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缪斯 第23章

作者:月芽尖尖 标签: 近代现代

对方声音沉沉:“我有个事,想听听你的建议。”

“什么事?”关泓奕被这郑重其事的语气吓得睡意全无。

却听那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出一句:“我想跟闻星求婚。”

【作者有话说】

十点还有一章

第23章 23·平安夜

闻星的生日在十二月的末尾,圣诞的前夜。

今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接连两日都刚好在周末,街道遍布节日气息,圣诞树跟促销活动一样随处可见。

闻星与卓钰彦提前三个小时排队,才终于得以走进那家异常火爆的法国餐厅。

遗憾的是,由于感冒未愈,闻星失去了品尝这家餐厅的特色白兰地的机会。

“要不你一个人点一杯吧?”闻星看向明显很想尝一尝白兰地的卓钰彦。

卓钰彦却拒绝得很迅速:“不要,光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况且今天还是你的生日,还是等你感冒好了我们再一起喝吧。”

“那好。”闻星没有坚持,对卓钰彦温和地笑了笑。

只是他这笑意不达眼底,很快就在面上消逝了,卓钰彦瞧得分明。合上菜单后,他忍不住问:“你最近,不开心吗?”

闻星怔了下,“怎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卓钰彦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话也比平时少很多。”

闻星明显想糊弄过去:“我话平时也不多吧……”

“但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可卓钰彦不依不饶的,“而且刚刚等位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做,就坐在位子上发呆,问你什么也要反应一会儿才回答。”

“这样吗?可能是因为病还没好吧。”闻星深知自己状态不佳,却也不愿意让好友过度担心。

与闻星相识多年,卓钰彦早已习惯了他这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只好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下去。

这家餐厅的牛肉粒煎得极嫩,一口咬下去能尝到鲜香的汁水,得到了闻星和卓钰彦的一致好评。

闻星正打算让卓钰彦尝一下自己盘中的海鲜饭,就听卓钰彦说有些吃多了,要去上个厕所。

等了好一会儿,闻星也没等到卓钰彦回来,上个厕所上这么久?

餐厅里的侍应生倒是朝这边走了过来,手中还端了一份栗子蒙布朗。

他将甜点放在餐桌上,礼貌地弯了弯腰,对闻星道:“先生您好,得知今天是您的生日,我们餐厅特意向您赠送一份餐后甜点和一支钢琴曲,希望您用餐愉快。不知道您想听什么曲子?”

一看便是卓钰彦为闻星准备的,他不由失笑,温声回:“舒伯特的小夜曲,谢谢。”

舒伯特的小夜曲一直是闻星最钟爱的乐曲,多年来未有改变。

比起技巧,闻星认为演奏舒伯特的曲子更需要的是情感。舒伯特生前曾说,他的音乐作品是从他对音乐的理解和对痛苦的理解中产生的,后世因此常用“天鹅之歌”为其冠名。

舒伯特的乐曲以优美抒情著称,《小夜曲》作为他的绝笔之作更是将他的风格呈现得淋漓尽致。这支曲子大量运用三连音,旋律恬静温柔,营造出一种独特的自由氛围。

世人对小夜曲有多种注解,而从乐曲的开放性结构上来看,闻星始终认为这支曲子所表达的是一场得不到回应的单恋。

曲调以d小调柱式和弦为引,pp进入,轻柔地展开,那乐曲中的故事画面也渐渐地在听众的脑海中展开——幽深静谧的森林中,一位青年正在为心爱之人歌唱,情真意切,如泣如诉。

乐曲进行到A段第三乐句的末尾,即将转入D大调时,闻星的手机响了一声。

下一刻,D大调在餐厅奏响,乐声顷刻间变得慷慨激昂,那森林中的青年千百遍地示爱,却久久得不到爱人的回应。

桌上亮起的手机屏幕显示出那则新消息,来自沈流云。

[:什么时候回来?]

“生日快乐!”

卓钰彦的声音令闻星抬起头,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见到举至眼前的生日蛋糕,尺寸不大,但做得很精致, 一看就是提前了很久预订的。

“这家蛋糕店超级难订,我提前了三个月订的。”卓钰彦的话证实了闻星的猜测,他还十分善解人意地补充,“不过我知道沈流云肯定会给你准备蛋糕,怕你吃不下就订了个小的。”

“谢谢。”闻星真诚地对卓钰彦道了谢。

卓钰彦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快快快,吹蜡烛许愿了。”许什么愿呢?

