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清北
季明川此刻坐在窗边的书桌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细边框的平光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模拟投资系统的界面，跳动的数字与折线图复杂而精密，显然他正在进行交易演算。
季明川指尖在键盘上轻快地敲击，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宋夏似的，懒散地靠向椅背，目光淡淡地扫过来，语气冷淡而疏离：“有事？”
宋夏绷紧了脊背，小心翼翼地开口：“会长，抱歉打扰您。是关于GBIC挑战赛的申请，我发了资料，却一直没有收到面试通知……”
“我是想问一下您，是因为我的条件不符合要求吗？”
季明川的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随后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翻看了两页，不疾不徐地回答：“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宋夏心里微微一松，眼睛不由亮了几分。
“那……”他试探着问道，“我可以参加面试吗？”
季明川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视线落在宋夏身上。他盯了他一瞬，语气淡淡：“你不用面试了。”
宋夏一时愣住，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用面试？”
季明川十指交叉，手肘随意地支在桌面上，这让他的姿态显出几分慵懒，却又不乏强势的压迫感。
“我了解过你的成绩和经历，不必浪费时间面试。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直接参加笔试就行。”
过山车的起伏也不过如此。
宋夏这次都不敢随便开心了，忍不住再次确认：“您……真的让我直接参加笔试？”
“难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季明川抬眼，语气里透着几分讽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宋夏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微妙的不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谨慎起见，他装作没有察觉，只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神色：“不，我只是有点意外……谢谢会长。”
“别急着谢我。”季明川却没打算跟他打马虎眼，语调陡然冷下来，目光沉沉地锁定他：“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进我的团队，专心参加竞赛就好，不要给我搞什么小动作。”
宋夏心头一紧，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季明川伸手拿起桌边的冰水，拧动瓶盖。
宋夏注意到他的手很大，形状很好看，骨节分明，简单的动作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而那双自下而上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深邃难测，令人难以琢磨。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季明川喝了几口水放下水瓶之后总算被打破。
“刚刚的事，我看得很清楚。”季明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兔子被逼急了，不止会咬人，连骨头都能拧断，挺厉害。”
他脸上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
宋夏心里一紧，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既然楼下那会儿，季明川没有拆穿他，说明这事儿未必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他试探着问道：“既然您全看到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加入您的团队？”
季明川果然没再提那事，只淡淡地表示：“你的实力够格，而我刚好需要。”
话虽这么说，宋夏却清楚，如果自己真的是无可取代的，不会被这般当面敲打。
眼下，是他有求于对方。
宋夏很懂得适时折腰：“……谢谢会长的信任。”
季明川深深看着他：“我不管你在他们那边装什么小兔子，在我的团队里，最好安分点。别耍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把戏。”
宋夏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收紧，垂下眼，低声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季明川不再看他，回头继续操作电脑，语气疏冷：“你可以离开了。”
第6章
宋夏回去后又等了两天，才等到GBIC商赛的笔试通知。
收到邮件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虽然季明川亲自告诉他免面试的消息，空口无凭，宋夏始终不敢完全放松。直到笔试的时间确定下来，他才觉得这件事好像真的有戏。
不过笔试是学校举办的，并不算正式的挑战赛环节，依然处于报名选拔阶段。
按照通知上的时间，宋夏那天早早就到了考场。
考场就设在三号教学楼一间普通的阶梯教室内，他环顾四周，发现来参加笔试的学生并不多，粗略一看，总共也就二三十人。
紧接着，宋夏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人中，竟然有将近一半是特招生。
嘉德学院每年的特招生人数其实并不算少，但分散到整个年级后，每个班不过两三个。虽然所有学生都穿着同样款式的学院制服，大家却总能一眼认出哪些是特招生，就像他们总能轻易辨认出那些出身显赫的天之骄子一样。
比起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子弟，特招生的特征同样鲜明。
鲜明在于他们的神色和举止往往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宋夏身为特招生的一员，对于这种微妙的差异再熟悉不过。
