这么顺口,傅苔岑问:“他每天都来吗?”
柯岩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问的是夏赊雨,点头道:“这几天,都来。师父教着活儿呢。”
傅苔岑皱了皱眉:“为什么突然要教他?”
“这个我不清楚。”柯岩显然也并不清楚二人间的关系,只是答道,“城里人觉得新鲜?来玩玩?”
傅苔岑没能获得答案,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进去看看。”
告别柯岩后,一路往财务办公室走,午休时间,除了屋外聒噪的蝉鸣,厂子里非常安静。到门外先敲门,刚过三声,听到里面传出傅松义的声音。
“进来。”
傅苔岑便推门而入。为了省钱,里面没开空调,闷热得厉害,办公桌里侧只坐着傅松义一个人,可能是短袖还嫌热,袖口一直卷到腋下,桌上一沓厚厚账簿,还有一台年代古早的电脑外加打印机,可房间里不见夏赊雨。
“来了?”傅松义摘下老花镜,提起眼皮看了一眼门口,兀自端起茶盏吹散浮沫,神色似乎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有预料,“我就知道你迟早要来。”
傅苔岑站在那里问:“夏赊雨呢?”
与他心急如焚的模样正好相反,傅松义反倒不紧不慢,示意人先坐下,随即放下茶杯,面带讥诮地问:“吵架了?我是不是提醒过你他未必受得了你。”
傅苔岑眉间皱得愈紧:“我们没有吵架。”顿了顿又忍不住说,“他回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是小夏让我先别说。”傅松义挑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其实上次你们离开不久,他就电话联系我,说他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他想加入,帮忙打开制笔厂的渠道。”傅松义回答,“起初我觉得他是一时兴起,但是他给我看了详细的方案,也说他马上会辞职,然后全职投入进来,前期只需要我开基本的工资,等到有收益他再提成。”
“在我听来,换种简单的说法,就是他想替你把厂子接了。”傅松义将杯盖盖在杯口,发出清亮的脆响,“我没理解错吧?”
想起这段时间夏赊雨对手工艺品以及非遗产业展现出的浓厚兴趣,傅苔岑大概明白了夏赊雨现在想做的神秘工作到底是什么。
他凛了凛神色:“那您怎么说?”
“我说谈恋爱上头不是这么个上法,这是份苦差事,没他想的这么简单。”傅松义忍不住哼笑了声,“可他说这事跟你没关系,他不是为了你牺牲什么,是他真的喜欢,也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
“然后我就问了他一个问题。”傅松义继续说道,“我说我们是个制笔厂,最基本的,你会制笔吗?”
“他不说话。我又说,你看,你连基本的流程工序都不了解,然后你说你喜欢,你要全职做这件事,我怎么相信?”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傅松义这样对一个热情传承的年轻人还是苛刻得过了头。
话到这里,傅苔岑已经明白了大半,也知道为什么夏赊雨想等这趟差出完再摊牌:“所以你让他到这里学制笔,学明白了你才答应?”
傅松义失笑着否认:“这可不是我让他来的,是他自己说,他如果能在两个星期内搞明白全部的流程,我就放心交给他。考虑以后,我答应了。”
“所以不是我不跟你说,是他自己有骨气,说要等他拿到这个工作,再跟你讲。”傅松义总结道,“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他还是有点心事吧?”
傅苔岑默了默,不置可否,只是说:“您别为难他,他是真的喜欢,而且他也确实已经辞职了。”
“我知道。”傅松义看了傅苔岑一眼,好像没见过他为谁低声下气求人,这回是稀罕了,“我也没为难他,事实上,我觉得他还不错。”
在傅松义这样严苛保守的人那里,“还不错”算是非常高的评价,听到这句话的傅苔岑表情很有些意外。
“每天七点准时坐在这里,晚上十点才走。不骄不躁,学得挺快,选料、脱脂、压毫都学过了,也已经会绑笔头。”傅松义哼笑了声,“入库出库的账也捋得清,我看比你稳妥得多。”
看这架势是恨不得夏赊雨叫傅赊雨才好呢。傅苔岑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立刻顺水推舟:“懂了。所以您同意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故意刁难他?以为你越不想接厂子我非要让你接,是跟你过不去,觉得我最见不得你称心如意?”傅松义冷笑出声,“我没这么闲。傅苔岑,其实只要是对厂子好的,我都会同意。”
傅苔岑沉默。他确实一度这样认为。
“你还年轻,所以觉得路有很多,但在我这里,工艺之下,才是你我。百年的传承,不能断在我这。”傅松义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讲,“说实话,我确实看过你的书,我也很坦诚地说,我欣赏不来。”
“当然了,我知道你销量很好,我也没有自傲到认为我比这么多人的品味都要优越,只能说是我老朽了。也正是因为我老了,我不知道这个笔要怎么让年轻人看到,怎么让他们知道这足足72道工序,才能出一根好笔。所以我才想让你回来。”
话说开以后,面对傅松义一直以来的顽固不化,傅苔岑似乎看到了其他的角度,也似乎变得可以沟通和理解。
他也正色迎向他的目光:“我明白。但我也没办法。如果我只是因为不得不做,才回来做这件事,我不可能做得好。从这一点看,厂子没有交到我手里,是一件好事吧。”
“我也只能这样想,不然还能怎么样。”傅松义苦笑着摆了摆手,让他别再在面前碍眼,“好了,你去找小夏吧,他在修剪区那边。”
傅苔岑站起来,想说一句谢谢或者类似的什么,但他和父亲间少有这种心平气和的时刻,实在觉得生疏又矫情,正在犹豫间,听到傅松义又拍了下桌子。
“你最好是赶紧把人追回来,别好不容易找个继承人又给你小子气跑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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