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戚檐不顾身后薛无平的低骂,自顾合了眼,将要进入阴梦的恍惚时刻,脑海里蓦地浮现出高二下学期的一堂体育课。
那会儿方入冬,外头落了初雪,外头操场跑道全被雪给盖上了。老师原想着叫他们跑跑步,驱驱寒,这会儿实在没办法便将他们领去了室内篮球场。
恰1班这节也是体育课,由于他们先到了便将篮球场占了个完全,估摸着已经打了一阵,场上追着球跑的那些人,多是大汗淋漓。
1班的一些点头之交招手要戚檐过来一块儿,然而他把视线往场上一瞟,没看见文侪,便挥挥手,找了藉口说身体不舒服,而后把手插进长羽绒服兜里,大爷似的坐上了观众席。
他眼睛瞧着前方,神飞九霄,好一会儿后才见有个1班学生从外头进来。他移目去瞧,恰好听着那人同他们班的体育老师说:
“班长他没事儿!只是还得在医务室歇会儿……”
班长?
文侪他怎么了?
戚檐倏然起身。
他没事?
那有事,是怎样个有事?
他那叫人猝不及防的动作把后头看比赛的吓了一跳,可他却在惊怪声中平复了起伏的情绪,只把手揣进兜里,同老师说了声身体不适要回教室趴着,便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外头风雪中。
他一点也不担心文侪的。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待自个儿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后背已粘贴了医务室门外的瓷砖墙。他没打算往里进,仅偷偷从门缝里瞥去一眼。
他看到垃圾桶里的血棉花和一卷拆散的绷带。
戚檐不由得皱了眉,谁知下一秒里头人竟把门一把大敞开来。
——是文侪。
文侪垂着脑袋跛着脚走路,一点儿没注意到戚檐。然他方开了门,又给门口处众人鞋底带进来的冰碴滑着了,径直朝前摔去。
戚檐本还想默不作声地拐个弯逃掉,这下只得一把探进他的羽绒外套,去揪里头毛衣领。
文侪叫戚檐救了下来,原来面上还端着点漂亮讨巧的笑,一见是他,登时便冷下脸来,说了不咸不淡一声:
“谢了。”
说罢他便扶着墙,要自个儿回班。
戚檐默默瞧他走了一阵,还是没忍住上前去搀,没说要帮,只问他:“怎么摔的?”
“体育馆外头那台阶抹雪后滑得要人命,摔了,割着又扭着了。”
戚檐攥紧了他的手臂,扶他走了好一阵才说:“我帮帮你。”
“你干嘛帮我?”
同校同学之间即便没有丁点交情,互相搭手帮个忙也需要理由么?
可即便是戚檐,那时也觉得似乎还是要的。
他仔细想了想,想了很久,总算翻箱底找到一个理由:“你上学期不是撑伞送我回家吗,我今儿帮你,还你个人情。”
文侪点点头,说:“这样好,咱俩之间就是得把东西都算清楚一点。”
戚檐笑着将肩一耸:“这回算两清了啊。咱们日后也要这样,丁点关系都别沾,省得彼此都心烦。”
文侪闻言又点了点头。
***
文侪抬眼,没精力等模糊的视线恢复如初,从自个儿蜷缩的肩膀中想清自己身处何方后,还不等江昭微弱的呼吸声传入耳中,便猛地推开柜门,往外倒去。
他知道戚檐会扶住他,因而站稳后还不等那人多说一嘴,便扯了他的手腕,回首对有些发懵的江昭说:“咱们快去幸存者聚集地吧!”
一语罢,步子已飞似的迈开了。
“怎么这么急?”
