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境风
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那毕竟是增刊的封面图。
丁捷笑眯眯地点头,说:“别忘了考虑我们护手霜的事儿啊,我能不能从洗车店解脱,就靠你了。”
“洗车稳定,丁老板。”梁愿醒说。
“我半月板都干碎了!”
段青深听着在旁边笑,一顿饭吃完,丁老板要回去洗车了。出来后他怅然地俩手揣兜,看着西湖的方向,叹气:“当初这一块也是我们的江山呐,小梁。”
“是啊陛下。”小梁也看向西湖,“由于倒闭,微臣都没有N+1。”
丁老板震惊:“你看看我现在的日子!”
“别提你的半月板了,实在不行我旁边有个外科医生。”
“哪儿呢?”丁老板疑惑。
梁愿醒指指段青深:“这位,三个月前还是主治,学医的,可怕得很,镜头盖都要朝上放。”
“?”段青深错愕,“你从来没介意过。”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梁愿醒看了他一眼,“我尊重每个人的习惯。”
丁老板走过来他这边跟他握手:“不容易啊兄弟,弃医从影,好魄力。”
“走了啊。”握完手,丁老板指指地铁站,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差点忘了,来,试用品。这次真走了啊,干我的半月板去了。”
他往梁愿醒手里塞了一管护手霜,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丁老板已经走没影了,段青深脑海里还回荡着“镜头盖都要朝上放”——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习惯性的动作在他眼里要用“可怕得很”来形容的吗?
12月中旬的杭州秋意尚在,一阵风来,叶子簌簌地掉。
“等一下。”段青深握住他胳膊。
“走了,去打车。”
“等等。”段青深凝视他眼睛,“我还有什么习惯是你觉得奇怪的吗?”
梁愿醒懂了,弯唇笑起来:“你说床上还是床下?”
“……先、先说床上的。”
“那没有。”
段青深松了口气:“床下呢?”
“以后再说吧。”梁愿醒低头看了看这护手霜,拧开盖子闻了闻,“还挺香。”
说着就打算往手上挤,段青深说“等一下”,然后从相机包的侧包里拿出一瓶小的免洗洗手液。
梁愿醒眼神中有一种“行吧我早知道会这样”,伸手接着让他挤。然而段青深察觉到了:“随身携带洗手液也奇怪吗?”
“没有,哪里奇怪了。”梁愿醒笑得那叫一个甜,哄他,“特别贴心,深哥,赶快挤。”
小程序上预约到了明天上午的直升机。
果然半途开舱门拍照这件事连同机长都认真地摇头拒绝,并且反复检查了两次梁愿醒这边这个舱门,很不信任。
往返的航程,途中两人一人一边向下拍。虽说无人机也能航拍,但禁飞区很多。机舱空间果然比较小,不过50焦段的镜头也可以了。
因为连拍的照片太多,都是高速快门,他们也即将面临“快门一时爽,选片火葬场”。往返一趟后立刻回家选片,路上还有没收摊的早餐,站在那儿买了个葱包烩,就是小葱单饼包油条,快乐的碳水双重奏。
后面的几天,两人白天出去找机位拍照,打辆车满城乱开。在电脑上打开杭州市地图,蒙着眼睛乱晃鼠标,停在哪里今天就去哪里。
晚上端着相机在西湖蹲守月亮,然后回家做/爱,在那个狭窄的单人床上。
段青深从后面握着他手腕,指腹在他手腕内侧摩挲,含着他颈窝一小块皮肤。梁愿醒叫出来的时候被他捂住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家里没有其他人,但段青深还是有负罪感并且感到不安。
而心知肚明的梁愿醒使坏似的故意在手掌里闷着叫,并且扭动一下,假意挣扎,实则晃他,屡试不爽。
次日地图盲选选到了航坞山,梁愿醒沉默地看着鼠标。
“这不算,再来一次。”段青深说。
“别。”梁愿醒坚强地点头,“我可以的。”
“爬山?”
