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苏与柳叶
“要听保姆的话,安德烈,”妈妈叫着他的英文名,“知道不知道?”
秦屿于是望望身畔笑的和蔼可亲的保姆,战栗了半日,方缓缓点了点头。
他从没从这两个人身上得到什么温存。在那扇小黑屋的门第一天被关上时,秦屿还试着挣脱,想着向外冲;可他第三次被逮着,第四次被逮着......到了最后,门上的枷锁开了,秦二少却也走不出来了。
秦屿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过下去。永远缩在那间屋子里,外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他的生命轨迹里只有这一个单调的音符,永无休止地演奏着,乏味又无趣。
——可幸好。
他还是遇见了向阳。
阳阳......
秦屿闭着眼,将怀中的天线宝宝暖水袋抱得更紧。此时是晚夏,窗子大开着,有柔和的风从里头一阵阵地吹拂过来,带着清冷冷的花香。秦屿于是将窗推的更开,他抱着暖水袋,从上头汲取了源源不断的温度,心滚烫地跳跃着,像是随时都能把胸膛处彻底撞破了,“阳阳......”
只是这样想一想,气球便要充满气了。
秦屿按着饱鼓鼓的气球,脸上一点点泛起红。他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索着从被子里拿出来,摸到手机,重新缩回到被子里。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响起了寇秋直播的回放声,还夹杂着种小声的喘息,听的人不觉便面红耳赤。
砰地一声,气球爆掉了。
秦二少这天夜里又爬起来,抿着唇立在水池边,吭吭哧哧洗了自己的裤子。他洗着洗着,脸便越来越红,心中不由得又将那个想法再回味了一遍。
好想——
好想和秋秋一起玩气球啊。
你拿我的,我拿你的。一起把它们打满气,然后灌满水,一口气拍打到全都爆掉,里头的水洒两人一身。
秦二少于是悄无声息地把用户名和图片都给改了。
等寇老干部第二天再上直播平台时,便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小媳妇儿换名字了,头像也变了。
【生而向阳?】他把那名字念了念,也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声,【这好像——】
这好像是在表白呀。
寇老干部简直甜到了心里,觉得小媳妇儿可爱的不行。
他把头像也点开了,仔细地观察这幅大图。图片里是一个圆鼓鼓升上天的气球,上头还印了个简笔画的卡通太阳,衬着后头的蓝天,很有一番童趣。寇秋看着,忍不住跟他的崽炫耀:【看你爸夫,不,你妈——看,她多可爱!】
系统崽子:【......】
既然这么可爱那我求你赶紧扒了裤子上好吗,放我和我的小媳妇儿去约会好吗。
它揣着满肚子的狗粮,也细细地打量这头像和名字,忽然间嗅到了不对。
这......
是它思想太污浊了么,它怎么觉得,这里头好像有点不太对的东西呢?
不。
系统想想那边害羞的女孩子,又拼命摇着头,把这种想法摇没了。
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它最近真是变得太老司机了,看什么都像开火车。
得反省。
三天时间眨眼便过。
寇秋到达展厅门口时,正是下午。阳光热烈,但并不燥热,反而温煦和暖,他站在约定好的位置等了等,没过多久,便看见了个黑裙的女孩子袅袅婷婷走过来。她穿着件黑色纱裙,裙摆蓬松而大,款式复古,涂了艳颜色的嘴唇,整个人仿佛是从中世纪走出来的一幅油画。
那气质实在是好,清清冷冷,偏偏红唇又透出点艳来,路过的人都禁不住频频回头看他,寇秋隔着老远,也一眼看见了对方,伸出手,晃了晃。
寇老干部激动地搓手手,跟系统崽子说:【你妈,过来了!】
过来了——
来了——
了——
——等等。
寇秋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离远时并没有在意,这个头......
怎么这么高?
寇秋迟疑地望了望小媳妇儿足足比他高出大半头的身高来,有点憋屈,“你怎么长这么高?”
对面的少女只是抿了抿唇,似乎是害羞,又飞快地将头垂下去了。
她并没有回答,眼睛里却亮晶晶泛着欢喜。
倒是寇老干部看着对方明显不同于一般黄种人的深邃眉眼,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恐怕是混血。
这就说的通了,白种人的身形通常比较高大,女孩子一米七一米八也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只是他站在身旁,心理上多少有点压力,咳了声,还是向媳妇伸出了手,“我是向阳。”
小媳妇的手也怯怯地伸出来了,覆在了他的手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打了几个字,把手机推了过来,【秦屿。】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更像个男生。寇秋心头有点讶异,却不动声色,反正是他的媳妇,哪怕是叫猪刚鬣呢,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弯了弯眉眼,说:“那我叫你小屿?”
小媳妇的眼睛倏的抬起来看他,寇秋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对方头上一下子竖的笔直的小天线,可也只有这一下,她很快又把头低回去了,连耳垂上都泛起了红。半天后,手机又被推了过来,【嗯。】
寇秋简直连心都要化了。
害羞了,真可爱。
他在聊天中习惯了对方的风格,知晓她并不喜欢说话,也没感到意外,只是绅士地笑了笑,很有风范地将提前买好的奶茶递了过来,说:“渴了吗?”
