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偏差 第29章

作者:山河南渡 标签: 破镜重圆 年下 HE 近代现代

祁扬心里一紧,手指搭上台面,他张了张嘴,终于找回了声音:“我不……”

陆瑞安温和但坚决地打断了他:“祁扬,我待会儿要回学校接受谈话,时间有点紧。”

他字里行间没有指责的字眼,可祁扬就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到浓浓的疲惫和疏远,这比赤裸裸的斥责还要让祁扬心口作疼。

——我好像真的没有迁就过陆瑞安、没有对他服过软,我绞尽脑汁做出的、本以为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事也都搞砸了。祁扬没来由地想到。

他觉得很委屈,但他还是决定学着陆瑞安从前顺从他那样,顺从陆瑞安的意愿。

祁扬话音微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来:“确认。”

陆瑞安平静的声音紧随其后:“确认。”

“好的。”工作人员飞快地盖章,将两只暗红色的小本从窗口递出来。

陆瑞安接过自己的那份,终于愿意抬眼看向祁扬,他笑了下,双眼因为疲倦而失去光彩,此时却闪过一丝释然。

他朝祁扬微微颔首,说:“谢谢。”

谢什么?

祁扬心里堵得发慌,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想要听到陆瑞安的道谢。这让他惶恐,不安,感到自己无可挽回地失去了陆瑞安,从此陆瑞安彻底将他推出了亲密关系的范畴。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死死捏着离婚证,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身体还亦步亦趋地紧跟着陆瑞安来到路边。

远处驶来一辆白色网约车停在面前,陆瑞安重新将目光投向祁扬。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却往后退了一步,礼貌地颔首示意:“辛苦你请半天的假,帮你叫了车,你回公司吧。”

祁扬死死盯着他的脸:“那你呢?”

这个问题,陆瑞安早在五分钟前就解释过了,显然祁扬完全没听。

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我回学校。”

“我可以解释,”祁扬急切道,“那天和我哥在书房,我……”

“没关系。”陆瑞安难得如此不礼貌地连续打断他的话,态度却客气得让祁扬越来越心梗。

他不躲不闪地和祁扬对视,善解人意地重复:“没关系,祁扬,我不介意。”

——又是这样!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陆瑞安这副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好人样子来宽慰他!

为什么不介意?为什么不让他把话解释清楚?他都承认自己这样的确不对、决定要给陆瑞安道歉了,陆瑞安为什么要像对陌生人那样对他?

就算和他吵一架能怎么样?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会在这样糊弄他吗!

祁扬急出一脑门汗,还想辩白,被司机的催促堵了回去,在陆瑞安冷淡的目光中憋屈地坐进副驾驶,他从车窗内探出头,眼睁睁瞧着陆瑞安沿着公交车站彳亍的背影隐没在树影后。

“哎,祁扬?祁扬!”同事的声音由远及近地破开耳边的啸鸣钻来,祁扬乍然一惊,猛地抬头看过去。

同事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抚着心口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祁扬摇头,闭眼捏了捏眉心,“什么事?”

“刚刚人事的程姐发通知了,咱公司预备年前去三亚团建度假半个月,估摸着定在十一月前后。”同事笑着晃晃手机,“让带家属,凭结婚证或者朋友圈的官宣报名。”

“嗯,好,”祁扬对上她打趣的目光,不解问,“还有什么事?”

“悦姐她们都已经报名要带家属了,你不去报名吗?”同事随手拉过一把椅子挨着祁扬坐下,揶揄地撞撞他肩膀,“你都炫耀好几年了,这回总该让我见见你家那位的真面目了吧?”

“上回吃饭拉家常还听到隔壁公司过来的璐总说起,说她弟婿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便宜了她堂弟——我实在好奇嘛。”

祁扬目光微闪,掩饰地端杯子喝水,声音含糊:“他上班忙,去不了。”

“能有多忙,请个假呗。”

“我倒想让他请假休息,但人家眼里心里都是他那些学生,哪请得动。”祁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假装忙碌地打开电脑点开文件,“我还有点事,你去忙你的。”

“行吧,那小祁组长您慢慢忙。”同事遗憾地一撇嘴角,躲去茶水间摸鱼了。

她一走,祁扬就停下在电脑屏幕胡乱点击的手,思绪随着望向窗外的目光一齐飞走了。

同事的提醒无意却残忍地把他这一个多星期一直想回避的现实再次剖露在他面前——他和陆瑞安离婚了。

现在的陆瑞安是他的前夫,不再是他的家属。

明明离婚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明明之前闹离婚的时候,他自己在酒店住了两个多月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真的拿到离婚证,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适应,好似三魂丢了七魄,时时耳鸣、时时恍惚。

