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水水
说到一半，吴别想起多年前噩梦一般的画面，他眼前一黑，扶着床沿才没背过气去，算了，不说了，给陈显一点面子，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在自己脆弱纯洁的心灵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吴别觉得自己脏了，眼睛脏了，心也脏了，他义愤填膺道：“所以我发誓，以后的同性恋，我见一个打一个！”
他慷慨激昂一通，自己都觉得热血沸腾，但展颜给他的反应却很平静，是不是吓到展颜了？在女孩子面前喊打喊杀的确实不太文明，他也算是个有素质的人。
“展颜？你怎么不说话？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语音那边，展颜依旧很沉默，吴别确信，自己就是吓到展颜了，“我不是说你啊，你别害怕，我说同性恋呢，而且我平时不打人，我是热心市民，我还做好事呢。”
展颜还是不说话，吴别彻底急了，“我真的开玩笑的，算了，我连同性恋都不打了，我真的不打人，我就嘴上说说，展颜？”
是自己骗了吴别，霍展颜哪儿敢生气呢，他不说话只是心虚，更害怕吴别听出他的心虚，他再清楚不过吴别是个直男，听到吴别说这些话他也不意外，只不过还是有一点点受伤，他只求以后吴别打他的时候，下手轻一点。
“展颜？”
再次听到吴别呼唤自己的名字时，霍展颜回过神，“我在。”
“你怎么不说话啊？”吴别小心试探，展颜的语气听着像是在走神，不像是生气。
“没……”霍展颜的否认很没有说服，所以他生硬地岔开话题，“下次吧，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再视频。”
刚还以为展颜生气了，转头又答应自己视频，吴别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他确实不纠结展颜长得美丑，但是对展颜的好奇心又是难以抑制的。
吴别欣喜若狂，在床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恨不得把被子都拱到地上，但还得维持表面的镇定，不能让展颜看笑话，误会他是毛毛躁躁的黄毛小子，他克制住笑意。
“真的？你过生日？你怎么不早说啊？你想平时喜欢什么？告诉我，我当生日礼物送你了。”
可惜，吴别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是透过手机传到了霍展颜耳朵里，霍展颜被他的笑声感染，“我喜欢的？”
“对呀。”吴别兴冲冲道，他想想啊，小姑娘无非喜欢一些好看的小物件，正好自己在国外，看到顺眼直接买给她，自己还不知道展颜喜欢什么呢，“你喜欢什么？平时也没听你说过。”
“摩托车。”
就在吴别琢磨是香水还是包的时候，展颜冷不丁开口说了句“摩托车”。
“啊？”吴别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喜欢摩托车？你会骑吗你就喜欢？”
别的女孩会不会霍展颜不知道，但是他是真的会，他反问吴别，“你瞧不起人啊？”
“我……”吴别忍不住笑出声，“也不是瞧不起人，就是有点意外。”
“跟你想象中不一样？”
吴别坦然承认，确实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不一样。”
霍展颜有点好奇，在吴别心目中，自己是怎么样的？
“怎么不一样？”
吴别“嘶”了一声，飞快翻阅他跟展颜的聊天记录，展颜给他发的照片不多，只有一张输液的，照片里能看到展颜骨结鲜明的手背，和被子下双腿模糊的轮廓。
他一直觉得展颜是个身材高挑，且偏瘦的女孩子，她才十八岁，声音成熟，长相稚嫩，照她现在躺在床上的情况，多半还带着点儿病气，不管怎样，都无非将她和摩托车联想到一起。
“我还以为你挺文静的。”吴别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出车祸是因为开摩托车吗？”
电话里的展颜沉默了片刻，随后似乎有点不高兴，“怎么连你也这么问？我那天骑着摩托车出门是不假，但是我是下车后才被车撞的，而且我也是为了帮人，你这想，我父母也这样想，我跟他们解释了好多次，他们根本不听，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偏见。”
