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万水 第14章

作者:甜梅星 标签: 年下 HE 破镜重圆 近代现代

你想跟我走吗?

这一刻,陈礼延的话如此轻盈地、又如此沉重地落在彭予枫的心上。他看见陈礼延已经跟着新的导航路线出发了,于是彭予枫无奈地说:“你不是已经先斩后奏了吗?”

第14章 西湖就是我的妈妈

彭予枫对很多事情都一无所知。不仅是杭州,对南京也是。

周韬和妙妙就和他不一样,他们明明在差不多的时间来到南方,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但他们却已经对南京熟悉起来。

彭予枫是身体在一个城市生活,然而最重要的一部分灵魂却又不在这里。所以,他只会上班和下班,只会租在公司附近的隔断房,只会坐地铁。

陈礼延说要带他去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去哪里仿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彭予枫好像终于也有一次机会,可以稍微看看他到底身在哪里。

彭予枫身体放松地往后靠,又吃一颗陈礼延的薄荷糖。他不会再喝汽水,但却记住了那种快要飞到天上去的感觉。

渐渐地,陈礼延把车一直往山里开,两侧的树木高大得难以想象,连那最后的一点光芒都要遮住。彭予枫透过车窗向外看,全部是化不开的绿色。树海的深绿和浅绿交织,温度下降,晚风吹动树叶,山路两旁有许多行人。

他知道这里很多名胜古迹。虎跑、灵隐、雷峰塔、玉皇山。但陈礼延究竟要带他去哪里?说来可笑,彭予枫在社交软件上刷过西湖的断桥,人群压满,他顿时打消去转转的想法。所以直到夏天过去,直到西湖的荷花全都枯萎,他也没有去过西湖。

“我可以问还有多久吗?”彭予枫说。

“马上就到。”陈礼延笑道,光线暗下来,他的侧脸轮廓像是蒙上一层雾,“马上就到。但是彭彭,跟你商量一下,我们还是得先吃顿饭,我太饿了。”

陈礼延打算把车开到国宾馆紫薇厅的地下车库。

但他第一次开错了,没有走正常的那个门,有两个站岗的男人神情严肃地走过来,问他们要做什么。彭予枫有一瞬间误以为他们来到什么敏感的地方,但陈礼延只是问:“吃饭怎么走?”

站岗的人给他们指路,说要掉头。陈礼延又看看导航,对彭予枫懊恼地说:“我眼瞎,确实是走错了,看我的……再回去。”

第二次终于对了。

他们一路开到地下车库,里面空的位置挺多,比一般的商场要空不少。彭予枫坐在车上看大众点评,看见紫薇厅后面挂着黑珍珠的标志。

彭予枫说:“我还没吃过黑珍珠的餐厅。”

“真的?”陈礼延说,“那正好试试,我请你,彭彭。”

说请客的陈礼延去拿了号,却还要等待,于是他先留下电话号码,再拉着彭予枫去逛外面。彭予枫有些出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见工作人员帮忙运送行李,就和他以前在电影里看过的景象一样。

“要等会儿。”陈礼延走近彭予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这里是酒店?”彭予枫回过神,问道。

“嗯,是。”陈礼延说,“但是……还行吧。”

“外面是什么?”彭予枫完全一头雾水,上了陈礼延的“贼船”,似乎只能一路跟他走到底。

“花园?景点?”陈礼延好像也不知道,但彭予枫问他,他就特别认真地回复,“只不过这里人会少一些。”

暮色四合,空气里飘来一点淡淡的水汽。四周确实没什么人,甚至非常安静。彭予枫一路走过去,看见几栋别致的小楼,又走过一段路,穿过一些小径,他看见有工人在拿着水管浇灌路边植物。

“有鸟。”陈礼延走着走着,忽然蹲下来。

彭予枫退后一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陈礼延抬手轻轻拉拉彭予枫的衣摆,让他也蹲下来。两人的视线齐平,路边种植一些枫树,有只胖胖的黑鸟停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看见了吗?”陈礼延还挺兴奋。

“那是什么鸟?”彭予枫看见了。

陈礼延说:“不知道,我拍张照片。”

他把手机拿出来,彭予枫看见他刚刚调好镜头,黑鸟却十分不给面子地背对着他们,然后扑扇翅膀飞走了。

“啊。臭鸟。”陈礼延有些失望。

彭予枫在一边忍不住笑了笑,陈礼延又把手机镜头翻转过来,干脆对准自己,莫名其妙地微笑着照了一张。

拍鸟没拍到?索性开始自拍?彭予枫站起来的一瞬间,感到一阵巨大的迷茫——他到底在做什么?今天到底是不是假期的最后一天?

