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缘何故
从有些阴暗的车间房里走出来,两侧的墙体在地面打下阴影,阳光从斜侧落下来,一路延展开,如同铺设了一条金色的地毯。
章泽一面往外走,一面心情飞扬地吩咐:“去联系人吧,招工广告什么的都给安排好,公司里调几个有能力的来压压阵,赵明明的生产配方落实一下,实验几遍。可以的话立刻挂牌开工。”
石磊问:“老大,你偶尔也分担一点工作吧,我这几天为了厂子的事情都瘦了好几斤,不帅了。”
章泽脚步一顿,回头瞥他,眼中闪过笑意,开口嘲道:“你什么时候居然帅过吗?”
石磊忧伤地低下头。
章泽笑出声来:“你以为我什么都不干啊?我去联络对外营销,后期你还得帮我盯着创意广告。到时候新闻台一播,咱杜氏生煎的名号立刻就响彻大江南北,就没点热血沸腾的感觉?”
石磊眨了眨眼睛,创意广告?
哎呀妈呀。
想想还真有那么点小激动了。
*******
李长明并非孤家寡人,事业目前也不在北京发展,只是开会期间有了回家的闲暇。
虽然自己有住处,他却也不排斥回老宅。老爷子脾气臭为人严肃,对他这个小儿子却宠溺的很,李长明很少像几个大哥那样被自家老头指着鼻子骂,不过兴许这和他从小的循规蹈矩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到这把年纪,他做的最出位的事情,也不过就是离婚。
可离婚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选择,夫妻双方价值观不同,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会出现矛盾。前妻是个需要男人悉心呵护的人,可两个因为家庭关系勉强在一起的人本就没有感情基础可言,从结婚到离婚的十年间,不光是李长明一个,对方也同样心心念念获取自由。
孩子归李长明抚养,前妻在离婚后又愉快地恢复游戏人间的模式,两年后寻找到一个符合心意的暖男组成家庭,现在又生下了小女儿。和在婚期间关系僵硬的李长明也是到如今才开始和颜悦色,对前妻,李长明更多的是兄妹之情,对方则要更淡一些。
儿子李隶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竟然离奇没有长歪,虽然与终日忙碌工作的父亲没什么相处机会,但父母偶尔得以相聚时和谐的气氛还是让他得到了某些安全感。一路顺利地大学毕业,李隶进了北京当地的机关一边积攒资历一边读研,研究生毕业后立刻被调往地方,现在已经在西南地区某县城任职。对此李长明几乎没有给过任何帮助,前路和抉择都是李隶自己计划并去实施的。对从未有过中二期的儿子,李长明心中总是愧疚与骄傲掺杂。这个孩子比他这个做父亲的出色许多。
李隶对他未来是否会结婚,口头上并未表达出自己的态度。但他们这样的家庭,再婚已经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情,对一家人,尤其是直系亲属们来说都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李长明的前妻同样出身政界,两家人的结合成为强强联手的合作,到如今局势已定,离婚反倒是一个以退为进的好选择,然而李长明的下一次婚姻,人选要求却并不会因为第一次的成功放松多少。
他一直不结婚,家里人装傻有之,着急有之,十多年搁置下来,竟然渐渐也被淡忘了。
直到这段时间他因为私人原因不断北上,异常的动静才被人注意到。
老爷子正在厅中跟战友下棋,弥勒佛一般的白面孔上牵着笑,不熟悉他的人恐怕真就以为他只是个慈祥老人。然而和他接触过的人都会知道,笑面虎这种生物的牙齿随着岁月的流逝只会越发锋利。
他只扫了李长明的方向一眼,漫不经心地捻了粒白子:“党校教授的电话打到了家,你没去学校。”
听到祈使句,李长明也不惊慌。别看他这把年纪了,从小被宠大的孩子就是有胆色一些。微微一笑,他缓步靠近棋桌:“钱叔,我爸今天又跟你赌什么?您怎么还陪他玩啊?”
钱叔部队出身,一张脸锋利地如同刀削斧砍雕琢,眉峰中还有个陈年的狰狞疤痕,年纪虽大,眼中的锐芒却一如既往。
他沉声道:“本来就想来喝个茶,你爸把藏了十多年的沉香佛串拿出来引诱我,现在弄走了我去年才泡下去的人参酒。”
李老爷子弥勒佛似的脸笑眯眯的,仿佛压根没听出钱书强话中的挤兑:“我也不爱喝人参酒,不过是彩头,哪里还真要?”
