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相受受 第46章

作者:十八鹿 标签: 强强 虐恋 甜宠 HE ABO 近代现代

祝星在他怀里颠簸,嘴角溢出血沫,声音含混不清:“刚开始我确实‘醒’了过来。因为人工海马体中保留着我所有的记忆。”

“应逐,你觉得人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谈论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如果我觉得我是我,那我就真的是我了吗?”

应逐没心情听他说绕口令,问:“然后呢?”

祝星扯了扯嘴角:“排斥了。”

应逐没说话。

祝星:“那种电影小说里,一个人在另一具身体中醒来并且适应良好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性别、年龄、身高、体重、反应速度、激素指标、内脏情况,每个人都不一样。”

“记忆不认同身体,身体也无法协调记忆。引入变异意味着大脑必须适应,但它又不是我的大脑!那么多的变化让大脑根本无法应付,我那段时间完全就是一个残疾的可悲的无骨软糖。”

祝星歇了歇,接着说:“身体结构相同,感官信息正确,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克隆体。”

应逐看着怀里这个人,他的体貌发肤,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在此时都变得诡异起来。

这时他们来到二楼,在祝星的指示下,应逐从一个药箱中取出急救针,给他注射。

急救针能抢回的时间有限,祝星硬撑着,语速极快:“从头开始太耗费时间,席宴山找到一个私下做克隆研究的老科学家,买断了他的研究进度,接手了过去。我的第一具克隆体从人造子宫出来后,只存活了不到三个小时。”

“经历了几次失败后,席宴山终于成功了。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克隆体的生长速度。克隆体生长的时候我也在生长,他永远不能赶上我的速度。于是……”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于是席宴山又开始研究细胞,实验过程很惨烈,很多克隆体出现了畸形。”

他像是回忆一场噩梦,瞳孔都在颤抖,但还是继续说:“细胞分裂速度加快,克隆体的成长周期变短,席宴山终于培育出了和我匹配的克隆体。”

应逐想到祝星这些年反反复复一直生病,于是问:“可是结果还是不行吗?”

祝星点点头:“没错。”

他笑了下:“所以我觉得人类每一步的进程都是计算好的,逆势而行不会有好结果。”

“这样培育出来的克隆体免疫力低下,衰败速度极快,各种疾病接踵而来,席宴山只能不停为我更换克隆体,但是坚持最久的那具克隆体也只是被我寄居了一年而已。”

应逐想起这些年见到祝星,难怪他总是病恹恹的,难怪他久病缠身却一直不老。

这时急救针已经注射完,祝星吸了口气,说:“席宴山现在肯定在往这边赶,快带我走。”

应逐再次把他抱起来,祝星身上的血已经流遍全身,应逐问:“去哪里?”

祝星咳嗽一声:“无所谓,只要在席宴山抢回我的尸体前拖延点时间,让我把能说的都告诉你。”

应逐抱着他疾步走到车前,把他放到副驾驶,自己上来后立刻启动车辆,一边转方向盘一边问:“你知不知道岑谐现在在哪里?”

祝星摇头:“我不知道,但不管在哪里,席宴山肯定会把他带到实验室。”

应逐刚开出几米,就有一群保镖上前拦车,甚至有人直接扑到车身上,试图将他们逼停。应逐猛地扭转方向盘,将人从车身上甩下,一踩油门冲了出去。

为了抢时间,整个过程祝星一直在说:“你可能想象不到,一个克隆体的成本是多少。这么多年,席宴山为了让我活下去,把昂贵的克隆体当耗材用。”

“克隆人实验在私人领域是严令禁止的,所以没办法用公司帐上的钱,一直花的都是席宴山的私产。纵使他家财万贯,这么多年也耗费得差不多了。我发现前段时间他甚至开始私下接触黑帮,做了很多违法的事,就是为了弄钱。黑钱挣进来,又黑着花出去,就靠这样来供养克隆研究。”

