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织
黎星嘉见他不说话，一副深受打击的蔫巴巴的样子，便直接带着他往楼里走：“你要说什么都进去说吧，正好去我家把脸洗洗，怎么回事儿呢段沅冉？搞得这么惨兮兮的，没必要啊。”
段沅冉机械地跟上他步伐，像游魂似的爬了两层楼，忽然打了个寒颤，一把拉住黎星嘉：“不，阿姨在的话，我就不进屋了。”
黎星嘉看着他，顿了会，噗嗤笑了：“怎么，终于意识到形象不佳，不乐意见人啦？那你是怎么从哪儿一路跑过来的？哦对，你从哪儿来，从家里啊？那路上不得碰到好些人啊。”
段沅冉神情很苦，却只是对他笑笑，那笑的实在很是难看。
从公司来的，绕了小路，打了一段车，又疑似被跟，半道下来，七拐八拐绕了很多路，不过没关系，最后还是走到了么。
但这些话，又有什么好说的。
他打一开始就看见了黎星嘉手里的盐，知道他得快点回去，便长话短说：
“昨天晚上，你跟公司解约了。”
这是陈述句，他已经知道了。黎星嘉默默点了点头，道：“我是打算晚上吃饭的时候跟你们说的。”
“猜到了。”段沅冉依然很苦地笑笑，顿了顿，又小心的问，“你真的……决定了？不是……公司强迫的？”
黎星嘉笑了。
“你问这个，我当然是考虑了很久的。”他坦然道，“做这个决定很难，我一直在犹豫，但最后觉得，就这样吧，强扭的瓜不甜，以前的字典里不是有一个句子吗？”
黎星嘉站在楼道的窗旁，老式的楼房，墙上已经斑驳，但很干净，正午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他在光里说道——
“……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他说了什么，段沅冉已经听不清了，只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意识到他是真的决定要走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冻结的木然状态里。
说这些话对黎星嘉来说并不难，他昨晚想了蛮久要怎么开口，但最后的决定是不要想，等见到他们，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开口。
而面对每个人，下意识的表述都会不一样。他确实没想到会先单独遇到段沅冉，更没想到段沅冉会是这幅情状。
“所以你……这个样子，只是因为知道我解约了？”黎星嘉指指自己，看到段沅冉含泪点头，颇有些不能相信。
“哎呀，好啦，只是解约而已，我又不是搬家、出国了，你不还是住在我家边上没多远吗？”黎星嘉也有些无措了，他真没想过要怎么安慰段沅冉。
他原本觉得，段沅冉应该最表现如常。本来段沅冉就是一个性格相对温吞的，别看林浅安静，林浅性格倒是比较偏激，而罗越鸣年纪较小，又重情重义多愁善感。和段沅冉相比，应该是那两个比较难搞才对。
而且他和段沅冉私交很多，即使公司这边断掉，并不影响他们是朋友不是吗。
“不哭不哭，我的天。”黎星嘉看着段沅冉的眼泪珠子一样往下落，看得他眼睛睁圆了，完全想不到段沅冉会哭，还是比罗越鸣还要夸张的哭法。
一时又找不到纸巾，他只好拍着段沅冉的背：“你……真不去我家坐坐？你要是不想进去，我回去拿个湿毛巾过来给你擦擦。”
这些明明都不是最要紧的，可段沅冉能说什么呢？他为自己竟敢这样在黎星嘉面前哭泣感到很丢脸。他想甩开黎星嘉的手，缩到角落里，把脸埋起来。怎么好意思搏得他的同情，怎么好意思让他来安慰自己。
可是他又知道，黎星嘉是这样温柔的人。即便他甩开他的手，黎星嘉也不会不管的，他躲在角落也会把他拉起来。对他坏就只是对他坏而已。他不该的，他再也不该的。
于是他只有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黎星嘉上楼去，霎时间，到底是留下等待煎熬的谈判和继续争取，还是立刻逃走，后者变成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答案。
求他留下。
他还需要求他留下。
可他拿什么请求呢？拿自己卑劣的愿望么，还能说得出口么。
但当他下意识挪动脚步，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刹住了。