文侪听见跟在他身后跑的戚檐的笑声,可他没闲工夫同他说笑,只毫无波澜说了一声:“这一轮委托不存在存盘点,可即便每轮都从头开始,也都存在些变化。鬼知道这局我们能待在一块儿多长时间,快些到地方把东西都整理一下,也不能回回委托都遭罪死个六七回。”
戚檐盯着文侪一头蓬松的卷发瞧了一路,手也跟着痒了一路,将要进门的时候,趁着文侪开门停顿的片刻,装作惯性使然,不仅把身子贴过去,手也顺势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
文侪一点没察觉,只熟练地冲那坏脾气的郭钦卖了个笑,随手顺了个笔记本和圆珠笔,旋即将戚檐扯到了角落里。他深呼吸几回还是没将气捋顺,便把气闭了,打算动手用写的同戚檐交流,可圆珠笔尖还没来得及碰上纸,手便被戚檐握了。
“哎呦,瞧这喘的,慢慢来嘛。”作为骚扰文侪的惯犯,戚檐自认流氓后,便深知即便他什么都没做,文侪也会觉得他这满肚子坏水的变态又在动什么歪脑筋,索性再不忍耐了。
于是他的另一只手顺着文侪小臂一路摸着往上,直叫浑身一抖的文侪将纸笔松了开。
那人的笔记本和笔就这么被戚檐拿了去:“大哥慢慢喘,小弟我喜欢听。姑且就让小弟来帮大哥分担点儿活吧?小弟加把劲多干些,没准大哥您就能用正眼看我,叫小弟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做个屁的凤凰,顶天是蝙蝠身上插鸡毛。”
文侪搓了搓被戚檐摸出鸡皮疙瘩的小臂,一面瞪他,一面把东西又给抢了回来。
“什么意思?”戚檐问他。
“你算什么鸟。”
戚檐哑口无言,倒是文侪又继续说:“你那鬼画符不容易看懂,我手速快,还是我写好些。这一局咱们尽量把四谜底都给破解了,那玩意拖着总叫我觉着心里头生了个疙瘩。”
见戚檐撇着嘴不说话,眉头皱得像是解不开,文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顺嘴问一句:“你又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骂我是蝙蝠?”戚檐吞吞吐吐从嘴里说出了那句话。
戚檐委屈巴巴地蹭近,谁料一巴掌落在戚檐手臂上发出的巨响叫旁儿那无精打采的郭钦都差些蹦起来。
“哎呦,有虫,大家甭在意!”文侪歪头冲聚集过来的目光笑了笑,旋即盘腿坐下来,开始写字。
戚檐挨了那一下后还在笑,只是默默贴着他坐下。待扶正了鼻梁上那副重眼镜后,戚檐才正色说:“谜题一那绣花鞋同科学楼的广播有不小联系,咱们还得再理一理,我看那谜题二直接解了吧。”
“哦?你有把握?”
“没点把握就出头,岂不是要在大哥面前出糗了吗?”
两鬓碎发半遮住戚檐的眼,从文侪那个角度瞧去连他的脸都看不全,瞅着总觉得有些不顺眼,可他没多嘴,只还应了句:“我也有些思路。”
“我先说的,我先来。”戚檐伸手讨本子,文侪瞅罢他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眯眼笑,还是不乐意同他谦让。
“你别这么急,先讲一遍,理理思路再动笔。”
“我看监控看得仔细,孙煜他是个记者吧?”戚檐还是拿了纸笔来,在纸上默写谜题二,“先前我们在第一轮时说孙煜他旁观了江昭的霸淩事件,但若他是个记者可就不一样了,他不止可以看江昭的,余下六人的他也可以看,这校园里的成千上百对眼睛,皆是他孙煜的。”
“概括来说,这阴梦讲的应是,不属于黄腾俱乐部的局外人孙煜在调查那起登山事故时,好容易了解到了事件的真相,却不能平息众怒,也无法还众人清白,唯能见证俱乐部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自杀死去,无力感与愧疚感叫他最终选择了自杀。”
戚檐笑着转向文侪:“这理由够充分吗?”
文侪点了脑袋,任由他继续写字。
【贰、我死于自己生了两只眼睛。】
【答:“生了两只眼睛”表明孙煜认识到黄腾俱乐部登山案事件真相,且见证了俱乐部成员不堪舆论压力自杀而亡。这两个案件带来的愧疚与无力积压成心病,将孙煜引向了自杀。】
文侪的指尖缓缓靠近戚檐的手,他其实有些好奇若是他在这时握住戚檐的手,答错的话,电流会经由他的手导过来吗,还是阴梦中连电流也像是有意识一般只会锁定答题人呢?
可文侪到底没那么蠢。
哪儿有没苦硬吃的道理?
然而,在一个红圈在纸张上晕开的刹那,戚檐却是猛然将他的手握入了掌心。文侪第一反应自然是往外抽,没成想戚檐握得太紧竟叫他抽不出去。
“哎呦,可把我吓坏了,多谢大哥保佑。”戚檐将文侪的手拍在自个的心口,“摸摸——我的心跳可快了呢!”
