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道 第118章

作者:苍迹 标签: 情有独钟 武侠修仙 近代现代

  那刘姓修士此时无暇关注比斗之外的一切,因为这“萧辰”的实力竟是半点不弱,且打起来明显神完气足,哪有半分受伤的模样?更诡异的是,这斗法的套路怎地与横霄剑派截然不同?纵然听闻这小子很久不动飞剑……这套路却也不应该如此神似大雪宫的路数吧?

  他心中怀疑之下,手上便难免迟疑,对面被冤枉成“萧辰”的单于令终是长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澄清,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便在此时插入二人之间。

  这笛声过后,不知为何,方才还横亘在二人心中的疑团竟是渐渐模糊起来,此时,那刘姓修士眼前只那清晰无比的“隐月”标记,眼前这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此次被迫出关务必要拿下的“萧辰”!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的法力倾泻顿时越发澎湃起来!

  而那单于令眼中,对方的气味明明就是宫中点名要的那小子,上次自己一个不慎令之逃脱宫中不追究已是天大的幸事,此次身负重任又祭出了禁兽,他已是在宫主与神师面前立下军令状,定会将这小子带回宫中,绝不能再次将之放跑!

  二人交手间竟是再次激烈起来,只是皆不以杀死对方为前提,那笛声越来越急,二人亦杀得红了眼,但毕竟是金丹修士,始终记得彼此组织中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萧辰”,那等绝世杀招终是留有余地的。

  这等情形下,那笛声再如何催逼,却是抵达了二人心中牢守的底线,真正是毫无办法。

  而此时观战的湖心岛上却是一片鸦雀无声,章老四等人、何世明等人甚至包括罗明光几人皆是目瞪口呆,看着杜子腾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具阵盘笑眯眯地道:“既然诸位这么看得起我横霄剑派,我便请大家看一场大戏。”

  这两个大门派金丹是如何由试探至步步催逼、杀得红了眼的过程竟是在这些人眼中清晰再现,而且,自那阵盘上,这些修士惊恐的发现,似这恐怖的战斗不只是在这金丹最高水平之间展开,更也在观众席各位频频发生着。

  在水流上歌舞进入最高潮之际,在众人渐渐兴奋的嗡嗡声中,他们竟是半点也未发现,就在他们身周百米之内,竟有无数修士与野兽面对面搏杀,这等境遇之下,即使碧月城的修士发觉不对:这横霄剑派的修士怎么可能这般邪性,不似修士倒似野兽,这般的觉察已经太迟太迟。

  因为在野兽看来,世界皆是一样,每个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块肉,香或者臭而已,而眼前这块新鲜的、带着自己想的气味、已经被单于令定义为“零食”的这些修士,自然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当一方想将另一方吞之而后快,这场面便再无任何转寰的余地,一时间,血肉横飞、极其残忍,或是野兽将修士吞吃,或是修士险胜野兽之后苟延残喘,在这轻歌曼舞的热闹喧嚣中,这等最残酷的状况便不断地在上演。

  章老四低声道:“这是碧月城和大雪宫……打起来了?”他眼睛偷偷地觑了杜子腾一眼,对方没有答话,却也是一种默认,到了这时,章老四对于杜子腾才有一种隐隐的恐惧:能将两大名门正派的金丹大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要有人说杜子腾清清白白绝没插手,他章老四定会把那人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章老四回想方才一路走过来的安排,这整个号称为了“尊崇心的选择”而重新搭建的大阵,那些个看起来不伦不类、其中却暗藏玄机的斗篷,你敢说杜子腾没插手?这不可能!甚至,想到整个花魁大赛决赛的机制,章老四甚至怀疑这决赛都是为了解决那两帮人马而特意设置的,如果真是这样,杜子腾就太恐怖了,走一知十,算无遗策!

  而且,此时章老四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那两个相斗的金丹皆不是泛泛之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着了道,除非能有迷惑心神的法子……但能令金丹修士都这般神智错乱的:“莫不是销魂曲?!”