特招生们能够从千万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顺利获得嘉德学院的入学资格，大多是曾经成绩优异、品学兼优，在原来的环境中称得上是佼佼者。
可是进入嘉德学院之后，这些光环因为家世背景上的巨大差距而迅速褪色。他们几乎全都处在校园的食物链底层，被欺凌、被忽视，成了特招生们的日常。
骤然的落差体现在不同人的身上结果有些微的不同，有人选择沉默、自我封闭，慢慢沉寂，沦为边缘透明人；有人则会变得愤世嫉俗，与全世界对抗，拼一个鱼死网破。
而这些经历所带来的截然不同的气质，当然是那些贵族子弟身上所没有的。
可是现在，竟然有这么多特招生通过了季明川组织的面试，进入了笔试环节。
不知为何，宋夏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坚定。
虽说季明川这个人看起来非常冷漠且不好接近，但待在他身边，果然比待在顾瑜身边，更让人有安全感。
笔试卷子比宋夏预想的要难，题目涉及了许多课本上根本没有的内容，还要用到一些复杂的金融建模和市场分析技巧。
不过好在宋夏早有准备。
他这段时间做了不少针对性的功课，不仅复习了考试可能涉及到的相关知识，还设法提前熟悉了一下比赛用的模拟交易系统。
他用非常认真甚至带着几分虔诚的态度写完了试卷。
宋夏的答题速度不是最快的，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多分钟的时候，就有人提前交卷，这位考生的举动在考场上引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试卷被翻得啪啪作响。
宋夏却丝毫不受影响，心无旁骛地继续作答。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才将检查过一遍的卷子上交。
当他走出考场时，胸口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就连看到林荫道上飘落的银杏树叶，也觉得十分诗意，而不会觉得冷清或萧瑟。
他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入围应该没什么问题。
直到他打开关闭的手机，看到上面十几通未接电话，心里还是浮现了一丝不安。
其实也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这些电话，是顾瑜打过来的。
参加GBIC挑战赛的事，宋夏没告诉过任何不相干的人。
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完全不想让顾瑜知情。
那是当然的，顾瑜知道了能有什么好处？
他难道会大发善心地祝福他，并为他加油鼓劲吗？
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这天宋夏是找了其他借口，偷偷过来参加考试的。
可现在，这些频繁的来电记录让他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跟顾瑜说今天去图书馆查资料，按理说，既然事先说定了，顾瑜通常就不太会想起他来，毕竟他手边从来也不缺可以肆意使唤的人。
宋夏握着手机，垂目看着屏幕，迟疑着要不要拨回去。
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
宋夏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呼吸滞了一瞬，最终还是滑键接通。
“忙什么呢？一直不接电话？”顾瑜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对，带着他那种独有的傲慢而懒散。
如果宋夏手机里没有那十几通来电记录，可能未必听得出他声音里暗藏的不悦和寒意。
宋夏快速地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虽然他很想继续瞒着对方，不过顾瑜既然这么反常的夺命连环call，很可能他偷偷来考试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实际上，如果这次笔试的结果如他预期，他真的能顺利加入季明川的团队，光是比赛本身就会持续十周，还不算前期的训练磨合，这么长时间的缺席总不可能次次都说谎找借口，继续隐瞒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宋夏之所以对顾瑜隐瞒消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担心他给自己使绊子，比如干扰他考试之类的。
没正式加入季明川的团队之前，他做任何小动作都是轻而易举的，宋夏轻易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真正去了季明川身边之后，就不必那么瞻前顾后了。
顾瑜再怎么嚣张跋扈，把手伸到季明川身边之前，也得思量一二。
自己花费这么多心思，不就是为了摆脱顾瑜的控制吗？
想到这些，宋夏心思就定了不少，坦诚地对电话那头说道：“刚才在考试，手机关机了。”
顾瑜故作疑惑：“考试？你今天有考试吗，怎么没听你提过？”
宋夏垂下眼，语气平静：“是GBIC挑战赛，我前段时间提交了申请，今天是学校组织的名额选拔笔试。”
顾瑜的声音瞬间冷了几分，透出几分冷意：“GBIC？你什么时候申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宋夏不卑不亢地说：“顾少，这是我个人决定要参加的比赛，跟您没什么关系。您没有问起，我也不好拿我私人的事来打扰您。”
顾瑜冷笑一声：“你这是反倒怪起我来了？”
宋夏立即说：“当然没有，我不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顾瑜的怒火不再压制：“给你五分钟时间，马上滚到我面前来，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夏其实已经走到了学生会所在的别墅门口，一楼客厅的窗户敞开着，他走进院子，隐约听到里头砸手机的动静。
原先，他对这种摔桌子踢椅子的行为有些应激，一听到就觉得害怕，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离开的希望，竟然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忍不住想，这位富家大少的修养似乎有些欠缺，如此举动实在称不上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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