那心跳显然同平常没什么区别,在瞅见文侪微拧了眉心,握紧了另一只拳时,戚檐松开手去,故作轻松道:“这委托也忒麻烦了,需要破解的东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什么四谜题、论坛故事、纸条、世界谜语、柜子谜语……罢了,里头有些东西咱们看着适当省省。”
眼见戚檐像条跨门槛的赖八狗一般在圆桌前坐下了,文侪也只能无可奈何在广播声中落座。
***
后来种种同上一轮没有太大分别,只是上轮他们直奔科学楼,这回却打定主意在教学楼里晃,顺带着把堆压的谜题都解一解。
文侪一把将戚檐甩入了他二人先前大吵一架时停留的那间储物室,也忘了先前还有那么一出,仅想着不论看几回,亲眼瞧见那些个挤作一团的尸群时,还是免不得犯恶心。
他回身见扶着墙的戚檐面上神情诡异,只指了地上说:“坐。”
“唉。”戚檐把地上尘灰扫了扫才坐下去,还不忘仰头冲他笑,“咱们大哥真是粗暴。”
文侪再一次不接他话,说:“眼下四谜题虽还未解完,但也该为终止循环考虑考虑了。——为了终止循环,必定要中断九郎的怨念供给。可是这回委托,重心似乎不在孙煜他身上……”
文侪说着瞟了戚檐一眼,随即冲他喊:“喂!戚檐!你甭在那缩作一团犯懒!快些想想那孙煜的怨念来源于何处!!”
戚檐嬉皮笑脸地把脑袋从膝盖骨上抬起,还贴心地拿手给他扫出一块地坐。然而他也并不过问文侪的意见,方把手上尘灰拍干净,便拽了文侪的手腕,将人一把扯下来,强硬地要他在自个儿身边坐下,这才说:
“你上一轮不是发现孙煜他根本不是那黄腾俱乐部的一员,而是脱离其外的一位记者么?”
文侪将本子放在膝上,点头说:“估摸着在俱乐部事件发生以前与孙煜来往的,只有你的原身。”
“ 是这样……但孙煜他可是把这些个跟他无仇无怨者的故事全收集起来了,组成了这个庞大的世界……”
文侪侧过眸子,看向戚檐,那人便撒娇似的歪上他的肩头,说:“所以啊,孙煜的怨念在于他们,在于这七个叫他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人。”
戚檐把笔尖摁出来,动笔将文侪适才写的八个名字,除却孙煜自己以外全圈在了一处:“我觉得,要想终止孙煜的循环,必须解了这七人的怨。”
“怎么解?去哪解?”
“自然是他们的世界里。”戚檐笑道,“你没发现吗?他们那接力死亡的世界,几乎是阴梦的翻版。”
第95章
“都是简化版阴梦么……那里头还不知有多少玄妙……先不提那茬,纸条谜语得先解开。我总觉着那几张纸之间存在共性。”文侪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几个小点。
“像指代了某种情感吧?”戚檐边说边站起身去关窗。
外头在下雨,戚檐透过狭窄的窗子往外看,只能看见灰蒙蒙一团雨雾。他莫名觉著有些凉意,先是搓了搓手臂,在发觉掌心虚汗淋漓,紧接着身上漫起砭骨寒意时,本能地开始查找热源,并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一边揪着自己头发,一边冥思苦想的文侪身上。
他就抱着文侪取个暖,文侪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兄弟间抱一抱又不会怎么样。
这般想着,戚檐已经一寸寸朝文侪身边挪过去了。
在文侪恶狠狠地用一双漂亮眼睛瞪他前,戚檐先把两只手挂上了文侪的肩膀,像个将缠上人的树袋熊一般,若是文侪起身,他大抵会想方设法往他身上挂。
“松手,我只说一遍。”
“哥,我冷。”
矫揉造作,言简意赅,很有戚檐的无赖风格,可当文侪撇头看见戚檐那明显强颜欢笑的神情时,却登时炸毛一般蹦起来。
“喂——你怎么了?!”文侪捧起他的脑袋,仔细打量,只是见戚檐忽而心满意足咯咯笑起来,文侪又咬牙切齿补了一句,“要是让我发现你在装病,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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