  那可是合欢宗的不传之秘,章老四再次看了看他身旁的杜子腾,能令合欢宗这等神秘莫测的宗门为己所用,这横霄剑派到底是有多少底牌未曾现于人前?世人皆是以为云横峰消失,横霄剑派便会从此消逝,只怕是太过低估了这等庞然大物啊……

  何世明等人帮助横霄剑派传播过影像,心内对于大雪宫碧月城的勾当是再清楚不过,此时看到杜子腾是如何用阵法将之玩弄在手上的,这几人都不约而同断定,这花魁大会恐怕从头到尾就是个巨大的天坑,只等着大雪宫和碧月城自己跳下来,本想对横霄剑派落井下石,却全不知自己的黄土已经到了脖子!依着妖魔入侵时,杜子腾在仙缘镇上的手腕之凌厉,这几人竟没有一人怀疑这个推测。

  他们只是暗暗地有些惊心……那可是七大门派之二,如此众多的精英,就这么……全都杀了?

  然而,杜子腾操纵阵盘,仿若拨弄棋盘一般轻松写意,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担忧焦急之色,直到此刻,何世明等人才发觉……自己这些商人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狠人!

  作为直接执行者之一,简泽此时却看着场中两大金丹修士对战之处,有些心急如焚:“怎地还没……”同归于尽!

  只见那单于令与刘姓金丹之间依旧未分出胜负,可那笛声却渐渐有些疲软了,这二人身为金丹大能要令他们神识昏沉本就很难,可最后还未能完全奏效,这对奏曲者来说亦是个不小的负担,所谓刚不可久,这曲声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便效力减弱,眼看那二人眼中闪过一缕茫然,竟是一副要醒转的模样!

  奏曲人自是大吃一惊,急急催动,然而,那二人皆是金丹中的佼佼者,着了一次道,此时已是竭力在抵御防范,极难再次控制,一旦这二人清醒过来明白这局棋,又迅速将事态平息下来的话,那杜子腾他们忙活了这么久,可真白忙活了!

  便在此时,众人只感觉到一股主宰生杀之意的剑气沿着阵法渗透而下,竟是狠狠当头劈在了那眼看要清醒的二人身上!

  这二人竟是同时心神大乱,明明眼前不是萧辰,却为何有这般清晰的生灭剑意……眼前一切到底是真是幻,自己到底是该如何行事?

  似那等控制心神的法门,皆是要寻找心神的缝隙,譬如刚刚这二人抓到萧辰之心太切,这便是缝隙,现在这二人眼看已经分辨出来对手并非萧辰、要清醒过来的当口,却是被一道真正来自萧辰的剑意所袭,登时心神大乱。

  而那笛声更不迟疑,立即沿着这道心神缝隙滔滔而下,萧辰那一剑绝未留情,这二人皆是身受重伤,此时仿佛感觉到了真切的杀意,竟是再不手下留情,真正厮杀起来。不过片刻之后,就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萧辰的剑意并不只在这一处,整个阵盘上只要那些还胶着的战场,他都并不吝啬剑意,那一剑剑中,生杀主宰之意直令周遭章老四等人噤若寒蝉,他们万万没想到,他们眼中在云横峰消失之后如日中天的两大门派,他们的核心弟子此时竟如待宰的牛羊一般任由萧辰宰割!

  而在一众横霄剑派弟子面前,萧辰面不改色、声音却森然:“当日我云横峰上下一致斩杀天魔之时,贵派落井下石之恩,横霄剑派一一奉还!现在,便也请二位代门派接好了!”

  萧辰这番话似是对那眼看已经杀到灵力枯竭的两个金丹所说,像是对一众满面愤然咬牙切齿的横霄剑派弟子所说,又像是对章老四、罗明光这些外派修士所说。

  而他的话音刚落,笛声便停了下来,那两个神识混乱、灵力枯竭的修士眼前突然一阵清明,待清醒地明白过那番话的含义之后,二人不约而同恐惧至极,然而,两道滔滔剑气倾泻而下,纵再是名门金丹,被寄予厚望,此时也已经是丹田毁损、识海破碎的废人两个了。

第152章 斩尽杀绝:私德与公义

  萧辰动手之时,杜子腾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见到这一张张面孔上的失神纠结表情,再回头看萧辰时,杜子腾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方才那动手本应由他来,不论怎么说,那二派再卑鄙无耻,但横霄剑派风格却一向光明磊落,布下这等局面请君入瓮确实算不上光明正大,而萧辰毕竟是此时横霄剑派的实际领袖,由他动手,难免会令他的形象动摇,可方才萧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竟是没同杜子腾商议,便先动了手。