应逐想到童南,想到电子大麻,想到那个仓库,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

祝星:“这次选举,席宴山支持的那个alpha议员就是一个人体实验的拥护者,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一旦他上台便会开放克隆人的研究实验。到时候席宴山以手里的研究进度可以轻易拉到赞助,那会是一场大灾难。”

应逐怔愣:“席宴山他疯了。”

纵然这么多年间已经成了怨偶,可是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席宴山不堪的评价,祝星还是无法不触动。他声音嘶哑,像个破风箱:“他确实是疯了。”

这时,应逐已经开车来到了别墅区的大门口,出了大门后,席宴山的车也匆匆赶到,直接追了上来。

祝星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席宴山,疲惫地收回视线,说:“感情是依附在记忆之上的吗?我想是的。可是为什么你和岑谐都不记得了,却还是相爱了。而我和席宴山明明记忆还在,感情却消失了。”

应逐心脏一抽,问:“这么多年,你没有试图阻止席宴山吗?”

祝星:“我当然试过,你以为我想这样活着?你知不知道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有多绝望?”

“你知道我自杀过多少次吗?可每次死去,我都会在一具新的克隆体里醒来。这些年,我数不清我换了多少具克隆体。所有人类能得的病,我几乎都得过了。”

“人只有一条命,却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席宴山在后方加快了车速,终于勉强和他们的车身齐平,他透过车窗冲应逐怒吼:“把车停下!”

应逐怒不可遏,直接将车身飘过去撞了他一下。两辆车缠绊着撞上路障,轮胎和地表摩擦出巨大的刺耳声。

嘶——

车头处明晃晃的火花闪起,又扑簌着落地。

路障整个嵌进车头,反而让应逐率先稳住车身,他先是倒车,又扭转方向盘继续往前开,车身破破烂烂,鼻尖萦绕着浓烈的机油味。

席宴山的车几个打旋后,被他远远落下。

祝星无悲无喜地看了后面的席宴山一眼,说:“有一次我为了不让他找到我的尸体取出人工海马体,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很远的山上,我爬到山顶,然后跳崖。”

“我如愿死去,可是半年后,我又一次在克隆体里活了过来。”

“他还是找到了我的尸体,花了半年时间。因为我的人工人海马体是特制的,所以重新和大脑连接后,我发现我在崖底的记忆也被人工海马体保留了。”

“我回忆起了自己死后在崖底的点点滴滴,我的尸体如何一点点腐烂,被虫子啃噬殆尽,被分解,每一个细节清晰无比。那段时间我痛不欲生,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做噩梦。”

身后,席宴山又追了上来。他将车速加到极致,引擎声犹如脱缰的猛兽咆哮。

应逐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眼导航,在前面的路口左转,问:“为什么不让席宴山把那些记忆帮你提取出来呢?”

祝星:“我说了,我之所以是我,是我的意识告诉我的。席宴山已经控制我的生死,我不允许他再随意篡改我的记忆,哪怕是最痛苦的记忆我也要求保留,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应逐问:“那,宴会那天……”

祝星虚弱地笑了笑:“对,那天晚上我就死了,席宴山封锁了消息,又给我换了一具克隆体。”

难怪,昨天第一眼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觉得祝星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甚至还怀疑是不是回光返照。

始终无法将车逼停的席宴山暴躁如雷,直接一个飞冲追尾,撞了上来。

车身剧烈晃动一下,两人在车里猛地一个前倾,祝星的安全带勒到了前胸伤口,他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血。

应逐这么好的涵养都忍不住骂起了脏话,再次加速前冲。

祝星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说:“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可以毫无顾虑地让人对我开枪,因为他手里还有很多具为我准备的克隆体。”

应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但他抓住了重点,问:“如果不让席宴山抢回你的尸体取出人工海马体,是不是你就可以不用一直复活了?”

