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酒酿 第24章

作者:禾小星 标签: 近代现代

岑之行本来不困,多看了几眼,也有点睡意,换上休息室备好的睡衣,在季雨身边躺下了,胳膊碰胳膊,胸口贴后背。

季雨睡觉浅,身后贴上来一团冷气,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支起眼皮看他,低声咕噜了两句。

声音太小,像小猫打呼,岑之行也没听清,就看见季雨迷瞪着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他这边挪了挪,确保都盖住,倒头埋他胸口里,抱着他胳膊,又睡了。

岑之行冰冷的手逐渐被焐热。

睡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季雨睡在里侧,怕挤到岑之行,往身后墙壁靠了靠,被岑之行手臂一揽,捞回去抱住。

他现在没带一体机,听不见声,就仰头盯着岑之行嘴唇,果然看到对方眯眼看他,说了句:“再睡会儿。”

行哥又懒床,季雨在他怀里动了几下,找到舒服位置搂着对方腰,暖乎乎的,约莫半小时,岑之行睁眼说“醒了”。

岑之行把床头的一体机拿过来给季雨戴上,他俩在小床上挤着聊了会儿天,岑之行说要检查他的语训成果,抓起他手放到自己喉结处,缓而慢地读:“哥哥。”叠字对季雨来说比较好读。

他感受着昏暗光线中,指腹传来的温度和随声音一同而来的震动,抿了抿唇。

岑之行也把手抵在他喉结的位置,轻轻的,于是他也跟着读:“哥哥。”

读完不知怎的,季雨臊得有点脸红,熟透的虾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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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一过,江城气温逐高,岑之行领着季雨去买了几件新衣服新裤子。

季雨又长个了,岑之行亲手给人量的,178,身上也长回来几两肉,匀称些,能听声之后人也活泼了,有点少年蓬勃的朝气。

经过一个月的语训,季雨已经能够简单发声,比如“爷爷”、再比如“行哥”,音调不算准确,但那也是千千万万遍重复练习换来的。

季雨每晚跟回家了的爷爷视频,季忠良都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听季雨叫“爷爷”的时候更是激动,微信转账人肯定不收,于是季忠良第二天打包了野菌子、新鲜水果和现包粽子寄出去,又去县城的银行给岑之行卡里汇了三千块钱。

他当然知道岑之行不差这些东西和钱,但始终是一份心意,给了跟没给区别很大。

端午节之后就是季雨十九岁生日,这还是季雨第一次生日没跟爷爷在一起,有点想,早晨去语训的路上就给爷爷打视频电话了。

语训前三个月对日后说话很重要,等第一阶段完成他才能回绵竹。

原本他想让爷爷留下来的,但爷爷说那边还有单子,又说大黄托李婶照顾这么久,不像话,季雨想想也对,就念着快快做完一阶段训练回家看爷爷和大黄。

视频黏黏糊糊打了一路,下车前才挂断,岑之行小心避着一体机,揉揉季雨长出一层青茬的脑袋,“想爷爷的话,下周周末我们回去看看。”

季雨打手语:行哥开车累。

岑之行:“叫声‘哥’听听,下周就不累了。”

“哥哥”一词季雨私底下跟岑之行练习多遍,已经读得很熟练,而且岑之行真的很爱听。

但现在是在外面,季雨愣在原地眨眨眼,他知道岑之行在逗他玩,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扯住对方衣袖晃晃,见岑之行没有反悔的意思,偷瞄四周,没什么人,才小声叫了句音调别扭的“哥”。

季雨几乎不在公共场合说话,能听见之后,他能察觉出自己声音跟别人的差距,怕被嫌弃,平常也只在爷爷行哥和语训师面前练发声。

这会儿大马路边上说话,尾音有点抖,说完也鬼鬼祟祟生怕被人听见,模样太可爱了,岑之行忍俊不禁。

季雨余光映出对方的笑意,更挫败了,比划着控诉:你嘲笑我吗。

“笑你鬼祟像在做贼。”岑之行搂他往语训中心走,“叫得不是挺好的,小雨声音很好听,以后多说话。”