  这一刻,杜子腾才深切明白为何长霄真人会指定萧辰为接任之人,这般困境之下,还能战出来将这等不光彩之事一肩担当,萧辰确是个可担大任之人。

  此时萧辰转过脸,目光竟是缓缓在每一个弟子面孔上扫过:“当日在云横峰上,你们恐怕是不知道,”萧辰幽远目光看向遥远东方那隐约空荡荡之处:“我等连同天人之堑后六位化神真人、十九位元婴大长老分明已经将那天魔斩杀,大雪宫连同碧月城却趁机出手,累得云横峰连同诸位长老一起消失在那空间漩涡之后,若非诸位大长老舍身相护,怕是连我等都将悉数失陷……”

  当日变故,诸多弟子身在阵中如何能如萧辰这掌阵之人一般清晰?

  萧辰今日所说他们皆是第一次知道,可是,云横峰消失之后,那两个门派一路行来的威逼相胁,他们却是历历在目,一时间,看着阵中那两个已成废人的金丹,一个失魂落魄,一个却是疯狂大吼“这不可能,定是幻境,你们休想迷惑本座!”的可怜模样,这些剑修弟子竟是生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复杂慨叹来。

  然而,萧辰语气一转,却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道:“可是,这两派再罪大恶极,我横霄剑派也应正大光明一剑一式地将之斩诸剑下,而非似这般利用诸多外物趁虚而入,似这般举动已落下乘!今日我所作所为,早已违背‘坦荡直朗仁义为怀’,我定当自罚,按门规,违背此条者属大不赦之列,罚其于绝堑中闭关十年,我亦绝不例外,此事一了寻得绝境,便重开此堑前往领罚!尔等需引以为戒,绝不可效!云横峰可逝,我横霄剑派风骨却绝不可灭!”

  萧辰这一番对于自己的批评处置已是令所有人震惊难言,到得最后一句,萧辰已是语气凌厉至极,一字一句似暮鼓朝钟狠狠击在在场每个人心头。

  杜子腾更是心内大震,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萧辰,似乎想从萧辰面上看出一星半点装模作样的意味来。然而,那面孔上只有肃然自省,再没有别的,对于这个人了解了那么多,他的喜怒哀乐是伪装还是真实,这简单的辨别对杜子腾来说再轻易不过。

  可这一刻,冥冥之中,杜子腾无比确定地看到,萧辰这番话竟没有一个字说谎,他竟是真心实意觉得这番举动有违剑派门规,亦是真心实意要去领罚。

  这一刹那,所有横霄剑派弟子皆是震撼地立在原地,难以发一言,难以出一声,自那云横峰消失之后,也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那座山峰的凛冽骄傲刚正不屈这般明显横亘于他们的胸怀之中,仿佛那山峰从来没有消逝过。

  所有剑修握紧手中长剑低沉却是坚定地应道:“是!”

  云横峰可逝,可横霄剑派的风骨绝不能在他们每个人胸中消失!

  其中一个炼气期的弟子竟是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师兄,”杜子腾转头一看,竟是那仙缘镇上加入门派王家小子,只见他激动地颤抖着声音道:“您说得没错!那大雪宫和碧月城确实不是东西!我们横霄剑派终有一日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他们统统击败!”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仿佛因着道出内心真正心声的缘故,竟是越来越清晰:“今日不能怪大师兄你要用这般的手段,都是我等太弱小,太过不堪对敌的缘故,才累得您不得不如此!”他环视周遭与他一般的炼气期小修士,目光竟是放出一种灼灼耀眼的坚定之光来:“大师兄,终有一日,我们定能与您一道并肩作战,光明正大地将他们斩于剑下!”

