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梅星
婉瑜的神色如常,但说出来的这段话却如惊雷炸开在陈礼延的耳边。陈礼延张了张嘴,恍惚看见湛蓝天空好似劈开一道白色闪电,无风也无雨,只是一道闪电劈下,劈倒他面前山顶的一棵巨树,巨树轰然倒塌,冒出火和烟,陈礼延的后半段行程就走在火和烟之中。
六人翻过棋盘山,去龙井路汇合,找到一家没怎么吃过的杭帮菜。
张浩然说这里点评分数挺高,就是环境有点苍蝇馆子,问大家能不能接受,婉瑜和小沫都能接受,那剩下人的意见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长木桌铺上碎花桌垫,点菜不能扫码,要去老板那儿看菜单。陈礼延和张浩然负责去点菜,张浩然让陈礼延报菜名,陈礼延报了一串,两人又去冰柜里拿饮料。高中好友悄悄问陈礼延:“怎么说?和婉瑜的感情增进了没有?”
“有吧。”陈礼延含糊地说。
张浩然揶揄道:“你把握住机会,这个姑娘真的挺不错。”
“行行行。”陈礼延笑起来,“你管好你家小沫吧,我看她之后就走不动了,你估计得背她。”
“别提了。”张浩然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陈礼延第一次不敢和张浩然说,他其实后半段走得云里雾里,和婉瑜说是说了一些话,但都是很没营养的内容。他的那些信手拈来的小故事,爱逗人的小心思就这么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来玩,怎么会这么没滋没味呢。陈礼延再次叹一口气。好别扭。继续笑。不要停止下来。不要表现出不开心。
陈礼延拿着饮料返回,看见彭予枫和阿谭凑在一块儿,两人在看阿谭手机里的游戏,相处得十分亲密无间。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陈礼延想。还是他带着彭予枫去Abyss,彭予枫才有机会认识阿谭。
砰。陈礼延把饮料放在桌上,彭予枫和阿谭顿时抬起头一齐看他,陈礼延好脾气地问:“喝雪碧、可乐还是椰奶?”
阿谭说:“你好像是那个空姐。”
“我靠。”陈礼延服了,“你最起码说我是空少吧,有我这么五大三粗的空姐吗?”
几人听到又一起笑起来。
彭予枫也笑起来。
第27章 他是渐入渐出的背景乐
彭予枫果真和阿谭“绑定”了一天,但他总是觉得陈礼延在看他。
吃饭的时候在看他,走在他身后的时候也看他,他们一起去满觉陇买咖啡的时候还在看他。
这里有不少很小资的咖啡店,女孩子们喜欢去这种漂亮的地方打卡,几人便结伴去买咖啡喝。彭予枫正在看菜单,感觉陈礼延靠近他一些,也低下头在看。陈礼延的呼吸轻轻地喷在彭予枫的耳畔,他说:“你不是失眠吗?最好喝没咖啡因的吧。”
彭予枫叹一口气,说:“我失眠已经好了。”
“真的?”陈礼延想不起来更多,“最后是怎么好的?”
“听古典乐啊。”彭予枫看他一眼,默默地选了拿铁,小声地嘟囔一句。
陈礼延说:“那我的方法还是挺管用的。”
彭予枫朝他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咖啡店外边是一圈人工草坪,放置一些露营椅,彭予枫等了自己和阿谭的那杯,接着去找阿谭。陈礼延在旁边有些不满地说:“你今天怎么话都不和我说。”
彭予枫的脚步顿了顿,出去后隔着窗户玻璃,对陈礼延指了指,示意他背后还有人,陈礼延回头一看是婉瑜。太阳光照射在玻璃上,首先印出彭予枫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叠加之后,陈礼延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彭予枫看不真切,但又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怅惘。
“坐一会儿吧。”阿谭说。
彭予枫点点头,把咖啡递给他:“嗯。”
阿谭说:“陈礼延说什么?”
