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喻:“……”

严喻:“那你别吃。”

陶琢立刻接过剪刀, 在严喻的指导下开始工作。

然而五分钟后, 严喻说:“你抖什么?虾都没抖, 疼的是虾吧?”

陶琢:“不行我害怕我感觉做这个损功德……”

严喻无言以对,放下剪刀, 手把手扶着陶琢:“不是这样的。这样剪,剪刀稍微斜一点,不要一根一根剪……你才是比较残忍的那个吧……”

可惜接下来陶琢就听不到严喻在说什么了。

陶琢从严喻靠近自己的瞬间开始浑身僵硬,只感觉严喻整个人从身后贴过来,环住他,两人手握着手,宛若十指相交。

说话时呼吸不断拍打在陶琢脸颊边,鼻腔里全是严喻身上的茉莉花香。

陶琢忽然挣脱严喻,低声说:“我去个洗手间。”

他拨开严喻手掌的动作十分生硬,严喻一怔,后退一步。

陶琢没有注意到,只是落荒而逃,躲进洗手间把门一关,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两只耳朵都不争气地红透了。

严喻站在原地,垂眼,被脚下那个巨大的孤独的影子包围。

陶琢心乱如麻,把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两手撑在水池边发呆。

严喻来敲门:“陶琢?你没事吧?”

陶琢忙说没有,不断用冷水拍脸给自己降温,等脸上红晕全退下去,才打开门。严喻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严喻忽然后退一步,给两人之间留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距离,陶琢毫无所察,点点头走出洗手间。

单宇正在往桌子上端菜,陶琢在严喻旁边的位置坐下,借着起身接碗筷的动作,悄悄把椅子往远离严喻的方向挪了挪。

严喻面无表情,似乎没察觉到,只是平静接过单宇递来的筷子。

单宇爸爸出差了不在家,饭桌上只有四个人吃饭。单宇妈妈不断给两人夹菜,把碗堆得小山高。

单宇妈妈还和三个孩子聊起学校的事情,从课程到考试,从学生到老师,甚至对各年级各班的八卦都有所耳闻,最后打趣地说:“小严这么优秀,学校里就没有女生喜欢你吗?”

陶琢正在吃葱烧豆腐,闻言剧烈咳嗽起来。

单宇妈妈疑惑地看他一眼:“没事吧?”

陶琢说:“没事,就是吃太急了……呛到了。”

然后把脸往饭里埋得更深。

单宇嘲笑陶琢吃个饭还能把自己呛到,严喻则微微偏头,不作声地睨了陶琢一下。

“没有。”严喻收回目光,回答单宇妈妈的问题。

“不可能吧,”单宇妈妈笑道,“最多是你没注意到而已。想当年,我上学那个年代,如果班里有个长得又帅,学习成绩又好的男生,那追他的人是要排二里地的,天天收情书收到手软。也就是你们现在这些孩子脸皮薄。”

脸皮薄的陶琢同学继续扒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单宇急着要发言,因为嘴里有一口虾,发出类人猿般的动静。

“吃完了再说!噎不死你!”单宇妈妈怒斥。

单宇费力地把虾咽下去,果断开口:“你胡说八道严喻,你敢说那谁不喜欢你?”

“哪谁?”单宇妈妈两眼放光,问。

陶琢同时竖起耳朵。

“……”严喻说:“不知道,你说吧,谁?”

“余沅!”单宇叫道,“你敢说余沅不喜欢你!她每次看到你那脸红的——哎哟!”

在桌下被某人狠狠踩了一脚,弱弱看严喻一眼,立刻噤声。

“余沅啊,”单宇妈妈若有所思,“是你们班那个女班长吧?我见过的,学习好,长得也漂亮。小严你就真的没感觉?”

严喻摇头。

单宇妈妈又转向陶琢:“你呢?”

“啊?”陶琢一愣,“我什么?余沅吗,班长很好但我……”

“我是问,小琢有喜欢的人吗?”

陶琢顿了顿,说:“没有。”

严喻和陶琢忽然同时陷入沉默,一个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一个开始疯狂扒饭回避话题。

单宇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的两个舍友。

饭后陶琢帮着洗碗,又坐在沙发上陪单宇妈妈闲聊。下午严喻借口还要回去做题,带着陶琢和单宇母子告别。

临走前单宇妈妈给两人塞了一堆零食,推拒不得,只好在道谢后一手拎着一个袋子离开。

他们沿着单宇家楼下一个长长的大斜坡向下走,准备去坐公交车,严喻单手插兜走在前面,没有像以前一样放慢脚步等陶琢。

于是陶琢自己快步跟上去,犹豫良久还是开口:“严喻。”

严喻回头看他。陶琢想了想说:“你真的……不喜欢吗?”

严喻神色一沉:“不喜欢什么?”