他的闹钟是早上十点的,可他总会六点半醒来。

清晨六点半的酒店冰冷异常,他呆坐在黑暗中,仿佛还和以前一样,迷迷糊糊地抱着陆瑞安散起床气,再次醒来就会吃到陆瑞安特意给他温好的早餐——空落落的怀抱提醒着发呆的祁扬,这只是他的臆想。

曾经存在,但现在他已然彻底遗失这个怀抱。

天色渐亮,祁扬看着镜子里眼下发青的自己,赌气似的说:“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祁湛说的话不是故意的,而且补习的事我都跟他认错了,是他不听我解释还误会我!”

他的自我肯定和理直气壮只足够支撑白日的工作时间,夜晚的降临使他失魂落魄,遗失的魂魄游荡在空寂的街道,被下课铃声惊醒。

熙熙攘攘的学生从校门内鱼贯而出,祁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校门外的等待身影吸引,那是个在黑夜中很不起眼的身影,安静而立,直到迎来直直奔向他的那串欢快脚步。

——高三那年,陆瑞安也是这样每晚都来接他下晚自习。

那时候的他是怎样的反应?

他急匆匆的脚步会在临近校门时猝然停下,然后慢悠悠地插着兜走向陆瑞安,佯作不在意地用嫌弃的口吻问陆瑞安:“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不想听你唠叨。”

陆瑞安呢?

陆瑞安只会好脾气地笑笑,安静地走在他身旁,送他回家,然后又花半个小时骑自行车回宿舍。

起初祁扬很乐意看陆瑞安对他这样上心,后来他又舍不得看陆瑞安这么累——陆瑞安这时候刚大三,不仅要忙着上课还要忙着实习。

于是他在周六下晚自习后对陆瑞安说:“你天天来太影响我心态了,我一看到你就想到补习的作业,一想到这个我就没心情学了——你以后周末再来吧。”

陆瑞安看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还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很温和地解释:“你放学太晚了,湛哥不放心,他上班忙、没时间,所以托我来。”

他顿了顿,有些歉意地说:“湛哥给我的补习费太多了,我本来要退一部分,他说算雇我来接你下课的。你要是不想我来,那我和湛哥说一声,把钱退给他。”

又是因为祁湛才对他好!

祁扬心里头那点别扭的心疼顿时被羞恼烧得灰飞烟灭,他冷笑一声:“随便你!”

祁扬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对陆瑞安发过多少次脾气,可无论他多过分,陆瑞安都不会冷落他,也不需要他道歉便温温柔柔地说着“没关系”,然后依旧对他好,无论是因为祁湛还是因为别的。

他不安陆瑞安会对别人好、不安陆瑞安会跟其他人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陆瑞安会离开他。

第47章 戒断(2)

祁扬不受控制地跟了陆瑞安近半个月的时间,第一周的晚上还能勉强挽回理智开车回酒店。可他完全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实在扛不住了才吃两粒褪黑素,短暂地昏睡三四个小时。

第二周,他仿佛已经被设置了固定程序,仍旧远远地停车在校外等陆瑞安下班,又远远跟着陆瑞安回去,望着陆瑞安的身影被小区里的那棵大榕树完全吞没。

祁扬终于舍得闭上干涩得发疼的双眼,神经松弛下来——他打算歇一会儿就回酒店,怕陆瑞安早上起来发现他的车。

偏生天意捉弄他,他越担忧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祁扬这一歇,迷迷糊糊地睡死了过去,直到被一阵连续的、不轻不重的敲窗声惊醒。

祁扬不耐烦地转头去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正弯腰站在车窗旁、抬手敲窗的不是陆瑞安还是谁?!

祁扬直出了一身汗,有那样一瞬间,他很想直接开车逃跑,但显然这只是一时惊吓后没有可实施性的想法,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陆瑞安会受伤。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陆瑞安解释,就连祁扬自己都不理解自己这半个月中邪一样的行径。

他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在继续装死和直接开车跑路之间选择了降下车窗,然后像陆瑞安从前感知到冲突前兆一样沉默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果然,陆瑞安微微皱着眉询问他。

“……路过。”祁扬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恨不能马上晕过去算了。

显然,这个理由完全无法说服把他从沉睡状态中叫醒的陆瑞安。

可陆瑞安完全不在意他的拙劣借口,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低头去看手表上的时间,想起什么,说:“你有东西还没带走,我前几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给你整理好了,你等我五分钟,我拿下来给你。”

祁扬茫然:“什么?”