钱书强立马倒戈,锋锐的眸子如同刀刃般掷到了李长明身上。
李长明摇摇头,既然斗不过老爷子,他索性直说:“我看上个女人。”
此言一出,当即把老爷子给镇住了。对儿子的婚事他也算是操心的,三十多岁离婚之后,他亲自盯着老太婆一家一家地给儿子物色好对象,可李长明愣是不松口,说是被无趣的婚姻生活给打击到了,有个女人跟没有一样。
直到现在,老伴都走了多少年了,家中唯一单身的儿子仍旧是他的一块心病。现在冷不丁告诉他,看上个女人?
老爷子立马将棋丢回了篓子里,笑模样收了起来。他真正心情好的时候反倒是不太笑的,只是眼中有着些许愉悦:“哦?是哪家的孩子”这北京城中还有他没介绍过的适龄对象么?
李长明挑起眉头,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谁家的都不是,我一个旧相识。单身离婚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从承江到北京来打拼。”
老爷子嘴角立刻勾了起来,眼中的笑意顷刻不见。照李长明的形容,这女人的条件也太差了一点。他们这样的家庭,孩子虽然离了婚,但在北京本地找个出身不低的年轻姑娘也不是难事,一个离婚女人,没有背景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得多了世面心理也阴暗,老爷子立马朝着娱乐场所那些不好的地方想去,李长明见他眼神越来越阴郁,赶忙出声打断他的脑补:“唉唉唉,想到哪儿去了啊你?我当初在承江工作的时候和她认识的,这可是个好女人,跟丈夫离婚是出于无奈,后来自己也打拼出了事业,搞服装的!”
老爷子仍旧是不太满意:“怎么找了个经商的?”
不过方才有个更坏的可能横在眼前,现在这个人选条件也不算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想了想,眉头微皱:“对方人品如何?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李长明见他爹一副担心自己被骗的忧郁模样,太阳穴跳了几跳,憋了半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哪儿那么快……我还没追到手呢。”
“什么?”老爷子有点愣。
“我还没追到手!”李长明拔高了嗓门,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耐,“这有什么啊?好女人能随便跟人走吗?要那么轻易追到她就和那些哭着喊着要嫁我的女人没分别了,人家可是正经人。”
老爷子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终于黑了。对对方人品的担忧品性的顾虑背景的不满顷刻间丢的无影无踪。
想了想,他老大不服气,忍不住憋出一句:“没用的东西!”
连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是不是他儿子。
☆、第六十九章
下班路上又挂掉两个未知电话,杜行止神情有些阴郁,车停在单元楼下十分不想上去,然而思索了片刻,他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开锁进门,屋里是融融的暖光,厨房的方向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大概是关门关的太响被听到了,正在做饭的张素举着锅铲跑出来看了一眼,确定是杜行止后才安心回去继续炒菜。
饭菜的味道称不上香,杜行止轻声说:“妈,我回来了。”
这套房子里目前只有他们母子二人。章母最近很忙,晚饭基本上都有邀约,想推拒也无从开口,对方的邀请手段实在是太高端。其实张素平常也是有应酬的,公司里的事情足够她操心了,这段时间的空闲都是假象,为了能有时间和杜行止单独相处,她推掉了不少饭局。
摆开筷子,张素沉沉地叹了口气,偏头看了眼坐在客厅正在看公文包里资料的儿子。
安排的女人没有一个派上用场,杜行止的意志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定。哪怕章泽不在北京,他也仍旧严格要求着自己,那些女孩里很多甚至连面都不曾见就被他拒绝了。张素一边感慨着儿子的痴情,一边念叨着章泽在外的那个女朋友,心中越发的不平衡。
沉淀下心中的情绪,她不露端倪地喊:“行止,来吃饭了。”
落座的时候,张素咬着筷子漫不经心地说:“小泽这几天怎么样了?”