吴别是头一回听展颜车祸事故的完整版，将摩托车和车祸联系起来是很正常的反应，但展颜这么激动，还是因为她父母不信任她，所以她敏感。
“摩托车好啊，谁说小女孩不能喜欢摩托车了？”吴别话锋一转，“以后要是我俩见面了，你还能载我。”
展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可是我现在骑不了了。”
说起展颜的情况，吴别先前也没有跟她深入探讨过，但他能感觉到展颜多少有点灰心，除了痊愈的可能只有四成外，他父母对他的态度也够让人寒心的。
“展颜，现在医学那么发达，肯定能治的，你别这么抗拒，积极一点做康复训练。”吴别又补充道，“就算最后的效果不佳也没事，其实我骑摩托车也挺厉害的，我可以载你。”
“吴别。”展颜忽然郑重其事喊了吴别的名字，平时都是哥哥、哥哥地叫，连名带姓地喊自己，吴别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猛然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说被人叫全名，不是要被揍，就是要被表白。
吴别嗓子一紧，一咽唾沫，喉咙生疼，“啊？”
“没什么。”
吴别没头没脑的，又松了口气，他吧唧了两下嘴，只觉得嘴里寡淡。
瑟堡作为水上城市旅游业发达，吴别他们靠岸的第二天，船上船员就按捺不住了，只要没事就结伴出游。
“谭弋，你要没事的话，你陪我去街上看看。”
被吴别点到名字的谭弋此时正在厨房削土豆，他茫然地指了一下自己，“我吗？”
货都已经卸下来了，其他船员老往岸上跑，吃饭的人也不多，吴别点头，“是啊，反正也没几个人在船上吃饭。”
谭弋偷摸着看了他师傅一眼，张师傅知道平时没人带谭弋玩，这会儿老板开口，他大手一挥，“去呗，别整天待在厨房，这点土豆已经够了。”
谭弋笑得合不拢嘴，快速换衣服，屁颠儿屁颠儿跟着吴别上街。
吴别特意带上谭弋不是没有原因的，自己待会儿还要买东西，这小子会外语，比自己跟人瞎比画方便。
“别哥，我们去哪儿啊？”
水上城市里的交通除了小艇方便外，也就是摩托实用一点，能快速穿梭在城市的小巷子里。
吴别打算租摩托，刚想付钱，谭弋一脸为难开口道：“别哥，我不会骑车。”
吴别有些嫌弃地打量着谭弋，展颜那小丫头都会骑呢，谭弋一个大小伙子还不会，真没出息。
“算了，你坐我后面。”
谭弋刚坐到吴别身后，摩托呜的一声起步，吴别熟门熟路的，甚至连导航都不需要，很快就朝着城市的中心驶去。
摩托速度很快，谭弋刚上岸，有点不适应，忍住想吐的冲动，好几次都想叫吴别慢点，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摩托猛地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口。
“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吴别长腿一伸，跳下车来，见谭弋脸色惨白，他无奈摇头，“摩托车都能晕车？”
胃里的翻涌逐渐平静，谭弋没吐出来，他小声嘀咕，“是你开得太快了。”
吴别没接他的话，指着店铺道：“走吧，我买东西，你帮我砍砍价。”
不是吴别小气，是当地人看你是外地人，语言不通，把你当冤大头一样宰。
谭弋抬头看了眼招牌，卖摩托车配件的，他们在船上啊，买什么摩托车配件，可他没问，感慨道：“别哥，路你挺熟啊。”
“开船的能不记得路吗？又不是第一回来了。”吴别环视了一圈店里，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一双粉色的摩托手套上，他看了眼吊牌，果然没有价格，再看看老板表情，肯定张口又是个惊掉人下巴的数字，他转头冲谭弋使了个眼色，谭弋心领神会。
果然，带着翻译出门方便得多，手套很快被吴别收入囊中。
从店里出来，谭弋站在摩托车旁，忍不住问道：“别哥，你给谁买呢？”
粉色的，总不能是吴别自己用吧。
吴别懒得解释那么多，如果说是给展颜买的，谭弋肯定会问东问西的，上回手机外放的教训他已经吸取了。
“我自己买啊。”
“啊？”谭弋一脸错愕，还真是给自己买啊，没看出来，吴别看着挺糙的一男的，喜好还挺少女，居然喜欢粉色。
第11章
快递来得巧，霍展颜生日当天早上，他就收到了消息，他自己下不了床，只能麻烦护工帮忙。
人护工给霍展颜将快递拿上来了也没打算走，扭捏地杵在一旁，明显是有话要说。