祝星摇头:“我跳崖之后,为了再防止我跑到没人的地方自杀,席宴山已经把我的人工海马体连接了云端。现在我就算死在无人区找不到尸体,他也能将全部记忆转到新的克隆体,将我再一次复活。”

“现在他之所以要抢回尸体,是不能让人知道我死了。”

这个世界上不能同时存在一个死去的祝星,和一个活着的祝星。

身后的车还在呼啸狂追,祝星脸色惨白,嘴唇也不剩一丝血色。他声音中满是悲怆,眼睛红得吓人。

“为什么现在我对他只有满腔的愤恨?为什么他可以让人朝我开枪?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席宴山再度将车齐平赶上,愤怒地让应逐把车停下,应逐看都不看他一眼。

祝星坐在副驾驶上,微微偏头看着愤怒异常的席宴山,语气平静:“我到现在还记得和他的初见,那是一个仲夏夜的晚会,我站在露台上乘凉,他从人群中看见我,然后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后来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

“家里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经过很多磨难和波折,我们还是相爱了。热恋、结婚,然后就是战争和死亡。”

他的声音逐渐凝涩,看眼前的席宴山身上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应逐想起他们怪异的相处模式,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

祝星奄奄一息地歪在副驾驶上看着席宴山,突然开始流泪,轻声说:“人类建造的巴别塔被神祇毁去,众生的语言从此不再相通。”

他收回视线,费力地转头看向应逐,说:“席宴山这个老家伙现在根本听不懂人话,当年我的死亡让他陷入疯狂,他已经偏执得无法沟通。应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他的实验室。”

应逐砸了下方向盘,前方路灯即将转红,他往后看了眼路况,变道穿过路口。

而席宴山慢了一步,红灯亮起,所有车辆都停了下来,他前后左右被车辆挡了个严严实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逐的车消失在车流中。

应逐把这些要紧的情况了解差不多后,终于问:“我和岑谐为什么失去记忆?曾经发生过什么?”

祝星看着他,沉默了好几秒,说:“如果我说这是当初你们自己要求的呢?”

“我们自己,要求的?”应逐猛地转头看向他。心中惊痛,信念崩塌如雪崩。

“应逐,你们真的给我出了好大的一个难题。”祝星捂着眼苦笑,眼泪从手心后流出来。

这时,车突然熄火了,在路边慢慢停了下来。

祝星问:“怎么了?”

应逐面无表情:“车撞坏了。”

刚才那几下让这辆昂贵却不耐撞的车彻底熄火。

他转头问祝星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祝星又吐了一大口血,急救针抢回的进度条即将到底,他攥住应逐的手臂:“我不行了,你现在该纠结的不是这些问题,你要找到席宴山的实验室,毁掉它,把岑谐救回来,他现在很危险。”

“把我放在这儿,你快走,你目睹了我的死亡,席宴山过来后不会放过你。”

应逐瞳孔一缩,没有离开,而是质问:“席宴山打算对岑谐做什么?”

祝星闭上眼,嘴唇嚅嗫了几下,回答:“这很好猜不是吗,岑谐的异能是恢复,你觉得席宴山想干什么?”

应逐后背发凉,睁大双眼:“你们怎么会知道岑谐的异能?我和岑谐的记忆真的是你们动的手脚?”

急救针只能为抢救争取宝贵时间,并不是真正的抢救,祝星已经开始有生命从体内流失的感觉,这种熟悉的,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感。

那是一种又凉又悲又痛的感觉,眼中光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了下去。

祝星气若游丝:“过去怎么样不是你现在该关注的重点。你现在要做的是毁了席宴山的实验室,救回岑谐。”

应逐崩溃:“我去哪里救他?我现在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能找到的。”祝星瞳孔逐渐失焦、暗淡,随着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他呢喃出最后一句话。

“你忘记了吗?你是先知。”

祝星死了,又死了。

应逐从破烂不堪的车上下来,身上都是祝星的血。

祝星几乎被血浸透,垂着头,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席宴山很快就会赶上来带走他的尸体,封锁消息,把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应逐茫然地走在街头,任由身边人对他指指点点。

他还有那么多问题想问,当年为什么要阻止岑谐转业?校庆那天他们去了哪里?自己要求的又是什么意思?

不行!

应逐让自己停下,祝星有一点说的很对,这不是他现在该纠结的东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岑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