章泽出差的这段时间并没有朝家里打电话。杜行止瞥她一眼,明白她是在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是否和章泽有联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现在都已经被看出端倪了,隐瞒也就没了必要,他顺势点了点头:“他挺好的,就是几班飞机倒来倒去有点累,明后天就回来了。”
张素估计没想到他会如此正面回答,手微微一颤,声音中有些慌乱:“啊……是吗。回来就好……你这几天忙不忙啊?明天妈妈有个小姐妹的女儿要回国,我们都没空陪她,你帮忙带着在北京转一圈呗?人家从小生长在国外,对国内的景点不熟悉。”
杜行止垂眸在桌上磕了磕筷子,沉声回答:“明天后天公司要开会,我没空。”
张素咬着嘴唇,指尖微微发抖,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狠狠心,盯着杜行止说:“章泽真是去忙工作了?我听你杜阿姨说他交了女朋友,是不是带着女朋友出去旅游了?”
杜行止呼吸一窒,首先闪过的念头是,他妈居然换招数了?
张素不是那种会瞎编乱造抹黑对手的人,杜行止原本的应对计划里并没有出现过该如何应对她对章泽的抹黑。这是他的母亲,他还能怎么办呢?对章泽他自然是相信的,老实到被卖掉还帮着数钱的章泽能去外面随便找女人?当初没跟他好的时候那么多机会也不见他把握,偏偏要在两个人关系稳定了之后出轨,料想章泽也没这个胆子。
他静下心,随口答应了一声,闷声吃饭。
方才的停顿却被一直注意他的张素抓住了,一时间张素还在嘴里的话语无论如何也吐不不出来。章泽假如有女朋友,受伤害最大的无疑就是杜行止,被爱人背叛的痛苦在几十年前张素刻骨铭心地品尝过。正是明白这其中的辛酸,对儿子未来的感情生活,张素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走到头。她猜测过未来媳妇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一早决定好要多忍让退步,对方如果温柔,她也要表现出自己的友善和诚意,对方假如霸道,那她这个做婆婆的大不了不去干涉。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杜行止的那种迫切在得知到他与章泽有……那种关系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那时候的张素甚至想过,只要对方不是个男人,不论多么差的条件她都能接受。
可是现实是,儿子在得知了章泽有女朋友的可能后,仍旧没有任何退却的表现。
张素忍不住追问:“如果他真是和女朋友一起旅游去了呢?你有没有问他在和什么人一起出差?”
杜行止胃口全失,筷子捏在手中片刻后,放在了桌上:“我吃饱了,妈你慢慢吃吧。”
他说罢擦了擦嘴,站起身转头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身形颀长的青年脚下生风,步伐迈的尤其大,这在张素看来就多了一些别的意味。误以为杜行止在伤心自己所说的事情,张素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叫他。
杜行止趴在床上闷闷地发了会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打开,手指熟练地按出一串号码,落在拨号键上好半天,才按了下去。
章泽有些失真的声音传过来,懒洋洋的:“怎么那么晚还打电话?”
杜行止声音发闷:“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章泽听出杜行止的不对劲,眉头一跳,随即笑了起来,“想我了?我明天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的,明天回家我陪你一整天。”
“我妈说你交女朋友了,是阿姨告诉她的。”杜行止下一句就将张素给卖了,毫不犹豫地,“我特别不高兴,怎么办?”
章泽乍一听这话题汗毛都竖起来了,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怎么可能?你妈是不是知道咱俩的事情了?没事为啥跟你说这个?!”
杜行止刚才的那点失落被他的反应登时弄的无影无踪。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觉得如此一本正经来和章泽告状的自己简直是脑筋搭错了。
他糊弄了章泽一番,心中浮上个对策来,反倒宽松了不少。
章泽大半晚困意全消,捏着电话脸色阴晴不定着。时不时闪过张素是否真的发现了他们关系的念头,时不时又想起杜行止信誓旦旦保证张素没发现的保证。那颗心简直上蹿下跳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本来打算当天就回北京的,石磊懒劲儿一犯说什么都不肯开车,章泽没驾照也走不成,也就答应在天津滞留一晚。原本他还没什么意见的,可这会被抓心挠肺的念头填满,简直剁了石磊的心都有。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明他就将石懒汉从床上给拽了起来,催促他赶紧开车回北京。石磊欲哭无泪,被灌了一碗豆汁儿后说什么都没睡意了,一路抹着小眼泪开到北京,他抛下方向盘嘤嘤嘤地跑了。
章泽没空搭理他犯病,后脚就匆忙回家,八点多杜行止还没起床,被他扑个正着:“喂,快点说,昨天晚上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唔?”杜行止睡眼惺忪,挣扎着爬了起来,摸到床头的手表看了一眼:“那么早就回来了?”