“有事？”念在人家帮自己拿快递的份儿上，霍展颜主动开口询问。
护工这才说道：“那个小颜，我儿子今天生日，晚上我能不能请个假，我现在帮你擦身子，晚上就麻烦你自己点个外卖。”
年轻人的恢复能力很强，霍展颜现在不跟之前一样不能离人，点个外卖啥的，他自己完全能行的。
霍展颜原本眼巴巴地看着快递，心里还催促着护工快点离开，这会儿心里空落落的，明明自己跟护工儿子一天的生日，护工请假都得提前回去准备，谁还记得他的生日呢？
见霍展颜表情不太好，护工也知道自己请假挺过分的，刚想改口，霍展颜不带感情道：“嗯，早点回去吧，祝你儿子生日快乐。”
也祝自己生日快乐。
护工欣喜若狂，毕竟霍展颜平时对谁都拉着个脸，不到逼不得已，连话都不肯多说，自己照顾他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想到今天请假这事，他能轻易让自己离开。
“谢谢啊，谢谢你啊小颜。”
等霍展颜吃完饭，护工仔仔细细给他擦了身子，临走前见他还看着没有打开的快递，护工忍不住问道：“小颜，快递是不是要打开，要不要我帮忙？”
霍展颜胳膊一伸，将东西拿到了一旁，又是平时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还拿后背对着人家，“不用。”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护工也不好勉强，麻溜地收拾东西。
“那我先走了，小颜你明天想吃什么，晚点给我发消息就成。”
霍展颜没有回应，护工叹了口气，随后离开了病房。
等到护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霍展颜这才转头张望，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他靠着手肘艰难坐起身来，两个包裹，他脸色越拆越难看。
第一个包裹开拆是他蕾丝边的上衣，因为没有他的尺码，他找了个好几家大码店，才找到一件像样的，虽然看着质量不咋地，但是勉强能穿，特别是透过镜头，吴别应该看不出来问题。
可第二个包裹是假发，霍展颜特意挑了直男最喜欢的黑长直，就是这么简单的假发款式，经过快递的摧残和蹂躏变得跟雷劈了似的，这是黑长直，他要是戴这玩意儿跟吴别视频，吴别可能会误会他是颗海胆。
霍展颜怒火中烧，找店家理论，“这跟你们图片展示的一样吗？你们虚假宣传啊！”
“抱歉亲亲，您可以拿吹风机吹一下，或者我们可以给您补发新的。”
自己又不是干美容美发的，哪儿会吹造型，就算让他们补发，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霍展颜还在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柔弱中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二哥？”
霍展颜猛地回头，对上霍展婷错愕惊恐的目光，他完全来不及藏，女装和假发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病床上。
“你来干嘛！？”霍展颜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没地缝让他钻，他色厉内荏地提高声音，从气势上吓唬住霍展婷。
霍展婷被他吼得一哆嗦，垂下眼睛都不敢跟他对视，好半天才嗫嚅着声音道：“今天你生日……我请假来看你……”
霍展颜这才注意到霍展婷手里的蛋糕盒子，盒子透明的，不大，里面装着一小块儿慕斯蛋糕。
刚大吼大叫，霍展颜全身血液加速流动，雪白的皮肤都透着红润，他耳边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霍展婷知道她二哥的，逞强又要面子，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就行了。
“我进来了。”
霍展婷礼貌性问了一句，见霍展颜还在哼哧哼哧生气，也没说拒绝话，她顺手关上房门，慢慢走进房间，将蛋糕盒子放到了床头柜上，小心拆开后，又推到霍展颜面前。
“要插蜡烛吗？”
霍展颜觉得自己有点贫血，眼睛都花了，良久盯着蛋糕没说话，最后硬生生憋出一句，“你知道我几岁吗就插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