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团子
但是章安蕾却更加欢欣了,她像是明白刀叉重复的话中的意思,开始疯狂地将肉切开。她的动作越来越急促,几乎是在将肉剁成肉沫,同时她还在说着:“还有!食物都还有!妈妈会让你们吃饱的!”
刀叉则在继续喊着:“妈妈!妈妈!”
“真的吃饱了吗?还可以再吃一些的!”章安蕾说着,掀开了自己的裙子,露出了只挂着几条肉的大腿,她温柔地说着,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从她的眼角滑落,“我的孩子,妈妈会为你们准备好食物的。”
刀叉的声音还在继续:“妈妈!妈妈!”
章安蕾继续在微笑,眼角的泪水还在落下,难以判断此刻落泪的到底是章安蕾,还是那个母亲,她的话语还在继续:“好孩子,我知道了,妈妈会吃的。”
而刀叉还是说那两个字:“妈妈!妈妈!”
它们只会说这两个字,却在一步步诱导着章安蕾,或者说此刻附身在章安蕾身上的那个真正的母亲,让她变得越来越疯狂。
章安蕾微笑地哭泣着,她说:“我爱你们!”
然后她低头看向盘子,手里紧紧握着那被珍惜着的只用于盛宴聚会的刀叉,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随后章安蕾吃下了第一口盘子上的肉,第一口她的动作还是优雅矜持的,然后她吃下了第二口,她的速度开始加快,似乎是入口的食物反而激起了她强压的食欲。她继续吃,吃下第三口第四口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她几乎把脸埋在那个盘子里,如贪婪的鬣狗般舔舐着上面每一点肉沫。
她手上的刀叉还在喊着:“妈妈!妈妈!”
但是之前对刀叉的每一声都有回应的章安蕾这一次却没有开口,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面前这盘肉上,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身边的“孩子”。
直到最后把盘子上的肉全部吃完,她的食欲也没有缓解多少,她用饿狼般的眼神打量了一圈周围,一边舔着自己嘴角的肉沫,一边努力用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的孩子,妈妈还需要再吃一点就能吃饱了,只要再吃一点!”
但是她说话时时不时吞咽的口水却让她的这句话显得毫无真心。
商池看向章安蕾的腹部,他记得之前看到章安蕾的腹部这边已经完全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骨头上挂着肉沫,按理来说,就算章安蕾能吃下去食物,那食物也会掉出来,但是章安蕾吃下去之后却没有发生这件事。她完完整整地吃下了自己身上的那块肉。
商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打量着章安蕾的外表,估算着章安蕾身上还有多少肉能供她吃下去,她腿部的肉已经空了,腹部的肉已经空了大半,露出的两只胳膊已经变成了肉蛇,作为和恶魔同化的特征之一,这不然不是食物,而她莫名高了一截肩部不能确定是什么,也可能是另一个和恶魔同化的特征。
那么最后还确定能吃的就只有章安蕾胸口的肉了,也是贴近心脏的肉,差不多就是一天的量。
也就是说……他们的时间很可能只剩下一天了。
章安蕾找到了自己的食物,那个从地下室取出来的小蚕茧。
她将“食物”放在自己的面前,然后拿起了刀叉,狠狠地扎进“食物”中,将整个“食物”贯穿。
刀叉陷在那“食物”中,还在喊着:“妈妈!妈妈!”
“好孩子!”章安蕾低声说道,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弧度,然后她的嘴忽然撕裂开来。她张开了这张开裂的嘴,将整个“食物”一起塞入了自己的口中,她的动作这么急切,甚至顾不上拿出留在“食物”上面的刀叉。
刀叉还在说着话,声音从章安蕾的嘴中传来:“妈妈!妈妈!”