  这番话似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余的低阶弟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那一双双看向萧辰的眼睛那般年轻稚嫩却又那般坚若磐石,那明明微弱却似三两轻风,最后汇集澎湃如山河的剑气却已说明了一切。

  不动声色如萧辰在这一刻,竟是再也忍不住一般仰起头来,此时漫天星斗灿烂辉煌,似一双双含笑的慈祥双目,师尊、袁师叔、罗师叔……你们可曾看见,你们拼了命也保存的这一缕微弱星火,这般顽强坚韧蓬勃……终有一日定不会有负你们心意……

  这骄傲不屈的风骨连同剑气似化作一阵罡风席卷过在场每一个人。

  杜子腾亦情难自禁地上前一步,重重将手放在萧辰肩头,与他一同感知着这汇集着的坚定剑意冲刷心头,这些弟子虽然年轻,修为尚低,可终究是没有辜负萧辰这番心意。

  罗明光等人不必多说,早已握紧手中长剑心潮起伏澎湃,只恨自己当日未能加入这般光明朗正的门派,可现在能与这般风骨的剑修同列,亦已是三生之幸。

  即使是何世明、章老四这等于修真界最不堪的一切中摸爬滚打之人,这一刻,亦是觉得胸怀中似拨云见日,一片光风霁朗,也是到得这一刻,他们才发现,原来修真界能有这样的门派是何等幸事,即使是他们这两拨唯利是图的人物此时亦是不约而同地想到:那碧月城和大雪宫竟对这般光明磊落坦坦担当的门派落井下石……简直是愚不可及。

  横霄剑派内部这番应答之后,一众剑修弟子竟是不再关注那大阵中相互厮杀的一切,尽是仿如在仰峰坪上一般,开始练起剑来,萧辰那番话前所未有的认真,而王家小子所道出的一众弟子心声,显然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既然连累大师兄要违背自己的剑道、门派的教诲甚至是门规才能保全他们……终究是他们太弱了,那就努力,更努力!

  杜子腾看着这一幕失神半晌,才启动这岛上阵法,将一众练剑弟子习剑之处单独开辟出来,令他们不受干扰。

  此时,孔云却是上前看着萧辰欲言又止:“萧掌座……方才……”

  萧辰却是不待孔云问话便开口道:“那二派狼子野心,一路追击手段尽出,现在又令这绝不现世的‘雪兽’同那么多金丹出手,显是志在必得,绝无可能放过我等。即使一切重来,萧某亦是一般选择!诸弟子皆为剑修,修的皆是我云横一脉坦荡仁侠之剑,自当心诚如剑切不可似我这般,否则定于剑道有碍。可萧某当日既在师尊面前应下星耀宫掌座之职,便绝不会为着一己剑道便有所避退,待一切事了,我自会领罚,孔道友可为见证。”

  孔云与另外几位金丹却是同时摇头,孔云道:“萧掌座,借着这般巧合之利处置那二派之人,确是你不对,我等亦不赞同,可止那二派之恶,保全我横霄剑派一众弟子,却是你一片仁心,前者只关系你一人之道,只是私德,后者却关系这许多弟子,乃是大义,私德有亏,却全大义,你何错之有?更何况方才于一众弟子面前,你已将正直大道分说得清楚明白,非但不会误导诸弟子,反是鞭策他们奋力前行,即使掌门亦或是诸位大长老尚在,亦不能做得更好,绝不会责罚于你。”

  萧辰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孔云。

  孔云却与其余金丹修士相视一笑,显是在此事上看法一致,另一位金丹剑修爽朗一笑:“正是!这等好事,自不会让萧掌座你专美于前!便要罚,也是我等一起受罚!”

  他话音刚落,便抬剑直指阵中,那在大阵中厮杀的野兽与金丹间纵横的剑气竟是又多了数道!大笑声中,这几位金丹竟是不再留情,同时出剑!

  有得几位金丹同时出手,那阵中数处由笛声压制得较为吃力的对战之处竟是突然之间被剑气清扫得干干净净,从那笛声中亦是听出一种难得的松快出来。

  萧辰一怔之下,最后亦是忍不住开始微笑起来,到得此刻,萧辰才知道横霄剑派留下的真正财富绝不只是那些朝气蓬勃前途无限的低阶剑修弟子们,还有他眼前这几个真正可以并肩作战、真正可以相互依靠的同门!

  看到这几位金丹在大阵痛快地释放着剑气,干着他们平日绝不屑于为之的仗势欺人之事,凌虐着阵中那二派弟子的背影时,恍惚中,杜子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明日横霄剑派的几根中流砥柱……

  罗明光等几个剑修自是不甘落后,亦是大笑道:“好一个‘私德有亏,却全大义!’看来还是我等偏狭了,这等事岂能落下我等!”