可没有等他多想,陈礼延的手机响起来——那曲调格外熟悉,彭予枫只听几秒便认出来,是那首友谊地久天长。

“喂?好,嗯,我马上来。”陈礼延接起来说两句,然后站起来,再次不由分说地带着彭予枫原路返回,“吃饭。”

他喊吃饭已经喊了很久。彭予枫边走边看陈礼延的侧脸。他应该是真的饿了。

两人走进装修典雅的餐厅,陈礼延和彭予枫的位置恰好在窗边的角落,外面是中式庭院和石桥,几个小孩在石桥上结伴走过。点菜的ipad被陈礼延递到彭予枫的手里,陈礼延坐在他的对面,笑道:“你看看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就点。”

彭予枫低头看两眼,都是些杭帮菜,图片做得好看,价格也很不可思议。彭予枫看了一分钟,忽然觉得他什么也不会点,平常公司附近的餐厅最多只要二三十,点外卖也是差不多的价钱,他没吃过这么贵的饭。

于是,彭予枫把ipad还给陈礼延,说:“你点吧,我不挑食。”

“真的?”陈礼延什么也没多想,“那和你吃饭太爽了吧,都可以由我做主。”

彭予枫在对面看着陈礼延点菜,他低下头,熟练地加了几个菜。彭予枫一想到价格,就对他说:“别点多,吃不完浪费。”

“不会。”陈礼延抬眼,又笑,“跟我吃饭不会浪费。”

是吗?彭予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想再说什么。也许陈礼延的确能吃。彭予枫又想起以前在朋友圈里看到他自己说自己是——民间吃花甲行为艺术大师。

陈礼延点完菜,和服务员确认好,转头看见彭予枫,微微愣了一下,说:“你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笑你……”彭予枫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喜欢吃杭帮菜。”陈礼延说,“虽然很多人不喜欢。”

“有吗?”彭予枫问。

陈礼延瞪大眼睛,说:“有的!网上好多呢,一个个都是青天大老爷,天天审判杭州怎么怎么样,杭州菜怎么怎么难吃。”

“你是杭州人吗?”彭予枫又问。

陈礼延喝了口茶,摆摆手,笑道:“嗯……算半个吧,我小时候不在这里生活,十几岁时候来了就待到现在。你呢?”

彭予枫说了一个南方小城市的名字,陈礼延听后想了半天,老实地说:“有点印象,但又想不起来。”

“没关系。”彭予枫微微笑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市而已。”

他们接着说了许多事情,在这年中秋的最后一天,在假期的晚上。

彭予枫跟陈礼延坐在一起,第一次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杭帮菜。餐厅里的光线柔和,天空像是沉入一片深蓝色的大海,落地窗宛如水族馆的玻璃,夜色里闪过点点不知名的萤火。

陈礼延的话题总是跳来跳去,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点,对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给彭予枫讲述的每件事情都很生动。彭予枫听着听着,在某个瞬间意识到,他和陈礼延似乎真的能聊到一起去。

片刻后,两人的菜上齐——西湖醋鱼、醉鸡、东坡肉、龙井虾仁、干炸响铃、松茸拌饭。陈礼延适时地停下,和彭予枫一起吃饭。

“我真的饿了。”陈礼延深吸一口气,低头十分认真地开始吃饭,还和彭予枫提前打招呼,“彭彭,让我先吃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再和你讲话。”

“你吃吧。”彭予枫说。

随后,陈礼延给彭予枫夹菜,又在对面冲他笑了笑。

彭予枫也忍不住笑起来:“你别忙了,你自己吃。 ”

陈礼延嘴里还有东西,所以听了之后就对他点点头,食物没有咽下去前绝对不含着说话。

这一顿晚饭的时间比彭予枫预想的要快上许多,陈礼延甚至刚刚好掌握了两人的饭量。结完账后,陈礼延又带着彭予枫走出去,沿着之前的路,一直走到湖边。

那给草坪浇水的工人师傅已经不见了,地上仍旧有湿漉漉的水痕。在彭予枫的右手边,是一片安静的湖面,在远处有光亮,陈礼延在前面停下脚步,伸手指给彭予枫看,说:“那是苏堤。”