他莫名开始紧张,既期待又畏惧,他实在没有信心能轻而易举地挽回现在的陆瑞安。

陆瑞安没和他解释,转身匆匆离去,踩着四分钟的最后一秒抱着一只收纳纸箱回来。他停在另一侧车门外,屈指在车窗上轻轻敲了敲,祁扬赶紧解开车门锁,陆瑞安便低下头拉开车门,把箱子放进副驾驶。

他朝祁扬礼貌地笑了下,眼神依旧温和平静:“你脸色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想了一下,这套房的大头是你出的,你不想卖的话,那就把钥匙给你收着。”

祁扬敏锐地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急忙探身追问:“那你呢?你不住这里了?”

“应该吧。”陆瑞安抬手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往后退开一步,彻底将这场对话隔绝。

祁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拎着装作业的包小跑去公交车站,从陆瑞安脚步飘过的落叶很快就被风卷得无影无踪了。

他情绪低落地去翻看陆瑞安放在副驾驶上的那只箱子,心一点一点凉下去——

祁璐送给他和陆瑞安的那对手表,陆瑞安原封不动地放在箱子最上层。表盒旁是一只红包,红包壳上用金色水笔写着生日快乐的祝福,祁扬很熟悉这字迹,是陶汝成的,红包里是厚厚一沓红钞票,粗略估计能有两万。

祁扬假意说自己不喜欢、其实是特意买给陆瑞安作生日礼物的宝石袖扣;祁湛送的新婚礼物……还有祁扬当年求婚后补上的两枚铂金对戒。零零碎碎、或昂贵或珍稀的礼物和物件,全都整整齐齐码在了箱子里,干净如新,连一丝划痕或一粒灰尘都不曾有,像从未被触碰过。

——陆瑞安要搬走了。

祁扬放下东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在他意识到陆瑞安现在甚至都不愿意住在两个人共同的家后,他彻底慌了神。

一个声音明晰地在心底撕裂着、生发着,挤占着他胸膛的空气,让他再也无法违心地承认——他不想和陆瑞安离婚,他想陆瑞安回来,他想要一切回到从前。

那些倔强的、用以逃脱自责的说辞全部失效,赤裸裸地将真相摆在天光之下将他审判——是他骗陆瑞安补课害陆瑞安快要丢了工作,是他故意说那些难听的话激怒祁湛,是他自己亲手把陆瑞安推得越来越远。

这不是他本来的意图,但事实是,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伤害了陆瑞安,也让陆瑞安对他深为失望。

这次他应该向谁求助?

祁湛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开口说过不会再管他和陆瑞安的事,那无论他怎么放低面子去求祁湛帮忙劝陆瑞安,祁湛都不会答应的。说不定反倒会招来祁湛的训斥,他讨厌祁湛的训导,他要的不是指责,他要的是能帮他把陆瑞安挽回的可行办法,所以他不能找祁湛。

除此以外,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可以帮他做中间桥梁联系陆瑞安的人选,就只剩下洛明起了。

洛明起不知道祁扬做了整整一天的心理建设才在下班后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不过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祁扬声音里的异常:“祁扬?你嗓子怎么了?”

祁扬别开脑袋咳了几声,喉咙里又干又疼,他猜测着可能是这两周没睡好、又天天晚上开着空调把车停在陆瑞安楼下等他给吹着凉了,但现在的要紧事显然不是这个。

他忍了又忍,还是别扭着没有第一时间和洛明起说清来意:“没什么,喉咙有点发炎。你知道……陆瑞安学校那边的处分有下来吗?”

“哦,我今天下午打电话问了,结果下来了。”洛明起回忆了片刻,按原话复述给祁扬,“给予瑞安全校公开检讨,年度师德师风考核不合格,清退违规收入、扣发一年绩效工资,两年内不得参与岗位晋级、职称职务晋升、评优评先等,并给予党内训诫谈话处理……大概是这样,还好保住了饭碗。那两个学生到底怎么会把题泄出去让其他家长知道的?我真的是……哎!”

还好他没有真的害得陆瑞安丢了工作。

没人比他更明白陆瑞安对这份工作的重视程度。这次要不是他阴差阳错影响到陆瑞安工作,或许陆瑞安就不会这么坚决地要和他离婚了。

祁扬心里泛酸,终于狠狠松了口气,脱力地向后靠进驾驶椅,手臂横过额前,挡住发热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