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喻跟着陶琢去他卧室,接过遥控器抬头研究空调。

卧室并不大,站两个人稍显局促,陶琢跟在严喻身后仰头,看不见空调,只看见严喻的后背。

于是陶琢忽然觉得整个房间都被严喻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不,甚至是严喻本人填满了,没留下一寸空间。

他视线不自觉跳到严喻后脑勺,又慢慢下滑,掠过宽阔的肩膀与窄细的腰,以及再往下……

陶琢顿时有些抓狂,心想陶琢,你他妈的又是在干什么?!耍流氓吗?!

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乱看。

“好像真坏了,”片刻后,严喻也拿空调没办法,对陶琢说,“明天找人来看吧。今晚先睡我那儿?”

陶琢暗道这怎么可以?然而嘴比脑子跑得快,已经毫不犹豫地说:“好。”

陶琢:“………………”

陶琢简直想抬手抽自己一巴掌,奈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陶琢实在没脸,也编不出理由重新拒绝严喻。

半小时后,忐忑无比地抱着枕头和被子走进严喻卧室,把它们一股脑全丢到严喻床上,严喻淡淡看了他一眼。

严喻床宽一米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两个人,还是两个长手长脚、正长身体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便显得狭窄无比,只要轻轻一翻身就会碰到对方身体。

陶琢非常紧张,忐忑不安,强撑着眼皮玩手机,想把睡觉时间尽量往后拖,不料严喻伸手过来,残忍地抽走:“别玩了,睡吧。”

反手关上灯,卧室里顿时一片漆黑。

黑暗中十分安静,只有空调工作的声音,呜呜作响,不断吹出柔和温暖的热气,拍打在两人身上。

陶琢小心翼翼翻身,打算换个姿势侧躺,不料翻过来之后发现严喻也正朝着这边,静静望着他,两人一下子就变成相对而眠。

陶琢浑身一顿,没有犹豫,又状似无事地翻了回去。

翻来,翻去……翻来,翻去……翻来,翻去……

严喻终于忍无可忍,摁住他的被子:“烙饼吗?”

陶琢投降:“不烙了,这就睡。”并且把锅推给空调:“你开的多少度啊?好像有点热。”

严喻无言以对,看了眼已经掉到23度的室温,拿起遥控器把温度调低。

陶琢盖紧被子,不敢说其实有点冷,默默闭上眼睛。

但还是睡不着。

陶琢想,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以前不是没和严喻躺在一张床上过……从最开始第一次大考前,他肚子疼,躺在严喻床上,严喻让他枕自己的枕头、盖自己的被子,隔着一件衣服给他揉肚子……到学农时作为病号被严喻照顾,都是和严喻睡在一起。

那时他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去抢严喻被子,占严喻地盘,挠严喻的痒痒肉,最后又被严喻钳着两手丢回自己被子里。

可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呢?为什么看到严喻的瞬间,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为什么会有想要吻严喻的冲动,为什么这个冲动一次又一次闯入脑海?

陶琢胡思乱想,不经意翻过身,孰料这次动作大了点,一下就贴在严喻身上。

严喻同时睁眼,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的嘴唇离得那么近,只差一点就要碰上,呼吸都拍打在耳畔,交错着充满暧昧。

陶琢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却反应得很快,本能向后躲了躲。那躲避的动作实在有些明显,严喻眼神倏然一暗。

严喻似乎叹了口气,坐起身,抓着被子越过陶琢:“你睡吧,我去沙发。”

陶琢一怔,看着那人垂下眼睛,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冰冷。

陶琢仿佛被人敲了当头一棒,想张嘴挽留严喻,说不是的,不是不想和你一起睡,我只是……

可最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目送严喻离开。

片刻后,陶琢打开卧室房门,走到客厅,看见严喻正蜷缩在那条短短的双人沙发上,扶手很硬,硌得人脖子生疼,严喻则微微皱眉,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陶琢不由心想,严喻误会了吗?又觉得我讨厌他了吗?明明严喻才是那个受焦虑症折磨常态失眠的人,却为了他一次又一次妥协。

陶琢的心酸难以言说,半晌后轻声道:“严喻。”

严喻睁开眼看他。

“你进来睡吧。”陶琢道。

然而严喻只是平静地注视陶琢片刻,又闭上眼睛:“不用了。你睡吧。”

陶琢还想恳求,严喻却已然淡淡道:“进去。”

严喻的命令一向不容置喙,陶琢不敢再争辩,只好噢了一声,耷着尾巴走回卧室。

第33章 大冒险

陶琢辗转反侧, 整个晚上都在胡思乱想,忍不住仔细审视与严喻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对话,每一种眼神交汇。

他对严喻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还说只是普通的同学, 还是严喻也和他一样, 在不知不觉间滋生了越界的欲望?

严喻会对其他人笑, 会摸其他人的头发, 会温柔地给其他人一个家吗?

他对严喻来说,算是特别的吗?