他的小媳妇一直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地,直到听见他说这话,才愣愣地把目光上移了点,从他的手上将奶茶接了过去。
还是热的,里头加了椰果,上头还有一层雪白的玛奇朵。
【谢谢。】
小媳妇矜持地在手机上写道。
“没事,”寇老干部笑着,“你这个时候不是不能喝凉的吗?所以我没有给你加冰,还喜欢吗?”
他问完,却迟迟没见小姑娘回答。看过去时才发现,小姑娘严肃地抿着唇,把手机装了起来,正努力地和吸管奋斗着。她像是从来没用过这种吸管,好不容易把上头透明的塑料袋拆掉了,又开始对着那短短的一截犯难,左拉拉右拉拉,最后干脆直接拿着平的那头试着往奶茶上戳。
“哎!”
寇老干部看得哭笑不得,伸出手,将正在被小姑娘拼命折腾的奶茶接了过来,简单地把吸管拉长。随即,他用力一戳,尖的那头便轻而易举刺破了塑料膜,扎进了杯子里。
寇秋递给他,不由得含了笑意,柔声问:“没有喝过?”
秦屿试探着把吸管放进嘴里吸了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好甜。
他站在这个人身畔,默默想。
简直要一直甜到心里,甜出泡泡了。
两人进入场馆时,馆中的人已经不少。每一幅画作前都有驻足欣赏的人,画上全是大块大块的色彩,分明是杂乱的,却又诡异地和谐共处着,那些笔迹或是泼洒的、或是细细描绘的,像是斑斓的星空,只是看着,便似乎要坠入这永无止境的色彩漩涡。
所有的画作都没有名字。
寇秋自己便曾当过美院的学生,也算是个行内人。他久久站立在那一轮正沉入海中的落日前,竟从中品味出了惊心动魄的、近乎悲惨的美感,这些画,无疑都是阴郁的,哪怕描绘的是明丽的景色,笔触里头也透着孤僻。
小媳妇的手机伸到了他面前。
【喜欢?】
“嗯,”寇秋怔怔地看着那一幅,“喜欢这一幅。”
这样的落日,好像又把他一下子带回到了将军战死的那一世。惨痛的离别,血一样的霞光,连海面上发白的波浪都像极了白骨。
一眼看去,竟然是尸山血海。
他匆匆将目光移开,却感觉有手悄无声息覆上了自己的。抬头看时,小姑娘牢牢地牵住了他的手,眼神中满含安慰。
寇秋的心里暖了点,笑着摇摇头。这样握着小手,两人不由得都有些脸红,不知是谁稍稍出了汗,摩擦的掌心热腾腾的。
像是随时都能烧起来。
“没事。”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现在,仍然握着媳妇儿的小手。媳妇的手一定是又软又小又嫩,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咦?
寇秋感受了下,脸上的表情有点没崩住。
怎么回事。
他可爱的小媳妇的手怎么似乎,比他还要大?
寇秋一头雾水地想着,最后也只能将这归结于“白种人骨架比较大”的解释上。他咳了声,即使是大手,也不想放开,“看画?”
小姑娘红着脸点头,心照不宣地装作忘了他们还牵着呢。
他们两人一同一幅幅看过去,认认真真看完了秦屿的心血。寇老干部不遗余力夸奖媳妇:“画的真好。”
小姑娘飞快地抬头看他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半晌后,手机又被推了过来,【最喜欢?】
寇秋张了张嘴,还是回答:“落日。”
秦二少若有所思。
他忽然又打了洗手间三个字,等寇秋点了点头,他就马上沿着画廊一路向回走,站在落日图前打量了一会儿,随即做了个有点粗鲁的动作,卷了卷自己裙子的袖子。
动手——开拆。
这一次画展无疑是成功的,来来往往皆是人流,还有几家媒体到场。只在现场,便有不少人提出要买,只是工作人员却礼貌地笑着摇头,回答:“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位画家的作品,暂不进行买卖。”
开玩笑,秦家并不缺这点钱,秦哥哥又是个弟控,怎么可能把宝贝弟弟画的东西交到外人手里?
哪怕你拿千金来换,那答案也是不卖!
买主分明不信:“不卖?——那那位是在干什么?拆迁吗?”
工作人员一回头,这才看见一个黑裙子的姑娘正在吭吭哧哧拆那幅落日。所有的画作都进行了保护处理,她轻易拆不下来,唇抿得更紧,显然有点不乐意。
“哎哎!”工作人员赶忙上前阻拦,“干什么呢这是?”
明目张胆毁坏展览品,这是当他们都是死的?
谁知等看清这姑娘的脸,工作人员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双腿一软,差点没给他跪下来。她盯着那张脸,半天才愣愣说:“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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