“那就是苏堤?”彭予枫愣了愣,打开手机地图,果真看见他所面对的方向确实是苏堤没错。

“嗯。”陈礼延说,“苏堤上人可多了,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很安静。”

他说的对。彭予枫想。他没想到这一段的西湖是如此安静,如果真住在这里,也算非常享受。

夜色中,彭予枫继续跟着陈礼延走。他的背影非常挺拔,高瘦却不显得弱不经风。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陈礼延染的那头金发,这种颜色很容易翻车,但放在陈礼延的身上却恰到好处。

彭予枫走在陈礼延身后,加快几步跟上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好像说要带我去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还有,见一个非常好的人?”

“嗯。”陈礼延神秘地笑了笑。

彭予枫说:“是这里吗?西湖边?”

“嗯。”陈礼延点头,两人停下脚步,不远处有一座凉亭,陈礼延找到一块树下的石头站上去,风从苏堤的风向吹来,在暗色的湖面上吹起连绵的涟漪,“西湖,全世界我最喜欢的地方,非常好的地方。”

彭予枫心中一动,问:“那人呢?”

“我妈妈。”陈礼延说。

彭予枫冷不丁地被吓到,想说话却被口水呛到咳起来,不怎么相信陈礼延的话:“……你妈妈?在哪里?”

陈礼延从那块石头上跳下来,一下子走到最靠近湖边的栏杆旁,他就这样在夜色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湖面。彭予枫没有出声,他等待着,等待陈礼延转过身来,风就这样从他的背面吹来,吹乱他的金发和白色T恤。陈礼延张开手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他说了一句令彭予枫再也想不到,但是又很难忘的话。他说:“彭予枫,西湖就是我的妈妈。”

第15章 宝石山上的秋天

秋天来了。

彭予枫不再觉得天气热得无法忍受,也不会睡到凌晨的时候被热醒。他换上长袖长裤,把夏凉被收起来,现在的天气已经需要盖厚一些的毛毯。

还有很多别的改变。比如要去剪头发,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长得有些遮眼。比如在这里已经有了熟悉的店,离他住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羊肉泡馍,彭予枫很喜欢吃。日常打“哥布林”的工作也进行到下一阶段,彭予枫还算适应,不再是刚进公司的纯新人了。

周六,彭予枫在家洗衣服。

小阳台的那张吃过烧烤外卖的小桌没有被收起,偶尔彭予枫喜欢开一点窗户站这儿抽根烟,最后再坐下来看看窗外的蓝天。

在这里住得越久,彭予枫越想收回最开始对这里的看法:安静,漆黑,没有声音。

不,他错了,即使是合租的隔断房,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卫浴,但彭予枫还是不断地能听见各种奇怪的声音。

先是最里面的一间房,二房东说租客是个程序员,在这儿住了三年。彭予枫发现这哥们经常打游戏打到很晚,可以根据他是否大声骂街来判断今晚的战况如何。

有一天晚上彭予枫听见程序员没有打游戏,而是在哭,哭的很凶,像是在和谁打电话。彭予枫发誓自己不是故意去听,但他还是听见了诸如“我不要和你分手”“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这类的嘶吼。

其次是住在另外一间房的姑娘,男朋友会在每个周五晚上准时过来,两人点很多外卖,一直要闹到凌晨。他们也喜欢打游戏,最喜欢玩的是动森,彭予枫经常听见小人在游戏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还有一些彭予枫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的事情。

比如某天夜里,三四点钟,他们住处的大门被人打开,有人走进来,想要继续打开某一间房的房门,却始终没有成功。那个人没有放弃,开始敲门。直到五分钟后,无人回应,这人便再次走出去,在夜里把大门关上。

彭予枫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好像没有人去关心这个。

他不认识与他住在一起的任何一个人,这些人甚至不算他的室友,他们只是忙忙碌碌的蚂蚁,瓜分了付不起整套房租的回迁房。

彭予枫让徐睿的事情烂在了心里。

他没有对周韬和妙妙说,也没对以前他们认识的那群朋友说。

彭予枫在网上查这些年的传染病患病率,得到一个比他想象中要高的数字。看得久了,彭予枫下意识地去洗手,觉得精神上有一种诡异的难受。网上有人说,现在谈对象之前得让对方提供体检报告,彭予枫觉得这本不该赤裸到如此地步,人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如何,秋天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