良久，段沅冉转过身，阴晴不定地眯起眸子，不可思议地定定看着来人，声音极轻：“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赵枭之“出现”在这里，有好一会儿，他好像不是真实的，而是从虚空中慢慢凝结出来。他穿着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衣服，过了一会儿，才微微一笑，仿佛这才注意到段沅冉也在这里。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来找你的。”赵枭之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的身形几乎不可察觉地一顿，似乎有个“落”到地面上的动作，然后才抬起脚步，拾级而上。
他看了段沅冉一眼，神色如常，既没有问他为什么也在这，也没有疑惑为什么居然满面泪痕。只是很平常地，略微嫌弃地摸了摸口袋，过了会，摸出来一包纸巾，远远丢过来。
“你怎么过来的”是一句太合理的问话，赵枭之被管理署带去了总部，他现在应该人在首都，就算他在管理署听说了热搜的事、立刻强行离开也不可能这时候出现在黎星嘉门口。
段沅冉眉头紧锁，刚接住那包纸巾，就听见楼上的关门声和脚步声。不轻不重，从四楼下来，很快就到了转角，能看见正对峙着立在那儿的两人的位置。
“啊。”黎星嘉看清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短促地低呼一声，随机转为惊喜，几步并作一步跳了下来，“你——”
第45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黎星嘉跳过去的时候，顺手把湿毛巾递给段沅冉，目光则从看见意外来客之后就没移开过。
和林浅再次出现时，黎星嘉差点没有认出来他不同，赵枭之分化前后的外表变化是最小的，也就是又长高了几公分，这完全在预期之内。
黎星嘉太好奇也太意外了，绕着重新出现的赵枭之转了两圈，又不信任地上手晃了晃他的肩膀。
“是真的哎。”黎星嘉松开手，退后一步，微微仰头，看着“阔别”两日的，俊美无俦的少年，下意识喃喃道。
赵枭之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黎星嘉便察觉，其实还是有变化的。
他的眼睛一贯很亮，但从前尚可以隐藏起攻击性，刻意释放与人亲近的信号，而现在即使是笑着的，那份圆钝的甜已经不足以再使人忽略他的危险性。
是因为瘦了一些么？
段沅冉站在一旁，左手拿着赵枭之扔给他的纸巾，右手捏着黎星嘉给他拿的湿毛巾，看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亲昵熟稔、但又有一丝怪异气氛的互动，沉默不语。
……这什么鬼，刚刚还是他在这里苦苦挣扎是转身逃跑还是继续请求黎星嘉留下，结果赵枭之这厮从天而降，转眼间气氛一扫而空，变成这俩人小学生叙旧？
荒谬，就荒谬。
他现在真怀疑赵枭之到底真不知道黎星嘉解约了，知道的话，怎么还能表现得这么一如往常，还能笑得出来？？？
“你听到我给你留言了吗？”这时候，段沅冉听到黎星嘉问。
留言？什么留言，他怎么没有。
赵枭之微微顿了一下，道：“没有啊，哥哥，我没拿到手机呢。”
他看了一眼段沅冉，又道：“不过看他这个样子，我好像猜到了。”
段沅冉扯了扯唇，强行挤出一个与往常近似的笑容，擦了把脸，慢条斯理道：“你猜到了？猜到了还能这么淡定，我倒是挺意外的。”
“我不淡定啊，我很伤心。”赵枭之道。
段沅冉嗤道：“没看出来。”
他粗鲁地用湿毛巾抹了两把脸，转向黎星嘉：“小嘉，下午跟我出去，我们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好好谈一谈。”
黎星嘉想到他刚刚的样子，本想下意识拒绝，但还是犹豫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聊也……”
“晚上他们都在，我想跟你两个人好好聊聊！”段沅冉急切地说，这时候他故意忽略了站在旁边的赵枭之。
他要让他也难受，也体会一下自己被丢在一边的感觉。
赵枭之看着两人，神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就调整好，转而用轻松的口吻打断：“哥哥，能不能等我走了你们再聊，我这边时间有限，不能待很久的。”