“你快说啊!”章泽骑在他身上急得要命,使劲儿晃他肩膀:“你妈怎么忽然跟你说这个话题?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杜行止被他晃地深吸了口气,大早上的本来就冲动,章泽还坐在他身上扭来扭去的,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克制。他翻了个身将章泽压倒,埋头在章泽颈间狠狠地啃了几口,哑声道:“你问问题好好问不行吗?干嘛非骑我身上?是不是想我这样那样?”
章泽愕然地推着他脑袋,冷不防喉结被含住吸了一口,魂立刻从嗓子眼里飘开了。他声音发哑,又很是不服气:“你才想这样那样,你以为我是你吗?”
杜行止扫了房门一眼,咬了下他的下巴:“刚才锁门了没?”
章泽咬牙,眼角发红:“麻痹……锁了……”
杜行止吃吃地笑了起来,手从被子里摸下去,摸到章泽的牛仔裤,单手就解开了皮带,朝里抓了一把。
没片刻床微微晃动了起来,虽然没有噪音,但摇动的幅度却不容小觑。章泽扣着杜行止的后背,粗喘片刻,难耐地咬住下唇,想起自己来时问杜行止的话,赶忙恢复两分清明:“你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杜行止伸手在床头柜里摸了一把,摸出润滑剂:“套没了,我尽量不射在里面。你老关心我妈干嘛啊?现在是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吗?”
章泽的眼神迷离起来,冰冷的润滑液挤进身体,随后是火热的肉·刃。他痛呼了一声,不敢叫大,汗涔涔地任由杜行止开拓。今天的杜行止似乎比以往都要狂野许多,动作也不如从前那么温柔,可是却让他有一种被侵占了的奇异快·感。征服者的强势从上方的男人身上势不可挡地挤压进来,他的心砰砰跳着,无比清晰地从胸腔传入耳道,耳廓被含住,杜行止湿滑的舌头在内里转了一圈,含住耳垂,带着压抑的情绪:“别忍着啊,叫出来我听听……”
章泽咬紧牙关拼命摇头:“你妈……在家里……”
杜行止几下猛撞,直到迫出自己想听的声音,心中那种嗜血的冲动才平息了下去。动作随即温柔起来,他眯着眼,视线如同刀刃般在章泽身上寸寸割过。
面颊绷得僵直,他卡住章泽的腰死死扣住,伏在对方身边一字一顿的说:“我早晚有一天……会让你堂堂正正的叫给我听。”
章泽闭上眼,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他刚想询问究竟,杜行止猛然加快的力道就令他丧失了一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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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茶站在橱窗外,擦得一尘不染的透明橱窗内,丝绒的托架上摆放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鞋身流水般柔滑的弧度令人沉醉,甜蜜的色泽诱惑着她出手触摸,光滑的皮面和精致的做工,这是一双所有女人都无法拒绝的堪称美丽的鞋子。
可是……
视线从鞋身滑到旁边的标价牌,四位数的价格刺伤了祁茶的眼睛。这是P·D最新一季的秀场鞋,少有鞋类出售的P·D每季一旦推出新款,必然都会引发女人群中的热烈反响。祁茶眷恋地看着那双鞋被一个穿着柔软皮衣的中年女人买下,穿着黑色西服的导购员又换上了一双新的,对上橱窗外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这只是个普通的笑容,然而对祁茶来说却不止于此。她无数次从这条街路过,却从没有勇气推开这道近在咫尺的玻璃门,里面的一切都是她心中最美好的愿望,然而再如何渴求,她也没有能力拥有对方。
那些垂涎她的男人们曾经提出过带她来购物,可是祁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丑陋的追求者们不会无缘无故为她奉上这些,祁茶从不打算接受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更不可能答应如此带有等价交换意味的邀请。
她微微叹气,不敢让蒸汽呵到干净的玻璃上,只能后退一步遗憾地望着橱窗中的一切。
再见啦,我下回再来看你们。
依依不舍地,祁茶转身,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咦?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