闭上眼睛之前,闻星还没有答案。

闭上眼睛之后,闻星却发现自己在心底很快默念出了那个答案——

“希望沈流云常乐少忧。”

睁开眼,闻星轻轻地吹灭了蜡烛。

得知沈流云发消息问闻星什么时候回家,卓钰彦啧了一声,但少见的没抱怨,反而催闻星赶紧回家。

他深知这样一个日子,闻星自然会想要跟沈流云一起度过。他已经霸占了闻星的白天,只好大度地将珍贵的夜晚留给沈流云。

坐进车里,闻星回复了沈流云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大概在一个小时后到家。

沈流云没有回复。

节假日的拥堵非常日可比,即便距离不远,等闻星回到流苏巷,也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

家里灯火通明,喧闹异常,令闻星微微一愣,没有想到沈流云会邀请客人前来。

黑胶唱片机放着爵士乐,一大群人忙着喝酒笑闹,没人听见门响。

闻星从声音上判断出,在场的大部分人他都认识,是沈流云的朋友,比较靠谱那一类,有关泓奕、姚宣哲、连霂等等。

“欸?流云你上次画展结束回来后画了新画没?”有人问沈流云。

“画了。”沈流云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

“画的什么啊?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

沈流云却迟迟没有应答。

连霂“嘿”了一声:“你这人真小气,那叫什么名字总归能说说吧?”

沈流云似乎说了句英文,闻星没能听清。

不过很快,连霂就高声重复了一遍:“Rotten apple?”

没有人比闻星更清楚,沈流云在画展结束后只画过一幅画,那便是那幅在浴室完成的裸体画,画里的人是他。

中学的英语课上,闻星曾学到过一句英文谚语“One rotten apple spoils the whole barrel”。这句话直译为一只烂苹果会毁掉一个完整的桶,跟中文里的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汤是相同的意思。

闻星对这句谚语记得很深,因而在还未有人道出这两个单词的中文意思时,他的大脑已经将其翻译出来。烂苹果。

原来他对沈流云而言,不过是一只腐烂的苹果。

舒伯特的小夜曲似乎还萦绕在耳畔,舒缓却哀伤,那固执深情的青年依然没能等到他想要的回应。

难以形容的情绪在闻星的身体里翻涌着,他强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步一步往里走去。

屋内被人精心布置,以鲜花、彩带、气球来堆砌出如梦似幻的场景。不仅餐桌上摆了烛台、蛋糕和美味佳肴,连常年不使用的壁炉都生了火,将整间屋子烘托得异常温馨,只是闻星此刻全都无心欣赏。

“闻星,你回来了。”关泓奕最先看到闻星,冲他打招呼。

其他人也纷纷跟闻星打招呼,闻星疲于应付,只点头致意。

而当事人沈流云深陷在沙发里,始终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喝醉了。

关泓奕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走到沙发边推了沈流云两下,将人推醒,而后善解人意地招呼其他人离开。

没多久,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闻星和沈流云两个人。

闻星走到唱片机前,将它关掉,音乐也从此处消失,空气彻底地安静下来。

他转过身时,沈流云看上去似乎清醒了一点,对他笑了下:“你回来了。”

闻星在他一如既往的散漫笑容里,感到近乎残忍的刺痛。

他们在餐桌前坐下,两人一时都没有急于开口。

闻星注视着桌上一只被用过的玻璃酒杯,杯底还残余着一点酒液,浅浅地盛在杯底,蓝丝绒般的色泽,在炉火的映照下熠熠闪烁着。

闻星推测杯里的酒或许是Gik Live,产自西班牙的蓝色葡萄酒,平时放在酒柜里的第三排。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葡萄酒应该用高脚杯,而不是平底杯,是库拉索的可能性显然更大,那款他不怎么喜欢的橘子味利口酒。

但随着沈流云的动作,闻星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炉火与玻璃的光交织在一起,于他眼前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视觉骗局。

杯子里的液体既不是Gik Live,也不是库拉索,而是普通的白开水,之所以会形成蓝色,是因为杯子后面放了一只蓝色的小方盒。

沈流云的指尖落在小方盒上,将其从杯子后面推出来,一点一点推到闻星的手边,对他说:“生日快乐。”

闻星对这盒子并不陌生,毕竟他已经拥有过四个一模一样的。

他还记得,沈流云跟他说过,这盒子的颜色是钴蓝色,一种历史悠久的颜色,最早可以追溯到八世纪。

不过,一直到十九世纪,由于法国生产出了更高纯度的钴蓝色,大量的印象派画家这才将其运用于自己的画作中,用以取代昂贵的群青色。在流传于世的众多印象派画作中,都能寻到这种神秘而忧郁的蓝色。

因而,对于印象派画家而言,钴蓝色蕴含着独特的意义。

这对于沈流云而言意义非凡的颜色,却令闻星在看清它的一瞬间被刺痛。

“生日快乐。”沈流云对闻星说。

闻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有伸出手去打开那个盒子。

他想,没有什么打开的必要了。

五年,他生日这天沈流云永远送的都是同样的手表,说的也是同样的四个字“生日快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再有。

明明沈流云对他的敷衍了事已然如此明显,他却始终装聋作哑,就这么自欺欺人地过了五年。

“画在哪里?”闻星总算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沈流云只以为是感冒未愈,没有多想,“画?我前段时间画的那幅吗?在工作间里,怎么了?”

得了他的答复后,闻星一刻也等不急了地起身,快步走向工作间。

那幅画不知何时已经被沈流云用画框装裱好了,就立在画架上,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可见其对这幅画的重视。

正如画作的名字,整幅画看上去就像一只濒临腐烂的苹果,呈现着颓败的暗红。

无一不在讽刺着闻星的愚蠢。

闻星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将那幅画从架子上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