陶琢想不出答案, 饱受折磨, 将近五点时才勉勉强强眯了片刻。

他睡得很浅, 梦里听见哗啦啦的水声,挣扎着爬起, 发现是严喻在冲凉。

淋浴房的门打开, 严喻拎着浴巾走出来。这回严严实实地穿了白T,小臂上滚下一连串线般的水珠。

严喻一怔, 似乎没料到陶琢就站在门外, 垂眼看陶琢, 陶琢心跳倏然漏跳一拍,下意识避开严喻的视线。

严喻抿嘴,低声说早, 然后小心侧过, 避免与陶琢有身体接触, 走进自己卧室掩上房门。

从这一刻开始, 陶琢感觉他与严喻之间多了一条隐秘的河。

一条无声无息、暗流涌动的界河,滩涂嶙峋, 藏满礁石。谁敢越界,便会被伤害得遍体鳞伤。于是两人站在岸边,谁都没有勇气朝对方游去。

年关将近,林思含发来微信,问陶琢是否回家过年,陶琢思来想去,决定年前回上海一趟,将自己的计划转告严喻,严喻只是点点头。

单宇提出过年前大家再好好聚一次,约了不少人,拜托陶琢问严喻要不要来,严喻说好。

单宇把地点定在桌游店,包了间房。

当天陶琢和严喻一起抵达时,一群人正吵吵闹闹下飞行棋。见人到齐了,单宇张罗打桌游,陶琢和严喻不懂,劳驾苏越廷和乔原棋普及基本玩法。

其中有一种叫我是大老板,被单宇戏称为六人版分手厨房,规则有点类似大富翁。

一张地图,一些写有金额的任务牌,六张角色牌和很多功能卡,每个玩家会拿到一张资本家角色牌。通过摇骰子走格子,决定是否和格子里指定的玩家一起做生意,之后谈判怎么分红。

总之是一个吵架游戏,大家各怀鬼胎努力挣钱,消耗彼此的功能卡,抢走对方的角色牌——如果自己的角色牌被抢走了,那就意味着该玩家基本与剩余的游戏无缘。

然而当严喻和单宇对压,压得手里显然没有任何反制牌时,陶琢捏着抢牌卡没有出,被单宇恨铁不成钢地戳额头:“你傻啊!你不会抢喻哥角色牌吗,这样你就有两个角色了,稳赢的!”

陶琢半晌才反应过来,说:“啊,我没想到。”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这个可能,他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和严喻是一体的。

严喻看他一眼,把自己的角色牌递过来,陶琢一怔,又把牌推回去。

单宇在一旁看着,觉得两人矫情得不可理喻:“不是你俩在这谦让什么?兄友弟恭啊!不要给我!”

游戏结束,陶琢以200万的微弱优势领先单宇赢得胜利。

陶琢忍不住偷看严喻。这人垂着眼,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游戏后半程一直大公无私帮陶琢压牌的人不是他似的。

严喻太凶了,那冷冰冰的架势,不管当庄家还是上别人车,杀价都杀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单宇感觉再玩下去友情小船就会彻底沉没,果断收起牌,转而拉人打阿瓦隆和狼人杀。

众人热热闹闹玩了一下午桌游,吵得口干舌燥,离开桌游店,前往附近一家烧烤大排档。

单宇又来问要不要喝酒,陶琢想说不要,严喻却一动,点了点头。陶琢抿嘴,悄悄扫严喻一眼,两人谁都不说话。

这回来吃饭的人多,串都二十二十点,老板用铁盘托着一盘一盘端上来,码在桌上十分震撼。

众人一边撸串一边喝酒,陶琢趁严喻不注意偷偷抿了几口,下一秒就皱紧眉头——苦的,还有点酸,这个乌苏到底有什么好喝?

心里碎碎念着吐槽,脸上却扭头偷瞥严喻。

严喻抄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淡淡,不说话,旁人也不主动和他搭话。

过了一会儿,严喻可能是感觉热,忽抬手扯了扯衣领,解开两枚扣子。

被压在羽绒服下的衬衫就这样随意敞开,露出锁骨,陶琢瞟过去,再次看到这人锁骨左下方那颗红色的血痣,很小,对陶琢而言却像针扎般刺眼,让他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玩点游戏吧?”吃饱喝足后单宇说,“都喝酒了吧?玩点刺激的。”

几个男生纷纷附和,问玩什么。

“逛三园?”有人提议道,“输的喝酒。”

“喝酒有什么意思,”又有人说,“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大冒险也没有意思到哪里去……”

一群人叽叽喳喳,最后还是决定玩逛三园,惩罚是真心话大冒险喝酒三选一。

陶琢没喝,也不会逛三园,主动说不参与,搬着椅子往后退,坐到一旁围观。

单宇环视一圈,忽然发现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问严喻:“喻哥你玩吗?”

本以为高岭之花如严喻不会参与这种无聊的游戏,谁知严喻想了想,坚定地点头。

陶琢:“?”

陶琢实在感觉今天严喻怪怪的,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学生们就拍着桌子逛了起来。一开始逛的还比较正常,什么国家园植物园英雄联盟园,到后面玩high了,开始出现元素周期表园,物理公式园,一中饭堂菜色种类园。

逛到坐在斜对角的余沅时,余沅卡住了,答不上来,在三个选项中陷入纠结。这时有人起哄:“就真心话吧!余班,你就说在场人里,有没有你的暗恋对象?”

平日里余沅和严喻的绯闻就传得满天飞,所以这直白的问题一抛出来,立刻有人浮想联翩地起哄,眼神往严喻的方向瞟。

余沅脸红透了,不肯回答,说自己选喝酒,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在一干人“牛x”的哄笑声中坐下。

陶琢莫名感到心情复杂。他忽然知道该如何形容每逢这种时刻,心底最深处那种滋味。

非要说的话,就像那杯酒。苦,涩,一口咽下后,只感到似有若无的酸意在胸腔中弥漫。

这个小插曲让陶琢陷入沉思,托腮坐在一旁发呆,而游戏继续,下一个卡壳的是谭棠。

谭棠骑虎难下,生怕遭到如余沅一般的对待。夏辛禾见状抄起她的酒杯:“行了,这杯我帮小棠喝了——我喝三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