“……余沅。”

严喻脚步陡然顿住,陶琢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他后背,一抬头却发现严喻正垂眼看着自己。

那眼神有点冷,让陶琢忍不住后退一步。

严喻带着刺一般反问:“你希望我喜欢她?”

陶琢被那眼神扎到了,顿了片刻才说:“我不是……但余沅确实……我是说……”

“确实怎样?确实喜欢我?她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她吗?”严喻像连珠炮一样快速道。

陶琢一怔,不知为何,听到严喻这样说,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被抓了现行的小偷。

一个恶魔忽然开口:你喜欢他,所以他就要喜欢你吗?

仿佛内心那些可笑又丑陋的欲望全被当事人亲手揭穿,并狠狠嘲笑,陶琢一瞬间僵在原地。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严喻漠然打断,“就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严喻冷冷说完,没管陶琢,转身走远了。

两人一起坐公交回校,一个站前门,一个站后门,直到在一中下车,严喻都没有再和陶琢说话。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中间隔着将近两米远,相对无言地回到宿舍。

进入508,严喻似乎很烦躁,放下东西就一个人拎了张卷子走向阳台。

严喻在阳台写了快一个小时英语试卷,才慢慢冷静下来。

严喻深刻反思,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对陶琢的某些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就和对方撒气的行为是非常自私,也非常可耻的。

严喻知错就改,推开阳台门走回来,想和陶琢道歉。

严喻低声道:“陶琢。刚刚……”

然而对不起还没说出口,陶琢已经拎起书包,低着头飞快说:“喻哥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避之不及一般迅速离开宿舍,瞬间消失在走廊尽头。

陶琢误以为严喻想和自己继续刚才的话题,怕得到严喻冰冷的质问或是指责,下意识选择逃开,殊不知这行为同样让严喻产生错会——

在严喻眼里,那个曾经对他笑意盈盈的少年人,因为某些原因,再不想抬头看他一眼。

于是,从这天开始,陶琢不敢和严喻说话,怕内心深处某种他说不清的欲望被严喻发现,被对方宣判死刑。不管在教室,在饭堂,还是在宿舍,陶琢都下意识主动躲避严喻眼神,乌龟似的缩在壳里。

严喻显然察觉到了,出于对陶琢的尊重,和陶琢保持友好的距离。

但这反应落在陶琢眼里,就变成了严喻也在疏远自己,并且为这种疏远感到针扎般的委屈。

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陷入了沉默,教室最后一排弥漫着淡淡寒意。

中午放学后,严喻不再跟陶琢单宇乔原棋一起吃饭,而是又恢复到以前独自在教室坐到十二点半,才去饭堂吃残羹剩菜的作息。

他们不再一起出早操,不再一起去小卖部扫荡,上胖丁课不再乱飞小纸条,老何的数学课也不会坐在下面交头接耳脸讨论压轴题……

“你俩怎么了?”单宇率先察觉身后那微妙的气息,“怎么去我家吃了一顿饭回来就这样了?我家饭是有毒吗?”

“不知道,”陶琢蔫蔫地说,趴在桌上无精打采乱涂乱画,“不要问了鳝鱼,不要问。”

严喻给陶琢的那本数学练习册答案写得很简略,以前陶琢有看不懂的地方,都是直接扭头去问严喻。

现在陶琢不敢问,只好抱着书和草稿纸去问乔原棋。

但题目实在太难,有的时候乔原棋也搞不懂,陶琢只能去问先前被严喻攻击“解题太繁琐”的145同学。

如果145同学也表示难以搞定的话,陶琢就只得把题放在那里以后再说,就这样“以后再说”地积攒了一堆不会的压轴小问。

严喻偶尔会瞥一眼那沓便签纸,欲言又止,最后把眼神挪开。

上课的时候,陶琢忍不住走神,总是忍不住偷偷瞟一眼过去,看严喻在干什么。

但是天气冷了,学生们穿的外套越来越厚,严喻坐在那里用手撑头,袖子把脸挡得严严实实,陶琢根本看不见。

陶琢失魂落魄,总觉得自己好像弄丢了一片灵魂在严喻那里。

可是严喻不想要。

“陶琢!”许瑛的声音陡然响起,陶琢一个激灵站起来。

“你来说一下,这题选什么?”

陶琢扫了一眼,发现那是许瑛刚发的完形填空卷,他一直在发呆,根本没听。

陶琢没有办法,下意识瞟严喻求救,严喻却没有动作——再没有人会在他被任课老师抽查时帮忙报答案了。

陶琢只好杵着不说话。

“……”许瑛深吸一口气:“下课来我办公室。”

下课铃响,陶琢在心里哀叹一声,拎起一片空白的完形试卷,前往许瑛办公室挨骂。

出教室时没注意严喻扭头,微不可察地扫了他一眼。

陶琢把卷子放在许瑛桌上,大义凛然又十分惭愧地说:“对不起瑛姐,我没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