航坞山挺陡的,而且有些路是没有台阶的野路,他昨晚刚被……于是幽幽地看着段青深。段青深适时:“对不起啊。”
“不怪你。”梁愿醒是站着的,拍拍他头,“我也挺喜欢的。”
航坞山这个行程最终还是延后了一天,因为吃早餐的时候,梁愿醒刷到了一个老同学的朋友圈,同学发的照片是在一个很有年头的老巷子里,背景是一条晾衣绳,绳上挂着腌制的香肠、猪肋条。同学在秋冬暖色的阳光里笑眯眯地跟镜头比剪刀手,配文是“回杭州辣~”
梁愿醒一看这背景,多经典的老城区,立刻发消息过去询问这是在哪。老同学直接给了定位,两人立刻背起相机包出发。
于是当天黄昏,拍到了非常漂亮的老巷夕阳。
段青深用尼康拍,梁愿醒用的胶片机。电线杆与居民楼交错的地方,恰好有一个具有弧度的车棚,车棚下是空的棋盘桌凳。方圆、直线、曲线,画面具有非常不错的几何美学。并且非常巧的,一户人家的厨房大约是油烟机吸不动了,飘出来一团白烟。
这阵子他们没空发视频,也没去看他们的视频账号。
随着《看见·地理》电子刊年度盘点上线,严琦的大漠飞天舞被营销号疯转,尤其是那几张梁愿醒给她拍的照片之中,有一张风沙之中坚毅的回眸,那张照片被营销号配上极具史诗感的BGM,在短短几天里,青山醒账号的关注人数飙升到五万。
随之而来更多乱七八糟的私信,有夸赞有嘲讽,有合作邀约的,也有不堪入目的。互联网就是这样,一边说着“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一边做着“那你报警去呀”的让人恶心的事情。
不过好在梁愿醒和段青深都不在乎,他们有太重要的事情要做,忙着选片,后期,交稿件,和江意开线上会。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几乎快被他们忘掉的户外装备公司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来询问他们最近忙完没有。
大约是看着他们关注数量飞涨,视频热度也跟着升,那家以为他们在对比赞助商质量。这是可以理解的,尤其眼下互联网隐隐开始有“精品内容当道”的趋势,无脑浮夸的内容慢慢无法满足用户,定然有很多赞助在跟他们报价。
杭州东,段青深艰难地从双肩包、相机包们之间掏出手机。划开解锁,对方说:亲爱的~最近忙完了吗?辛苦了!我们这两天可以谈谈合作吗?最近亲爱的账号涨粉好厉害!为了跟上亲爱的脚步,我们跟领导申请了一下新的预算您看一下~
接着对方又发来一个和领导的聊天记录,段青深起先没抱什么希望,可能加了个加急费之类的。
“醒醒。”
“嗯?”梁愿醒扶着行李箱凑过来,他看看段青深的手机屏幕,“我草。”
站台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大声喊着“禁止越过黄线”“站台禁止吸烟”,梁愿醒说了句什么,段青深没听清,向他靠近了些。
梁愿醒贴在他耳边重复:“那我们去拍极光吧!”
一礼拜后。
《看见·地理》编辑部,江意刚开完会,边走回办公室边点咖啡。从走廊另一个拐弯匆匆跑过来个人,跑到她身边,殷勤道:“江编,点外卖呢?到了跟我说哈,我下楼给你拿去。”
“不用不用,搞这么夸张,你有事儿吗赵总?”
“叫什么赵总啊我算什么‘总’,小赵。”他说着,笑得更不值钱了,“那个,之前给我们拍12张风光组图的那两个摄影师,还能再合作一次吗?我们集团太满意了,新机发布的时候,哇,那大屏效果,老董事差点抹眼泪,那家伙大新疆大沙漠拍的我天——”
“他们未来三个月都不成。”江意笑笑,“不过你可以排期,确定要合作的话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啊?他们干啥去了?”
“他们俩啊,栉风沐雨,浪迹天涯,帐篷一撑就是家。”
第51章
“开始录了。”梁愿醒说, “Hello大家……”
“我帮你拿。”段青深拿过相机,镜头晃了晃。
梁愿醒重新说:“Hello大家好,我们今天在格陵兰岛西侧, 乌佩纳维克镇上。雪踩上去的声音听着好爽, 像捏方便面哈哈哈哈……
“对了, 签证拿到之后就一直在做拍摄准备…欸老板小心点, 背后有个路灯, 说到哪儿了, 噢对拍摄准备, 我们带了超级保温的极地睡袋——
“懒得拽, 不拿出来了, 看个睡袋的角吧, 就是这家赞助我们来格陵兰岛的, 非常感谢,还有他们寄来的保温杯, 零下二十度拧开都还是热的,手套围巾还有我脸上这个……
“哈哈哈今天露脸了, 不对,是露眼睛了, 真的太冷了露出眼睛已经是极限,脸上蒙的这个是防风抗寒的面罩,能包住耳朵, 大家有需要可以去官方网店看一看。”
到这里,甲方的任务就完成了。
其实露一双眼睛并不是厂商要求, 他们自愿的。梁愿醒的眼睛好看,眼眸明亮,笑起来有恰到好处的弧度。
甲方只需要他们在视频里有一个简短的展示, 露出商标并且说出品牌名即可,他们也会在视频最末尾加一个“感谢某品牌对本次出行的赞助支持”字幕。
现在观众慧眼如炬,暗戳戳地露商标啊或者搞些生硬的推荐,大家早就不买账,不如这么明明白白的,搞不好还能在弹幕上拉一波好感。
他们经过了一个路灯,梁愿醒低头看手机,镜头走到他身侧,段青深问:“能开机了吗?”