  即使知道那是如今最为强大的两个门派的弟子,一旦动手便是后患无穷,罗明光这几人亦是毫不犹豫地大笑着加入了进去!

  在这豪情冲天中,连一旁的葛麟都在对杜子腾嘀咕道:“他们一动剑就要消耗丹药,本公子炼丹去了,我说杜兄弟你也给我整个单独的位置!”

  杜子腾自是无不允许。

  这一刻,胸膛似有什么极其温暖的东西在沸腾澎湃,杜子腾脸上犹带笑容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何世明与章老四等人,既然剑修们都这么给力,他杜小爷也不能甘心落后,是吧?

  然后,这些老狐狸看到杜小爷那笑眯眯的表情时,竟是不约而同同时打了个寒噤。

  何世明直接抖着声音问道:“我说,杜兄弟,你有事不妨直说……”

  杜子腾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那我就……真的直说了?”

  何世明拼命点头如小鸡啄米,您还是赶紧说吧,这笑容看得他双腿直打战哪!

  章老四同杜子腾打交道少,但他老人家遇到过多少险境哪,那直觉真真是准得不能行,此时只觉得杜子腾那笑容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立了起来,这等感觉,他只在上一次秘境之行,遭遇一只在结婴的黑蛟时才有过,此时亦是紧紧盯着杜子腾,紧张得不能行。

  杜子腾面上竟是变脸一般,那笑容迅速抹去,换了一张淡淡的面孔道:“诸位一路同我横霄剑派走来,同甘共苦了一路,也算有缘份,只是如今嘛……”杜子腾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他身旁阵盘上那被剑气砍杀得七零八落的二派势力:“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就看诸位自己的选择了。”

  杜子腾抬起头来,这一刻,在何世明、章老四这些勃然变色的老狐狸看来,杜子腾那双直直射过来的眼睛竟似淬了毒一般,叫他们不敢回避,却更不敢接触。

  何世明的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过片刻间,他的衣衫竟是洗了个澡一般,全部湿透了,可没有一个在场之人胆敢开口讥嘲,因为他们每一个人此时的状况皆与何世明不相上下,心中已是紧张到了极致,无数的权衡取舍盘桓心中。

  因为……杜子腾这是在逼他们选择站队啊!

  在眼前这支尽皆是老弱病伤残兵败将的横霄剑派与那如日中天的碧月城和大雪宫之中选择一个……以如今碧月城和大雪宫的强大,几乎已经可以断言明日修真界的霸主必是二者之一,这杜子腾竟是要他们在现下已经落魄的昔日霸主与冉冉升起的明日霸主之间选择一个!

  何世明最后一咬牙,却是笑着打了个哈哈,可惜他那满头大汗破坏了这笑声的效果:“我等既然走了一路,自是要继续走下去啊,杜兄弟你可别开这玩笑了。”

  杜子腾却是负手站在阵盘之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何世明,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别侮辱小爷我的聪慧,也别侮辱你自己的。”

  显然,杜子腾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站队?站队自然要交投名状!现在他牢牢站在阵盘之旁,这投名状的要求最直接不过——亲自动手杀大雪宫与碧月城的核心战力,这才算得上真正的投名状!

  何世明头上的汗此时已是小溪一般流淌而下,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没有任何转寰余地了。

  而杜子腾亦不催促,依旧负手轻轻松松站在那里,似乎他们这些人的抉择他全然不在意一般,这场博弈中,杜子腾明明白白占着先手。

  可一旁的章老四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姓杜的小子,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吧!在你们和大雪宫碧月城中选一个?在大雪宫和碧月城中间选一个还差不多!横霄剑派都过气儿了,你们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这番大笑虽未引起共鸣,可从这许多人的反应来看,显是说中了他们的心声,不断有人点头附和。

  杜子腾竟然仿佛赞同一般地点头,甚至还鼓掌道:“章道友说得好!我横霄剑派确实是日落西山,方才你们也听说了,我们剑派全盛之时连化神修士都有六名,只可惜风沙轮流转呀,连金丹修士都只有这么可怜的小猫两三只,啧啧,当真是可怜可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章道友你因此对那大雪宫碧月城心生向往也是人之常情嘛,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道友有这般想法的?”