彭予枫说:“他说我今天怎么都不和他说话。”
阿谭撇撇嘴,单手托着腮,嗤笑一声:“男人呐。”
“不过今天我还是挺开心。”彭予枫喝了一会儿咖啡,视线落在面前的山色之中,“山里很好看,我之前在山顶往下看,好像还看到一整片茶田。”
“有的。”阿谭说,“我有个朋友家里现在还在种茶,你想试试的话下次可以问我,我把他微信推给你,是他爷爷奶奶自己弄的,比外边店里的实在多了。”
“住在这里真幸福。”彭予枫环顾四周,感叹道,“世世代代住在这里,如果家庭和睦美满,好像就是我喜欢的生活。”
阿谭一下子乐了,说:“那这可不容易。山脚下,西湖边……想住在这里除了命,就只剩下钞能力了。”
“命也没有,钞能力也没有。”彭予枫开玩笑地说。
晚春的踏青接近尾声。
硬要说的话,今天彭予枫没有和陈礼延他们走得很近,虽然吃饭在一起AA,但更多的时间是和阿谭一起。有时候他回过头,看见陈礼延走在婉瑜身边,俊男美女搭配很养眼,也很相配。
彭予枫看得不多,每回只是淡淡地扫上一眼,怕盯久了,又会觉得很难受。
他不想这样了。他觉得这也许是他和陈礼延最后一次出来。不……面对陈礼延,彭予枫可能不会那么干脆。那么,就把今天作为一个起始点,最起码日后要有意地减少和他见面的机会。
彭予枫的出现和离开,就像是一首没什么记忆点的背景音乐,开头是渐入,结尾是渐出。渐入渐出需要的是一个过程,一个销声匿迹的过程。
喝完咖啡后他们又走一会儿,找到山路边上的公交车站。
张浩然说山上不好打车,最好还是搭一段公交。彭予枫打开手机看地图上的实时线路,发现经过雷峰塔的那段路全是红色。
如果只有彭予枫和陈礼延两个人,那么他们会选择走到虎跑,但带着婉瑜和小沫,两个姑娘实在走不动了,几人便停下来在路边等公交车。
大概十来分钟车才到,车上拥挤异常,彭予枫手一滑,差点没有握住手机。他吓了一跳,却发现陈礼延就站在他的身后。陈礼延个子高,被夹在陌生人的中间,最舒服的方式竟然是举起手腕,搭在最顶端的扶手上面。
陈礼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彭予枫听见他说:“下次我要开车。”
“你开车也是堵。”张浩然不留情面。
陈礼延说:“堵车我最起码是坐着。”
他安静一会儿,忽然手欠地摸了一下彭予枫的脑袋,笑道:“下次开车吧,不来西湖这边了,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彭予枫晃晃脑袋,把陈礼延讨厌的手甩开,笃定地说:“你还是会来的。”
你还是会来的,陈礼延。彭予枫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看着蜿蜒山路两旁的房子,看着被夕阳染红的茶田,看着树,看着山。你还是会来这里的,而且会和婉瑜……一起来吧。
晚饭他们去最近的龙湖天街,因为人多,所以选择了不用动脑且大家都能接受的火锅。他们要了一个大包厢,从清幽的山上下来,重返燥热人间。
之后,彭予枫和阿谭先行离开,六人在路口分开。夜幕降临,一阵无限接近夏天的晚风吹过彭予枫的身边。陈礼延始终站在他的对面,嘴角没有上扬。彭予枫和阿谭看着那四个人远走,两人先是坐了几站地铁,出来后找到一家酒吧,进去后阿谭满足地说:“今天终于不用干活了,也该我享受享受。”
彭予枫跟在他的后面笑得眼睛弯起来。
而后,他知道了阿谭那个没说完的故事——
大三那年课很少,阿谭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两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也一起打打游戏。渐渐地,阿谭觉得自己还挺喜欢对方,一直在撺掇着“她”出来见一面。
“每回他都不肯。”阿谭说,“我以为他怕见光死呢,就给他发了我的照片,也没有问他要,但他还是不出来。”
“然后?”彭予枫笑着看他。
阿谭说:“后来他还是出来了,很高很瘦,我觉得一点都不难看,但他不能说话,因为一说话我就知道他不是’女孩’……他一直用的变声器跟我说话,其实他只是个喜欢女装的男生。”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喜欢他,一直忘不掉他。我试着去接受,喜欢看他穿女装的样子,但他后来变得不喜欢穿了,只想穿正常的衣服。见到那个原本的他之后,我的喜欢好像又没那么喜欢了。”阿谭继续说。
两人都沉默片刻,阿谭点了根烟,笑脸藏在烟雾的背后,他的声音变得有点干涩:“所以彭彭,我不是gay。我后面都分不清我喜欢的到底是谁,他觉得很痛苦,我俩就分了……过去很久,他已经离开了杭州,回了老家。他家在山西大同,我从来没去过山西,只在电影里见过,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我一直忘不了他,彭彭,可我也不喜欢他了,就是有一个人在我心里面,然后让我注意到那些以前没想过的事情,比如说你。”
彭予枫觉得阿谭的故事很迷人,他说的如此简单,但每个故事就像是一颗玻璃珠,放在太阳下会折射出不同的光。阿谭可能还有别的情绪,对这个没有提起名字的男孩藏有很多微妙的感受。