章安蕾迫不及待地咀嚼着,牙齿咬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吃下“食物”之后,她也没有立刻把刀叉拿出来,而是恋恋不舍地含在自己口中,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想连着自己的“孩子”一起吃下去。
但最后她还是从口中取出了刀叉,只是取出时的动作很慢,牙齿还刮在刀叉上,再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商池在相距一米的窗子外看着这一幕,如果他当时被章安蕾发现,先不提会被从缝隙间拖出去的事,就算他完好无损地来到了这里,也只是会先被强行塞着吃下章安蕾身上的烂肉,再被章安蕾整个吃掉。
昨天他用那好不容易得到的“柴火”碎屑做了个实验,将那个本来就小的肉干分成了更小的几块,放在了自己觉得有可能重要的餐具上。从刀到碗都放了,最后才是这个看起来有些特殊意义在的刀叉。
但最后,出现在垃圾桶里的却是这个刀叉,就像是章安蕾急切地啃噬着刀叉上那点微不足道的肉沫时,也将刀叉一起啃了干净,所以最后才只有这个刀叉被扭曲了。
因为章安蕾,或者说是这个故事中的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有着一种恐怖且扭曲的食欲。
商池察觉了一点,在代表小儿子的林庭深行动时间里的,他的任务是给壁炉填上“柴火”,壁炉是危险,也是祭品的贡献对象。在察觉到了这个副本和恶魔有关之后,他已经把那些“柴火”“食物”这些东西自动替换成了祭品,也就是说,林庭深代表的身份是“献祭者”。
但是章安蕾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她意外被那个真正的母亲附身,在她的行动时间内,祭品的奉献对象是她,那些刀叉只不过是她存在的衍生,她是一个寄情与刀叉,沉迷于刀叉玩着妈妈和好孩子游戏的“被献祭者”,虽然“献祭者”其实也是她自己。
“妈妈!妈妈!”刀叉依然重复着那两个字,重复的尖锐声音让在一边的商池都听得烦躁起来。
章安蕾本来撕裂的嘴现在已经恢复了,她脸上的表情再度变得温柔和蔼起来,像一个一心一意对孩子付出的辛苦母亲,她安抚着那些根本没有思想的刀叉:“没关系,明天还会有吃的。”
随后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口。
但是窗口的位置空无一人,只留着一条小缝隙,寒风从缝隙间吹入。
之前这个窗户是开着的吗?有这个缝隙吗?
章安蕾慢慢走了过去,打开了窗,探头往外看去,她迟缓地左右摇摆着自己的头,但是她的视线不够好,就像是真正的蛇一样一样。
但是她没有离开,接着她本来就高出一段的肩膀突然开始扭曲高耸,最后撕裂了她身上的衣服,那是一双黑色的翅膀,看起来有些小,像是新生出来的,但确实是一对翅膀的样子。
有着蛇一样的手和黑色翅膀的章安蕾柔声问道:“安迪?是你吗?不要怕,出来吧,妈妈会喂你吃饱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仿佛对自己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意犹未尽。
然后她的翅膀开始扇动,比屋外的寒风更加狂暴的风从她的翅膀间扑出去,横扫地面的雪粒,将整个雪地掀飞了一层。
她在找那个躲在雪地里的人。
第154章
章安蕾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蛇类的竖瞳,只是浑浊的眼睛和半空的身躯让她看起来更接近一条腐烂的蛇。她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面前的雪地,但面前只有一片皑皑白雪,并没有人的踪影。
她沉默片刻,又柔声说道:“安迪,别玩啦,好孩子该吃饭了,快出来吧。”
没有人出来,章安蕾身后的翅膀已经缩回了她的背部,而她则将身体往前倾,匍匐着爬出了窗外,顺着床沿滑了下来,落在了雪地上。
低温让她的动作略显迟缓,她的腹部贴在地上,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时不时吐出变异分叉的细长舌头试图捕捉空气中残存的信息。
但是没有,她能感觉到这片雪地里已经没有了她要找的人。
要回去吗?
章安蕾再次吐出了蛇信,涎水从她的唇角滴落在雪地上。
旺盛的食欲冲昏了她的头脑,对鲜肉的渴望胜过了一切。她能确定那个人就在附近,只不过是藏起来了,没有提灯,那个人根本不敢走远,一旦走远离开屋子的庇护,他就会冻死在这雪夜中。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爬去,怀疑是那个人听见了动静所以提前离开躲到了另一边,所以她准备围着整个房子搜一圈。
她没有注意到,在漫天的风雪中,有一块稍显大的雪块正巧落在了她身后的位置,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但只不过是一块较大的雪而已,和旁边的雪没有区别,所以她没有回头。
同样的,从头到尾章安蕾都没有抬头去看向上方,不然她就会看到,在距离她不足一米的位置,商池正踩在突出的窗框上,手抓着二楼的窗框,不上不下地吊在哪里,刚才就是他鞋底粘上的雪块摇摇欲坠了半天,最后在章安蕾离开的刹那掉在了地上,发出了那声动静。
就算长了翅膀,习惯了匍匐于地面的蛇也不会想起来去抬头看向自己的上方。
商池察觉到章安蕾旺盛的食欲之后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和之前那样轻易甩脱她,所以才选择了冒险藏在半空中,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不然他现在就被发现了。
确认章安蕾走远了之后,商池才笨拙地翻进了窗中,他动作很小心,直到翻进去也没有让逐渐远去的章安蕾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因为在屋外待了许久,不是躲在雪地里,就是扒着窗户被冷风吹,商池的体表温度已经和他苍白的脸色一样接近死人了。但好在屋内因为燃烧的壁炉而升高的室温让他终于暖和了点,但这暖和只让已经冻到麻木的他恢复了对身体的感知,更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之处了。