季雨偏头,眨巴着眼睛看对方,岑之行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他的心,紧接着跟了一句:“我从不说谎,真的很好听。”

季雨右手搭在左手腕的发圈上摸了摸,有些不好意思,被岑之行拍拍后背,就快步往训练室走了。

身后传来岑之行调笑的嗓音:“好好上课,晚上我检查。”

语训师姓段,季雨叫他段老师。

今天的训练仍然是常见词的重复纠正,季雨跟着段老师读“你好”、“谢谢”……发音错误的话再重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纠正。

原本他们是对坐在一张书桌两侧,桌面上摊开着正确的口腔发音视图以便季雨模仿,但在练习到第三个词的时候,对方突然坐金协朝季雨伸了伸手。

季雨短暂呆愣后躲开了,脖子被蹭到一点,触感残留着,季雨一下子紧张起来。

最开始发音练习时段老师也提过让季雨摸着他的喉咙感受声带振动来跟读,季雨跟读的时候他也要接触季雨的喉咙来判断发声。

但当时透明玻璃外岑之行看着,季雨很抵触不熟悉的人的肢体接触,不想这样,躲开了,岑之行也敲玻璃制止,他也没再坚持。

但现在,对方看他躲开明显脸色有点不好,但还是笑着说:“刚才你‘开心’的‘ai’发音不对,把开字分成两个音节来读,你碰下我喉咙试试,会更好理解的。”

季雨浅吸了口气,刚才脖子被蹭到的触感让他有点难受,但他也不确定段老师到底是不是故意,他悄悄坐得靠后,摇头拒绝了:不用了老师,我不习惯,我们就直接跟读吧。

段祝皱眉,看了眼头顶的监控摄像头,叹气,和缓了神色。

“那就直接跟读吧。”段祝顿了顿,又说,“小雨,今天是你生日吧?段老师给你准备了礼物,待会儿语训结束我去办公室拿给你。”

第31章 同性恋是什么

临近中午,岑之行驱车来接季雨回家,走到训练室外却没看见人。

透过玻璃窗口望进去,桌面上还摊开着书本,季雨和语训师都没在。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岑之行皱眉先给季雨发了条消息,从前都是秒回,但这次等了快两分钟都没信。

身边偶有领着孩子下课的父母走过,人影绰绰,就是不见季雨的影子。

岑之行沉着脸,问过前台接待后径直往楼上段祝办公室走,刚走到门口,里面传来“砰”地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什么东西碎裂的杂音。

岑之行也顾不得太多,一脚把反锁的门踹开,力道之大,门板撞到墙壁又弹回来。

季雨紧贴在墙角边剧烈喘气,脸憋得通红,嘴唇却毫无血色,死死盯着桌边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段祝,捂着脖子一直搓。

岑之行见状也愣了半秒,阴沉着脸扫了眼门外凑热闹的人群,快速转身把门关好。

岑之行上下打量,季雨身上的衣服都还好好的,低声叫了他两句,季雨没听太清,他现在只戴着一侧一体机,另一侧他怕被段祝弄掉了,紧攥在手里。

岑之行绕过地上半死不活躺着的人,把季雨攥得发白的手掰开,擦干一体机上残留的冷汗,给季雨戴好。

戴的时候季雨侧头,岑之行才发现少年左脸下颌角有一道七八厘米的血痕,血珠缓慢渗出来,季雨却像是不知道疼,眼珠子还死死盯着对面,低低喘气。

岑之行抽了干净纸巾给季雨下颌角按着,另一手把季雨用力搂紧,拍拍后背捋顺气。

“别怕别怕,行哥在呢。”安抚的同时抽空联系人来处理。

好半晌季雨才从思绪里缓过神,回抱住岑之行的腰,深吸了口几口气,鼻尖可怖的血腥味被淡香压了下去。

他良久闭眼复又睁开,推开男人,抖着手比划:

段……他、他摸……

难以启齿,季雨手停在半空,岑之行心头冒火,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收紧,季雨生硬地换了话:

我用花盆、把他砸了……

岑之行气得不行,还得顾及季雨,呼噜了一下少年脑袋,好几秒没说得出话。

半晌后,岑之行才说:“他活该。”

季雨细微发抖的手一直摸着手腕上的发圈,似乎想从中找寻慰藉,可满目血红,冲动之后他有些后怕:他流了好多血……我是不是太过了……

刚打完手语,地上满头血和营养土的段祝缓缓转醒,手指刚动,被气狠的岑之行一脚踹过去,脑袋嗑到后面的实木书柜,白眼一翻,又晕了。

季雨紧张地攥了攥岑之行衣角,生怕再弄出什么意外。

岑之行一手将他按进怀里不去看血腥的场面,一手掏出手机看回信,隔了两三分钟才搂着季雨走出去。

门外围观的人群已经被疏散,整座语训中心静悄悄的。

即使没人看,季雨一路也还是低着脑袋,直到被岑之行塞进车里。

岑之行翻出药箱,动作幅度很大,明显带着气,但拆开棉花签沾碘伏给季雨擦下颌角伤口的力道很轻。

情绪上头,又要控制力道,岑之行捏棉花签的手有点抖。

季雨从后视镜里看得见,双手裹住男人的手,岑之行动作一下子停了。

季雨还偏头望着后视镜的方向,垂敛眉眼,又长又卷的睫毛扫落一小块扇形阴影,安安静静的。

岑之行另一只手把季雨脸颊捧着转正,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不知道谁先错开视线,岑之行哑着嗓音问了句:“身上还有哪儿疼没?”

季雨沉默摇头。

“怎么回事?不是上课呢,怎么跟他去办公室了?”岑之行语气有点凶,自己也意识到了,抽出旁边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缓和声线问季雨:“渴不渴?”

季雨还是摇头,发了会儿呆,想起回答岑之行开头的话:他说机构准备了生日礼物,忘了带过来,让我跟他去办公室拿一下。

停顿几秒,季雨才继续比划:到门口的时候,他把我拽进去了,他说他……

剩下的话季雨实在说不出口,脑袋太混乱了,他不太理解什么是同性恋,也不懂为什么段祝说要和他**。

脑海中闪过段祝疯狂靠过来摸他脖子摸他大腿时贪婪如野兽的脸,季雨如临噩梦,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摩挲左手腕发圈的指甲几乎要把皮肤抓破。

岑之行把他右手按住,本还想问点别的,但季雨状态不好,也怕把季雨一个人留车里出什么意外,思忖后拨了个电话,开车带季雨回家。

车辆启动前,季雨怯生生地问:那个人怎么办?

岑之行扶着方向盘:“有人会处理,你别担心,也别有心理负担,小雨今天很勇敢。”

回家之后岑之行撩开季雨T恤检查了全身,确认没伤没淤青,脸色还是不大好。

把季雨按在沙发坐下,指尖抬着少年下巴偏了偏,仔细瞧伤口——在下颌偏里的位置,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也不算深,不容易留疤。

“伤怎么弄的?”

季雨语塞,岑之行看出来他的犹豫,“啧”了声,“当我没问。”

季雨眼皮抖得厉害,行哥生气,他也难受,空气安静好久,季雨突然开口叫了声:“行哥。”

比起平时专注训练时读的,音调不那么标准,甚至尾音都发颤,显得情绪很满,叫得人揪心。

岑之行往前踏了半步,在季雨猕猴桃一样的寸头脑袋上摸摸,“行哥在呢。”

季雨手语打得很磕巴很艰难,他虽然不太懂段祝那些举动那些话,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

他、他摸我脸、摸我脖子和大腿的时候,我挣扎的时候,被他手上的戒指划到了。

其实季雨当时根本没觉得疼,也没注意到,后来行哥抽纸给他按着,才觉出不对劲来。

“咔吧”两声脆响从岑之行捏紧的拳头漏出来,季雨伸手过去包住,轻轻叫“哥”。

又过了好半晌,季雨才松手重新打手语:

行哥,段祝说他和我都是同性恋,同性恋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给行哥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