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砚时
“在到达另一条路之前,最好不要抬头,路就在脚底。”
范意顿了顿,忽然道:“你真老实。”
工作人员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愣住:“什么?”
“没什么。”
他不打算和工作人员多说,自然也不会全信对方的话。
对方毕竟是诡物。怎么都不该这样好应付,甚至有问必答。
不过,范意也不认为它骗了自己。
诡物拙劣的谎言,他听几句就能分辨。
但是它们可以隐瞒事实,只讲部分,来误导,引诱人去触碰规则。
若是真的按照诡物说的去做,等待着他的,很可能是陷阱。
是去,还是不去?
范意只犹豫了那么一下,便下定了决心。
他再三确认过自己已经离开玻璃栈道区域后,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脚底宽阔而平坦的山路。
然后在诡物不怀好意的目光里,迈出了第一步。
没发生任何变化。
“是的,就是这样,”工作人员的声音在范意耳边响起,“一直低着头走,就能够以逆时针的方向,回到你刚刚经过的区域附近。”
“向前走。”
即使不用抬头,范意也清楚,此时此刻,诡物的脸上一定挂着兴奋愉悦的笑容。
它虚伪道:“祝您早日寻找到您丢失的物件。”
范意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走出四五步后,工作人员的话语声便逐渐远去,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抬起头过。
起初,脚下的石路仍是一片没有杂草与坑洼的平路。
等范意走出数几十步后,他的鞋底也在不知不觉间沾染上泥。
土壤在变作红色,也在变软,从中诞生诡异的吸力。范意每多走一步,便感觉比上一步费劲一分。
如果按照当时他目测的距离估量,现在他应当已经抵达迷宫内部才是。
他没有。
余光捕捉到周旁是一条广阔的,沾了泥的土路。
而花园里,是凸着鹅卵的石路。
范意顾不上心头因此而滋生的巨大的不适感,只选择专心向前。
道路从向下的斜坡,正逐渐扭曲向上,生出荒芜的枯草,破碎的枝条。
他的眼角忽地捕捉到一个光滑的,圆溜溜的东西。
就在路边,就在脚下。
埋在土里。
一枚硬币。
天杀的他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硬币。
硬币已经完全脏掉,上下覆满怪异的血红。范意没去捡,连脚步都没停,快步过路离开。
他的硬币昨夜掉进雨中的泥沼里,按照当时位置,即便回到雨后,也应当在食堂后方的池塘附近。
范意早上去吃早饭时,还顺路过去了一趟。
池塘没有端倪,水池清澈,没有鱼。
所以,硬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结合起在度假区遇上的所有事情,范意心中有一个猜想正慢慢成型。
这段泥路只持续了很短一段距离。
路面很快便恢复原状,变回结实又坚硬的石路。
有白色的兔子从石路上奔跑经过,蹭着范意的裤腿离开。
周边越来越暗,如雨将至,却偶有细碎的阳光,斑斑点点落在地上。
前路有玻璃。
玻璃栈道上,不能低头。
范意揉了揉发酸的后脖颈,确认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道路上后,重新抬头。
身旁全是陌生的景色,林木遍布,枝条伸展,头顶的枝叶挤压在一起,密密麻麻遮住头顶阳光,只留下少许缝隙。
蜿蜒向上的玻璃栈道,被山壁上横向伸出的树枝挡住,藏得严严实实。
就在他的面前。
而没有舌头的小孩,手里怀抱着一只死去的兔子,如范意在照片中看到的那双眼睛一样,头顶树叶稀少,它站在新的栈道中央,能沐浴到阳光的位置。
它的双瞳里一片空洞,似乎并不认得范意,机械而重复性地张口:
“低头。”
范意没听。
小孩就这样抱着兔子,一动也没有动。
穿过枝叶间的缝隙,小孩仰头就能看到,上方供旅客顺时针行走的玻璃栈道。
观赏过昨日的剧目,范意此刻无法确定这小孩是真实的,还是存在于各处的一个分身、一个泡影。
他心中忐忑,面上却还要当作云淡风轻,快着心跳与小孩擦肩而过。
在范意踏入新栈道的那一刻,立即有水从范意的口袋中渗出,径直砸落在他脚底的玻璃上,在寂静山林里分外明显。
打湿了范意的裤腿。
娃娃开始哭泣。
范意停住步子,干脆把布偶娃娃取出来,串上绳子挂在腰间。
现在范意的身上共有三只娃娃。
第一个是第一天在花园中获得的,未包含任何祝福的“礼物”,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第二个是悬挂在207号房的窗前,脖颈上被缠了吊绳的“标记物”,绳子勒得很紧,估摸着没有舌头。
而第三个,是“卧底”粘在他房间门牌后的,被撕断腿的“诅咒”。
只有第三只娃娃的脸上挂着比哭要难看的笑脸,另外两只娃娃都在流泪。
范意越是往前,它们哭得越凶。
天空也随之游来云雾,空气里潮湿的气味变得浓厚,尤其是草木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能降下一场暴雨。
玻璃栈道上,开始出现许多破损的布偶娃娃。
最开始的娃娃只是躺在中央,它缺了一只胳膊,只要绕过去就可以。
范意盯着前行的坡路,终于明白,自己照片中拍到的,布满向上栈道的东西是什么了。
娃娃。
上面全是娃娃。
当范意抵达与顺时针的栈道相同的高度时,娃娃已经开始骨碌碌地往下滚落。
它们的眼角都含着泪,有的缺胳膊,有的断耳朵,甚至有的断了头,无法辨别是否在哭。
本就光滑的玻璃越来越湿,坡度也还在加大,稍不留神便容易摔倒。
范意抓住玻璃栈道上的扶手,阳光消失殆尽,只余隆隆的闷雷。
和摩天轮一样,越往高处,越是容易落雨。
“不要……”
范意挂在外面的娃娃忽然出声。
范意蹙了蹙眉,按捺着没有低头,抽出手,抓住其中一只娃娃,拎到自己眼前。
先前从未发生过娃娃开口的情况,它们的嘴巴被线缝住,就算拆开,咽喉中也空无一物。
如若按照常理断定,确实如此。
说话的是那只没有任何破损,最开始从花园得到的布偶娃娃。
它哭得很厉害,尖细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腹中出来。
“不要……再往前……”
“不要看……我的尸体……”
什么?
娃娃:“第一天……抽出我的灵魂……做成了……”
它说得断断续续,十分艰难,混淆在无止境的哭泣当中。
仿若沉寂于其中的灵魂拼了命地想挣脱枷锁,艰难发出再也无法成句的声音。
范意注意到它的措辞:“第一天?”
娃娃哭道:“救我……”
再往上去,除了娃娃,就是树。
是一种范意没见过的树。
“不要……看……再往上……尸体……”
它们因何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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