他已经开始觉得这具身体除了大只一点,根本不如人偶的身躯好用,冷风一吹雪水一灌就让他几乎没了命。
商池没有耽搁太长时间,章安蕾随时可能会察觉不对掉头回来,他抖着手打开了柜子,找到了被章安蕾放在柜子的那套银质刀叉。
柜子一打开,被放在里面的刀叉又开始疯狂喊妈,喊到商池都觉得自己精神污染。
他忍着头痛,快速看过那些刀叉的模样,但不是所有的刀叉都有着人影,一共只三个有人影的刀叉。而所谓的人影也只是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只能从短发和没有曲线的身体猜测他们都是男性,但奇怪的是,他们明显看起来都是成年人的外表。
商池本来猜测出现在这个刀叉中的影子,应该是这一家除了母亲之外的剩下三个人,也就是父亲和两个儿子,数量也正好对得上,但看刀叉里的人影却推翻了他的想法,从林庭深的那个房间就可以知道小儿子安迪肯定是个幼童,不会是人影中的成年男人。
但除了那三个人,这个人影还可能是谁?整个副本就没有别的人了,总不可能还有什么没发现的线索。
商池没有继续看下去,直接把刀叉放回原位,然后关上了柜子门,挡住了那数声接连不断的“妈妈”,再看下去,章安蕾都得被喊过来了。
他离开了厨房,快步走入了客厅,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熊熊燃烧的壁炉。因为不在林庭深的行动时间,这个壁炉现在就是正常的样子,没有多出一张嘴和舌头。
但商池却因为之前的经历多多少少注意着这个壁炉,他快步从旁边走过去,却在即将走过的刹那余光察觉到了火光的变化,他立刻回头,面前的壁炉毫无动静,像只是他的错觉。
他转过头,假装看向前方,却关注着余光中壁炉的变化,却看见壁炉闭合了几下,像一张嘴正在克制自己的食欲。
这个贪婪的壁炉和那贪婪地吞噬着肉的章安蕾又何其相似,商池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屋子的重点并不在谎言上面,即使那条蛇的名字是谎言之蛇。它真正的重点在贪欲上面,而这个副本的贪欲是——食欲。
在寒冷和饥饿的压迫下,人本能产生的食欲。
商池继续往前走,这次他没有停留,现在这个壁炉无法真的行动,但是他已经听到了从厨房来的声音了——章安蕾已经回来了。
他顾不得会发出声音,迅速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走了几步。
章安蕾身上还裹着外面的雪,她软趴趴地从窗户外爬进来,下意识地吐了下信子,却察觉到了不对,有人来了。
这时,客厅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身体贴在地面上移动着,感受着每一次震动。
当她来到客厅的时候,人已经空无一人。
章安蕾在地面上不紧不慢地滑动着,在客厅寻找这个那个藏起来的人。
她的蛇瞳扫过周围那些并不多也显然藏不了人的家具,最后看向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此时,商池安静地躲在地下室的楼梯背后,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在赌,赌章安蕾不会下来。
他只能在雪地里躲一段时间,不可能一直躲下去,不然丧失的温度会让他直接死亡。整个屋子能够躲藏的地方也不多,除非他现在爬回到林庭深的房间里,但是爬进去再跳出去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其他两个人可不是章安蕾这样脑子坏掉的存在。
更何况章安蕾那两双蛇一样的手也可以从门下伸进来,到时候躲在林庭深的房间里,反而容易被堵在房间里,甚至让林庭深也被牵连上。
那么整个屋子里能躲人的地方也就只有一个了——地下室。
因为地下室的蚕茧问题,除了林庭深之外的游戏者都被扭曲了认知,故意模糊了对蚕茧和地下室的存在,商池也不例外,但在被林庭深提醒了之后,他已经逐渐摆脱了这样的认知,开始关注到地下室,所以才会想到躲在地下室的楼梯后。
而最重要的是,哪怕有不会被扭曲认知的林庭深在,前两天他们取了“柴火”之后也没有想过第二次返回地下室。
他在赌,对于章安蕾来说,地下室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入的地方。
商池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不仅是为了躲藏,更多的是因为冷,寒冷让他虚弱也让他开始意识模糊,他尽力维持着清醒听着上面的动静。
先是阵阵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显然是章安蕾在客厅的地面上寻找着人的踪迹。
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商池的正上方,也就是楼梯的入口位置。
她在做什么?是在等待什么吗?
商池抬起头,忍着牙齿打颤的冷意,盯着自己正上方。
如果章安蕾要下来,必须要经过楼梯。
但是过了好久,却一直没有声音响起,像是章安蕾已经放弃了。
商池却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如果是章安蕾觉得没有问题,现在他应该就听到了章安蕾移动的声音慢慢远离的声音了。但现在都只有一片安静,只说明章安蕾一直在上面等待着,只是没有动作。
她在等待着什么,还是想嘲弄他的行为,加深他的绝望。
在某种直觉的趋势下,商池慢慢地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右侧,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当他转过头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了垂在脸旁的肉色的长蛇,或者说,对上了章安蕾的手。
“安迪,我的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章安蕾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夹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音。
躲不掉了,商池冷静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