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半拆
或许是因为我考上的大学还不错,那小孩儿倒是对我很是崇拜,也不认生,跟在我后头问东问西。
这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
1993年暑假期间,在大学因学业而昏头转向的我和小绊一块儿回了家。
我们放纵地在田间奔跑,又在各种隐秘之地停下,亲吻彼此。
村民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知道我二人的关系,唯有一次我不过笑着捧住小绊的脸儿,额角便因一块飞来的碎砖流了血。
我痛苦地捂住冒血的头,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是爸。
我听不清他说话,欣喜催使我像狗一样冲他匍匐去。
可还不到一分钟,我便清醒过来,也终于听清他的暴喝。
“畜生崽子……本来就生得贱,还他妈喜欢男的!当时火车怎么没压死你,竟然让你活下来丢我的脸!”
那人说着又蹲身去拾碎瓦来砸我,我是那时候才确定他当年是真想叫火车轧死我。
我猛然阖了眼,却见小绊冲上前去,抬臂替我拦下了那一击。
血从他的肘上往下流,可是爸他没有屈服意思,只又抓了砖头拍来。
他让小绊滚,还说他今儿非打死我不可。
小绊一声不吭,同样抓了红砖上前,他并不为自个儿的伤口呻吟,他只是为我哭着——
那是你儿子,不是畜生!
我爸嗓门大,吼着更是吓人。小绊却毫不顾他的喊叫,一次又一次地落下砖块。
血肉飞溅,我看着小绊,像在瞻仰神明。
我因头晕而短暂地阖上眼的片刻,我爸的声音彻底消失于空气中。
再睁眼,只看到执砖跌坐在地的小绊,和面前一个脑袋都快烂掉的人。
死人。
小绊杀人了,杀了我爸。
听到我的呼唤,他像是一只受惊的鹿,抖了抖才湿着眼回头。
我惊喜地问——“死了?!”
他绝望地答——“死了。”
***
我将我爸埋进林子里,这回,魂不守舍的人儿成了小绊。
夜里,满身伤痕的我俩又抱去一块,未经缝合的伤口被闷进被缛里,血和热都困在了里头。可小绊的身子冰冰凉凉,叫我如何也捂不暖。
我搂着他倒是睡得很安心,伤口当然痛,可不爱我的爸死了,我不仅报了仇,我也确认了小绊的爱。
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夜里我实在兴奋,我同小绊说,我们以后挣大钱,一起买一栋楼。
我问他要买多高的楼。
他把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嗓音有些哑,说——
“六层吧。”
***
第二天早上,刺目的阳光差些照坏我的眼。
我看到眼里满是血丝的舅舅,攥着窗帘,说,小绊杀了你爸,自首了。
很快,法院判决便下来了。
小绊被判作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要关三年,退学通知很快也送来了。
杨姐哭得很惨,她说小绊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我不以为意,我只同她比了个口型,我说我爱小绊,我等他。
***
两年后,1994年,我大学毕业了。
我和秦章进了同一家房地产公司,可是起薪和岗位已有了级别差别。
或许是因为我唯一感兴趣的只有小绊,小绊离开后,再没什么能令我分心,我只能将所有精力往工作上投,几年过去,已能和秦章平起平坐。
可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思念小绊。
我想他,好想他。
但我还得再往上走一点,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买楼。
***
1996年,小绊出狱了,我欢天喜地将他从乡下接到城里住。
可是小绊一言一行都变得很拘谨,走进我的租屋时,眼神总是闪躲着,像是进了陌生人的家。
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小绊处事利落又大方,人见人爱,不该是这般瑟缩又忸怩的模样。
小绊变了。
从上到下。
他的视线时常在自己和我之间来回,起初我以为他在对比我二人的身材变化,后来发现,他仅仅是在看自个儿陈旧朴素的旧衣服与我崭新的西服。
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变得真奇怪。
***
后来的他变得更是奇怪,人也变得尖锐。
比如他会拿碗来喝水,不用拖把拖地,反而拿旧衣服来洗地。
我同他说咱们现在什么都有了,没必要过得那么穷酸气儿。
小绊却忽而用一个我难以理解的眼神瞟过来,他说——
阿虔,我们之间隔了太多年了。
我忙拉住他的手,问怎么了,我刚刚说的话伤到他了吗?我们好好……
“聊”字没脱口,一个工作电话打来,我们一日的聊天又终止于此。
***
我觉得小绊的敏感与神经质是由于经济压力造成的。
于是我给小绊一张挂在我名下的卡,说我每月都会往里打钱,这是我们一家的生活用卡。
我说我会多打很多钱,他想买什么都可以。
他没有表现出我期待的欣喜,只问我说可以把他之前的存款也打进这里吗。
我说当然可以。
***
我太希望看到小绊做出改变,故而每月打钱时都忍不住看看他有没有花钱。
可是答案无疑是否定的,那里边的钱几乎没动。
然而某日,我惊奇发现里边的钱几乎空了。
我忍了几天,希望他能告诉我钱的去向,可是他只字不提。
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他把钱花哪儿了。
小绊默了许久,才答说他自己花掉了。
牛头不对马嘴。我火气上来了,我不气他花钱,哪怕是他花钱大手大脚也成啊!
可他什么都不说算什么?担心我骂他么?!
我是他爱人啊!我担心他受了骗,或者被人当刀使!
我忍不住又沉声问了一遍,问他钱去哪儿了。
小绊只是看着我,问我觉得他是小偷吗?
我着急解释时,工作电话又响了。
第二天小绊同我说,让我别着急,钱他很快就会还我,他还问我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说不了,有饭局,还说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我现在赶着上班,要迟到了。
***
事情又那样过去了。
1997年年初,我处在预备升职期,是最容易被上级挑刺儿的时期。
那期间,几月没和我吵架的小绊同我提出了分手,说他打算在打工地附近租个房子,尽早搬出去。
我只觉遭了晴天霹雳。
我哀求他,让他别走,我走。
还说,我不答应,我绝对不分手。
***
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房,由于商业区房价忒高,我同一个叫做朱廉的男人合租了。
那人在戏院工作,专门给人上妆的,故而总忍不住琢磨别人的样貌。不过也因行业原因,见过不少同性情侣,因此我也放心地将自己的取向告诉了他。
我们睡的床是双层铁架床,一回我夜里实在太想念小绊,便拿他的照片来睹物思人。
谁料一个不慎,照片掉去下铺。
我让朱廉帮我捡,谁料那男人在摸着照片时先惊叫一声,说:“天呐,这张脸……”
他没把话说完,可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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