  杜子腾这番自贬到了极致的话直令这一众老狐狸丈二摸不着头脑,完全弄不明白杜子腾是何意,他们与杜子腾是打过交道的,这小子精明至极,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出口乱说,这番话到底意指为何?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修士再开口回答。

  然后,杜子腾笑吟吟地道:“只是,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说,”虽是个问句,杜子腾却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诸位与我们横霄剑派一路走来,这情谊可不只是在我们之间,也是在整个修真界眼中的,不知章道友你若前往投靠大雪宫碧月城……他们介不介意?”

  章老四登时面色一变,然后下一瞬间,他目光中就透出一种凶恶的不善来。

  然而不待他将心中那缕杀机化作行动,杜子腾已是继续道:“啧,按道理来说嘛,若是章道友你们将我横霄剑派上下杀个干干净净,接着完成当日碧月城交给你们的任务,也足以向那两派说明你们的诚意,只是……”

  杜子腾脸上的笑意未曾变淡,反而越来越兴味昂然,好像在说的不是横霄剑派的悲惨结局,而是一个颇有兴致的故事一般,这般表现只令在场这许多奸滑修士不寒而栗:“不知今日那二派死伤了这么多弟子,他们会不会相信诸位的无辜啊,哈哈哈哈……”

  杜子腾这般猖狂的笑意直让这些修士个个面无人色,他们或是本身修为不俗,或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底下那些混战成一片的金丹修士与野兽,只看那恐怖的战力,若不是杜子腾的布阵水准更恐怖,只怕早将这遂易古城移平一角,这样的水准……恐怕就是在那两个一流的宗派中亦是极为看中的战力,此时悉数折损于此,即使他们能杀掉所有横霄剑派的弟子献上首级又如何?难道真的不会被那些名门正派栽脏泄愤吗?

  在修真界底层摸爬滚打久了,似这等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的伪君子行径他们已经见得太多太多,到了见怪不怪的境地,方才萧辰那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横霄剑派正面斩天魔,这二派就能从背后趁机偷袭,这样的门派谁敢相信它会看在他们的功劳上便相信他们的清白?难道他们不相信这正气凛然的横霄剑派,反而要去相信那样的门派吗?

  何世明与陆朋相视苦笑,而章老四面色时赤时黑,显是心中难以决断。

  何民明犹豫许久终是问道:“杜兄弟,我也算一直跟着横霄剑派过来的,若问我本心而言,我自是站在横霄剑派这一方,可是,昨日之日不可留,徒然追究只会令将来的道路愈发艰难,难道横霄剑派就不能看开一些……”

  杜子腾却仰天大笑打断了何世明这番绥靖之语,他一指阵盘,字字千钧地道:“不论我派剑修们是何想法,只说我杜某,何道友你方才说为何不看开些?那请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八个字掷地有声,杜小爷只看着他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一字一顿道:“好了,我也懒得啰嗦了,事情的利害关系诸位想必早已清楚,杜某可不讲什么大道理,诸位皆是买卖人,杜某也一样。咱们买卖人只讲一个简单的道理,精打细算、出入平衡!所以嘛,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跟着我的同享富贵!若是不小心站到杜某对面的,嘿嘿,那对不起了诸位!”

  杜子腾最后一句话明明带着几分戏谑调侃,却让何世明身上未干透的汗水被冷风一激,生生打了个寒战,这“对不起”三字的份量他们这群自仙缘镇一路跟着的修士最是清楚,仙缘镇上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令妖魔亦全军覆没,还有眼前这些金丹修士和野兽修士……明明是极其可怖的存在,却依旧这般被杜子腾玩弄于股掌之间,眼见亦是要重蹈妖魔的覆辙……若是他们站到杜子腾的对面,那下场……

  想到这几日杜子腾随意拨弄商务的手段,恐怕杜子腾根本不必出动横霄剑派的战力,只需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来几下便可令他们死得透透的。

  何世明长叹了一口气,最终拱手苦笑道:“杜兄弟,好手段!”然后他抬起手,法器已是直奔那阵法之中,朝着一个在幻觉中发狂咆哮的野兽修士当头而下,干净利落地将其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