“应该……啊,开了。”梁愿醒眉眼弯着看向镜头,“手机冻关机了,贴了好久的暖宝宝才打开……开了,看,这是我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在天气预报上看见‘今天无日出’!”
手套可以滑动屏幕,他把手机举到镜头前,向下滑动着天气预报的信息,说:“我们正在经历格陵兰岛的极夜,今天一整天太阳都不会出现在地平线以上,所以天气预报上是——距离下一束阳光:超过7天后。”
镜头里的梁愿醒穿厚厚的羽绒服,一圈毛边的羽绒服帽子里面还有个针织帽,口鼻位置戴防风面罩,围巾,全副武装。因为针织帽压着刘海儿,正好压到有点戳眼睛,手套太厚了,他自己拨了两次都没拨开。
接着镜头外一只手伸过来,捏着那缕头发移开,梁愿醒对这个动作早已习惯,很自然地接着说话:“我们要走路去住的地方,哇这个镇真的好漂亮,它的居民区域就在山坡上,所以明天我们要爬到那个山上拍照……太冷了,不要在冬天来北极圈…哈哈哈这句话和虎跳峡旁边的‘禁止游泳’好像是一个效果。”
段青深搭话,故意夸张地说:“不会真的有人一月份极夜来北极圈吧?”
梁愿醒转头过来看了镜头一眼:“不会的吧,不会真有人冬天极夜来北极圈吧,谁来啊,又黑又冷,海都冻上了,走快点,相机还有电吗?”
“有的。”段青深说。
梁愿醒接着说:“我们在伊卢利萨特雇了一位向导,因为前两天伊卢利萨特都是阴天,云层太厚了,别说极光,月亮都见不到,向导说他有亲戚在乌佩纳维克,可以住在他们家等极光,所以我们飞机转雪地摩托,结果摩托坏了,又转狗拉雪橇到这里了……狗拉雪橇太可怕了,可怕的因素是向导叫狗来跟我们打招呼,我差点爬老板脖子上…开玩笑的没那么夸张,那些狗看起来气血很足,比我强多了。”
“这话说的……”段青深无奈。
走着走到了向导的弟弟家里,他们已经做好了晚餐,因为圣诞节刚过去没多久,这些天家里装饰物还有一些。向导招呼他们去坐下和热茶,房子里有暖气,两人要先把层层厚衣服脱下来,光脱就要脱上一阵子。
向导弟弟一家是当地的渔民,他们的大女儿在哥本哈根上大学,圣诞假期回来过一趟,给家里买了许多小礼物,向导弟弟正在向他们炫耀。
蓝色海浪图案的围巾,小美人鱼的摆件,以及餐桌上的奶酪。
弟弟的家人们说自己其实觉得极夜是很舒服的,虽说他们也热爱太阳,但极夜依然具有魅力。有时候会经历长达一周的暴风雪,那时整个镇子都是寂静的,他们会抱着狗盖着毯子在沙发里看电影,煮麦片。
“我们能给狗拍几张照吗?”段青深问。问完,向导再翻译给弟弟。
“他说当然可以。”
“好。”段青深离开餐桌,把相机打开。他们家里的狗是一只小型犬,穿着毛线背心,脑袋上扎了个小辫子,它刚刚吃完晚饭,趴在房子最暖和的地方打盹。
段青深靠近它,梁愿醒也放下勺子轻手轻脚地跟过去。
“你不是怕狗吗?”段青深不解。
“它扎着小辫子呢。”梁愿醒说,“看起来很有礼貌。”
段青深想拍它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北极圈的居民们大多养功能性更强的雪橇犬,事实也的确如此,并且这里的雪橇犬和宠物犬很不一样,体型更精壮,眼神更凶悍,据说有极地狼血统。
而此时这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狗狗正在极地岛屿的房子里睡觉,不用出去拉雪橇,也不用管这里是北极还是赤道,反正吃饱了睡觉。
虽然已经是一月份,但家里的圣诞装饰还剩有一些没有拆掉,比如狗窝上的雪花挂件。梁愿醒蹲在他旁边看相机屏幕,评价:“会拍山水会拍狗,偏偏不会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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