方才还在考虑的黎星嘉立刻转头看他：“怎么，你还要去哪？”
他本来打算拉他一块上楼吃午饭。段沅冉要是愿意，也一起，要不愿意就算了。
赵枭之保持着微笑，只是忽然有些虚弱似的，身形一晃，手想去扶窗台，黎星嘉离得更近，一把将他扶住，少年便又顺势倚在他肩上。
还是熟悉的姿势，只是，当对方温热的呼吸吹在颈间时，黎星嘉指尖不着意的微微颤了一下，一丛鸡皮疙瘩违背意志地出现在那一小片皮肤上，生理性的。
这只是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极轻微的变化，但在场的人都没有直接忽略它。
段沅冉愣了一下，随即唇角浮现一丝极浅的、古怪的暗笑。
看！怎么样，他没说错吧，黎星嘉对alpha……是有提防心的。纵使是妄想自己能有什么特别的赵枭之，他也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黎星嘉不是照样，没等他回来就匆匆做出决定？关系再好，依然随时都可以放下，黎星嘉……比他看起来心狠。
赵枭之眼神微暗，眼尾余光注意观察着黎星嘉的表情，但始终只看到了坦荡荡的担忧。
“你是还没休息好，没听医嘱跑出来的吗？”
赵枭之微怔，笑道：“不是的，哥哥别担心，只是这两天实验次数太多，有点累了……我回去歇一下就好。”
“实验？”黎星嘉愣了下，旋即想到什么，联想到赵枭之的虚弱，不禁抽了一口气，“是什么实验，要你……不会是要抽你的血之类的来做吧？”
赵枭之好笑地叹道：“不是，你想到哪去了，是实验能力……嗯，这次真的该回去了，我下次再向哥哥解释。”
“这……次？”
黎星嘉还有些懵，段沅冉却是倏地反应过来了，他面色微变，看赵枭之的目光从提防变成了警惕：“难道说，你——”
赵枭之讶道：“你干嘛那么惊讶，好像自己没经历过一样。”
段沅冉哑然，然后神情有些兜不住地难看，敷衍道：“我没……我和你不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赵枭之耸了耸肩，好像这才了解到段沅冉没“经历过”，“那有点遗憾。”
虽然完全看不出他哪里遗憾。
段沅冉忍不住想回怼，但那句“别装”，最终还是在黎星嘉担心的眼神中堵在了喉咙里。
黎星嘉看看段沅冉，又看看赵枭之。两个人好像都各有各的需要关心，一个垂头丧气，另一个虚弱不已。但偏偏两个人都跟打哑谜一样。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赵枭之分化后走的流程确实不一样，他就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从这几句不着四六的对话里推测，那应该是一件好事。
既然是好事，也没什么好担心了。黎星嘉戳戳赵枭之的胳膊，他直觉感到，这家伙出现在这里是费了一番力的，也许待的越久，消耗越大，那还不如早点“回去”。
“马上。”赵枭之冲他一笑。
又是那样灿烂的，要将眉眼都浸透的笑意。
黎星嘉撇唇，又问：“你这样来去匆匆，那你来干什么呢？”
“不是我要来的。”赵枭之微低下头，似乎想像往常一样埋在他颈间，然而对方有一刹那僵硬，他察觉到了。
于是他停住，只若有若无地轻嗅了嗅，说完：“……我也不知道，但是……就出现在这里了。哥哥，要不还是你检讨下吧，是不是你太想我了？”
他抬眸，从侧边笑眼看着黎星嘉，看清对方并没有因此生出一点多出来的情绪，又不禁微微沮丧了。
“好吧，是我想哥哥了。”赵枭之老老实实道，“这一次是意外，以后如果能控制好了，说不定就可以……”
就在旁边的段沅冉忍无可忍，想要开骂让他适可而止的时候，赵枭之的话音忽而弱下去，只见他神情微变，忽而站直，低头用口型对黎星嘉说了“再见”，然后大步向楼下奔去。
后面的两人都忍不住追了一步，从楼上往下看，只见赵枭之回到他刚刚出现的位置——黎星嘉不知道，段沅冉是看到了的；他回到他出现的地方，然后身形渐渐变得透明，随即——就这么消失掉了。
黎星嘉目瞪口呆。
“所以，他说的能力，是瞬移？”
“说不准……”段沅冉面色不大好看，冷淡道，“他既然说下次再解释，那可能就不是这么简单。”
这一点都不简单好吧，黎星嘉默默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