两杯酒喝进去,彭予枫也给阿谭说几段他以前的事情。阿谭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许,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你也知道不能喜欢陈礼延,怎么还……”
“我把他当做朋友。”彭予枫说,“我的心里有一块朋友界限石碑,我每天都会去晃晃它,看看它今天是不是完好无损。”
阿谭又点一根烟,好像觉得彭予枫说的很有意思,他简单理解道:“那你还是喜欢自虐。”
“也许吧。”彭予枫笑道,“也许是这样子。”
“算了。”阿谭说,“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了你的。”
“你会对陈礼延说这些吗?”彭予枫在嘴巴上比了个手势,“你说你嘴巴上的拉链一直是坏的。”
阿谭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地说:“不,我不说这个,我也有原则。”
两人喝到十点半,难得不想再坐地铁,彭予枫就和阿谭一起拼车回家。先送阿谭,阿谭下车后朝他挥手:“拜,彭彭——想聊天可以找我。”
“拜。”彭予枫也对他挥挥手。
回到家快要十一点半,彭予枫把手机扔到一边去玩电脑,那隔壁的程序员又开始在他的房间里咆哮起来:“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彭予枫忽然觉得疲倦,再次对住将近一年的隔断房产生不满。
他想,大部分人单调的生活无非都是那些,工作、房子、车子、情爱……痴男怨女每天从身体里吐出的情感垃圾堆积到互联网,又被另一批人囫囵吞枣。
艺术、生活、梦想,爱情、友情、亲情……所有一切都千变万化,变到最后剩下一滩灰烬,从灰烬里再次生长出的不是凤凰,而是没了毛的怪鸟。
彭予枫钻进浴室里洗澡,酒精暂且麻痹他脆弱的神经,却还是没能让他忘记陈礼延。反之,他闭上眼睛,陈礼延的脸和身体越来越接近。
他感到身体中一阵原始的躁动,一阵冲动,对于他的情欲,他很难再去无休止地抱歉。他只是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站在花洒下,被水淋湿,却还在想今天在那辆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陈礼延站在他的背后,抬起手,像是给了他一个无法言说的拥抱。
彭予枫渴望着一个人的爱,这个人给不了他,他就只能闭起眼睛,干脆自己解决掉他的本能反应,动手灭掉身体里的火,在绝望的最高点来临之前,彭予枫的灵魂仿佛去到别处——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又何妨。彭予枫想,反正他去不了天堂,最好就这么独自一人下地狱吧。
第28章 倒塌的你我
彭予枫从浴室出来,睡到床上之后又来了一次。
他触碰自己的身体,脑海里想到的是陈礼延和他坐在车里,夕阳像是一个永恒的布景,金色的光,绿色的树,白色的风。陈礼延的手修长、干净,他经常更换手上的饰品,有时候是戒指,有时候是手链。
彭予枫甚至又闻到那天薄荷糖和桃子汽水的味道,他微微喘着气,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灯,那圆盘中寄居着昆虫的尸体,黑色的轻纱朝他当头笼罩下来。
片刻后,彭予枫去拿纸巾,擦完后又去简单冲了冲澡。
他平复了心情,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虚无和内疚——谁会真的把朋友当做自己的性幻想对象。去他妈的。彭予枫痛苦地皱着眉头,把毛毯拉过自己的头顶,四周陷入安静,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飞过山间的飞鸟。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他所立下的朋友界限石碑只是一个笑话,石碑在此刻倒塌了,彭予枫放弃了自欺欺人。
翌日,彭予枫难得主动去问印致远要不要一起吃饭。
“彭予枫,这里这里。”印致远没拒绝,两人中午没去附近的餐厅,而是打车去了宝龙。
那家曾经“敬请期待”的粤菜已经开门许久,但生意不算太好,彭予枫和印致远时隔将近一年,终于还是吃上了最初想要吃的餐厅。
印致远谈恋爱了,是隔壁公司的一个活动策划,两人是经常在一起打羽毛球时认识的。
彭予枫说:“那挺好的,离得又近。”
“这边园区不是经常有活动吗?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加。”印致远说。
“好的,我会留意的。”彭予枫笑了笑。
他决定还是直截了当一点:“那你和你朋友的那个酒局……还有吗?”
印致远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嗯。”彭予枫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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